第11章 瑾氏的大小姐
连续三天,不管是在小作坊,还是在街角的玉摊上,追玉师一心只顾着雕琢他的玉马。这三日,没有人来买他的玉。
三天以后,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骑着枣红马的少女按时来取她的玉。
“喂!我来取玉。”少女的声音并不客气,因为她没有在这个傲慢的追玉师面前感受到对她应该有的尊重。
追玉师还在埋头雕琢着他的玉马。
“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完成,这样我不仅会让你双倍赔偿,还会砸了你的摊子的。”
追玉师掸开手上的玉屑,最后一笔完工,他放下刻刀,把玉马立在玉摊上,抬头。一匹枣红色的玉马,扬蹄欲驰,栩栩如生。少女捧起玉马,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是掩不住的惊骇,她对自己的爱骑赤鸢再熟悉不过了,除了尺寸不一样,其他的当真一模一样,甚至连赤鸢独有的那种神采都刻画得惟妙惟肖,如果不是朝夕相处根本就做不到,可这个追玉师他是怎么做到的?
追玉师问:“你的要求算完成了吧?”
少女撇了撇嘴,把那抹惊骇悄悄地收回,乖乖掏出了准备好的绿松石。“雕的还不错,算你完成任务,这块绿松石归你了。”还是直接用抛的,一块上等的绿松石,玉质温和细腻,玉色纯粹通透毫无杂质,显然比上次的岫岩玉更加珍贵,这样的一块绿松石足以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了,可是在少女眼里不过是寻常之物。
追玉师又问:“你还要刻玉吗?”
“要!为什么不要?”少女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这一次,你就给我雕刻一只……一只玉猴吧。”
“可以,一块上等的紫水晶。”
“好!就一块上等的紫水晶,还是三日后,我来取。”少女学乖了,这次一口答应下来。
其实少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不算公平的交易,或许是直觉里她不希望从此与追玉师雕刻的精致小巧的玉饰或者说是傲慢无礼的追玉师本人失去交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如果她不主动开口,她和他肯定会再次成为两条平行线,就像一开始就不曾相交过一样。她的生活里最不缺的就是对她毕恭毕敬的人,像追玉师这样对她不假辞色的,她还没有见过。
少女牵着她心爱的枣红马一步步离开那个简陋的玉摊,她紧紧盯着手上与赤鸢一模一样的玉马,神色间有些迷惘,步履也没有以前那样灵快。
她似乎想回头,想看看追玉师是否在看她离去的背影,但是她又不想回头,也许是怕他发现她回头了,也许是怕她自己看见他毫不在意只顾着埋头追玉,而这几乎是肯定的,那个可恶的傲慢无礼的追玉师!
所以少女终究没有回头,渐渐地越走越远。
黄昏时分,追玉师回到郊外的小木屋,把那块上等的绿松石放在流苏的手上。然而,依然是那样的结果,流苏没有在这块绿松石感应到足够的灵力波动。
再珍贵的玉石,如果感应不到那种灵力波动,在追玉师眼里也不过是凡玉一块。
“我去下厨了。”
追玉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一块绿松石而已,他原本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不然不至于他找了十几年,还是没有一点结果。
这块绿松石,和三天前的岫岩玉一样,透着少女的幽香,是和上次相同的味道,这味道极淡极淡,可是流苏的感官比寻常人灵敏很多倍。
流苏什么也没有问。
三日之后,少女如约取回了玉猴,然后三日,三日,又三日,他们之间的交易没有断,追玉师为少女雕刻了鼠,牛,虎,蛇,羊,鸡,犬,豚,龙,换回了上等的蓝玛瑙、红珊瑚、水苍玉、砗磲、翡翠、煤精石、祁连玉、青金石。
少女手捧着一件青玉雕刻的龙,玉龙目光如炬,身姿矫健,仿佛随时可能腾云驾雾而去。她有些不敢置信地说:“没有想到,十二生肖竟然让你凑齐了。”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守着三天的约定,却忘了这么多的三天加起来也是一段不算短的岁月,这段不算短的岁月,却足以让一些东西成为一种习惯。
而年轻的追玉师显然只对他的玉石感兴趣,他的态度依旧冷淡如最初。“拿来吧。”
少女有些不悦地嘟起嘴,道:“喏,给你,生怕欠了你一样。”
还是用抛的,还是抛得那么精准,尽管是极易破碎的玉石。这一次,竟然是一块产自和田的上等羊脂白玉。追玉师轻轻摸索着形如鹅卵石状的白玉,个头不大,却质地细腻,温润柔美,白如凝脂,原来说好的是一块和田山料,到手的竟是一块极名贵的和田籽料的玉石。
少女瞧见追玉师的眸光里流露出的痴迷,笑得眉眼弯弯的,不禁有些得意地说:“怎么样,本小姐没有亏待你吧,就这块和田玉,足以抵偿你给我雕刻的那十二件玉器。”
追玉师却说:“我卖玉从不讲价,我的玉在别处也买不到。”
“呵,大言不惭,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没有追玉师会抛头露面,没有追玉师会雕刻这种小玉饰。”
少女反驳不了,他说的没有错,玉文化是云洲人的信仰,追玉师自然也有他们的骄傲,实际上,追玉师其实是地位最尊贵的群体之一,像眼前的追玉师这般寒酸的并不多见。
“喂,琢玉的,我们也认识有一个多月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不是一直叫我琢玉的,那就这么叫吧。”
“你这个人真是无礼,我照顾了你这么多生意,而且每隔三天都来找你,换给你那么好的玉,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又怎么了?”
“那么你呢,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追玉师抬头,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眼睛,不答反问。
少女的眼神有些闪躲,她犹豫了,不是她不愿把名字告诉他,只是她的名字不能随便说出来,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一旦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有些东西就一定会发生变质。如果这种变质也发生在年轻的追玉师身上,她,好像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追玉师没有看她眼神里的纠结与无措,埋头收拾自己的玉摊。
“你干什么啊?”
“天色将晚,收摊回家。”
“那么三天后,你还会在这里吗?”
“不好说,可能在。”
追玉师只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然后背上盛玉的木箱起身离开。这是少女第一次看见追玉师离去的背影,那么陌生,那么毫不犹豫,她不习惯。而且,他只说他可能在,那是不是代表他也可能不在?如果他真的不在呢?一想到这里,少女像是不受控制地,冲动地喊了出来:“我的名字叫瑾韵!”
追玉师的身影有一刹那的停顿,却没有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
瑾韵的心头莫名地升起一抹叫委屈的情绪,她都说出她的名字了,而且她也相信追玉师一定是听到了,那一刹那的停顿并没有逃过她的眼,可是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给她一个回应,他的背影甚至给她一种从此他们就真的要断了联系的感觉,那么强烈的感觉,为什么?他们明明就只比陌生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已啊。
可是她要怎么做,他都已经为她雕刻了十二生肖了,她不知道再要点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开口。少女轻咬着唇瓣,握住缰绳的手缓缓用力,赤鸢感应到主人的小情绪,把头凑过来冲着她轻轻磨蹭,以往那么亲密的动作此刻落在少女眼里竟莫名地让她觉得烦躁,她跺了跺脚,跃上马背,快马加鞭急驰而去,风吹散她束好的长发,吹得璎珞叮当作响,她渐渐忘记了之前的烦恼。
城郊外的小木屋里。
“这些玉的的材质越来越好,蕴含的灵气也越来越多,只是,还是没有那种灵力波动,可以入药,却没有理想的效果。”流苏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如水,她没有失望,习惯了就不会有失望。
在云洲人的玉文化里,玉有十用:礼用玉器、祭用玉器、丧用玉器、佩用玉器、财用玉器、军用玉器、节用玉器、嵌用玉器、药用玉器、乐用玉器。玉石是可以入药治病的,比如玛瑙有舒筋活血、美容养颜之效,珊瑚有止血驱热、明目镇惊之效,水晶有降火安神、防腐疗疾之效,这只是玉石的常见疗效,有一些疑难杂症还需要特殊的玉,而那些玉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一定会找出来的,一定会。”追玉师又一次对她许下承诺。
“你的心意我都记在心里,可我不想让你再费心了,试了这么多次,不会有结果的。”
“我答应过师傅,也答应过你,会医治好你的眼睛,让你重见光明。”
流苏动人的水眸荡漾着点点的光泽,清明的神采仿佛与常人无异,可是仔细看去,却可以发现她的眼神是空洞的,没有焦距的,她自小就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从不曾亲眼看见过这真实的世界。还是那般温婉如水的微笑,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粗糙而冰冷,她反过来安慰他:“何必呢,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看得见看不见并没有那么重要。”
追玉师却道:“你不用管,找玉的事我来负责,那种玉我一定会找到的。”
寻玉,已经成了追玉师生命里的重心,不只是为了流苏,也是为了他自己。
流苏忍不住问道:“仅仅是因为承诺吗?”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执着,仅仅是因为承诺吗?对父亲的承诺,还有对我的承诺?”流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虽然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流苏的父亲就是收养追玉师的人,一个籍籍无名的老追玉师,原甚追玉的技艺就是传自她的父亲,那时候他还太小,他们一起成长,她学辨玉,他学追玉,后来他们长大了,父亲也得病过世了,他在老追玉师临终前做出承诺,照顾她,还有医好她的眼睛。
“我去下厨了。”追玉师却换了一个话题。
流苏无奈地摇了摇头,追玉师的性格从小时候就是如此,她知道他有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她甚至怀疑这么多年,她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更别提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就像最罕见的那种玉,深邃,神秘。
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再追问,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追玉师的目光从那一堆质地上等的玉石中扫过,那都是那个骄傲的少女换给他的,他挑出那块和田籽料的羊脂白玉。
“这羊脂白玉先给我。”
“这白玉怎么了?”流苏有些诧异,之前带回来的玉追玉师统统弃置不管,哪怕那些玉上面都遗留着同样的幽香。
“我自有用处。”
追玉师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他握紧手上的白玉,转身往灶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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