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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桑弧箕服入未央


天上星,昭明黯;

        地上山,牧都开;

        六器移位,凝望海干;

        桑弧箕服入未央,云洲国逢殃。

        这几日,未央城里流传起一首歌谣。一开始,只是一些孩童在街头巷尾传唱,渐渐的,传唱度越来越高,竟到了整个未央城无人不知的地步。

        这首歌谣里的预兆,昭明星黯,牧都山开,六器移位,凝望之海干枯,无一不是亡国之兆,而最后一句“桑弧箕服入未央,云洲国逢怏”更是直指云洲国将大难临头。一时间,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而这首歌谣最终传进了王宫,传进了甘泉宫。

        甘泉宫是三殿下瑾若的寝宫,这些年被她改造成了处理政务的地方,每天都会有几百件奏章送进来,几百件奏章送出去。当瑾若的视线投放在这些奏章上的时候,她的精神就必须高度集中,权力应该慎用,她批阅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仔细的斟酌,否则,一个字错,可能关系的就是千万人的祸福。她爱她的国家,敬畏她的子民,所以她决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错。

        这就是瑾若日复一日的生活。

        这一日,绫悦走进甘泉宫,一脸的凝重。

        “怎么了?”瑾若问道,绫悦很能干,倒是极少看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几天,绫悦一直在关注那首歌谣的事,那歌谣被大家称为亡国之音,人们都在议论,牧都山会不会开?六器会不会移位?凝望之海会不会干枯?而云洲会不会遭逢大难?直到一对老夫妻突然进了未央城,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卖桑木制的弓和箕木制的箭袋,正好对应最后一句里的“桑弧箕服入未央”,流言一时间达到了顶点。

        绫悦道:“那首歌谣还在传唱,而且流言越来越夸张了,现在未央城里到处人心惶惶,如此下去,恐怕要生变乱。”

        瑾若的眉头渐渐蹙起,她这几日也在为这首歌谣的事心烦不已,自古以来,对所谓流言的处置最是棘手,它虽无形却流淌在人心之间,而人心往往是最难把握的。

        绫悦继续道:“而且,未央城里来了一对卖桑弧箕服的老夫妻。”

        瑾若一挑眉,道:“桑弧箕服入未央,有这么巧?”

        “我已经派人问过那对老夫妻,他们只是听说来未央城卖桑弧箕服可以赚更多的钱,暂时还没有查到他们背后有指使的人。”

        “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卖,那么就算他们背后有指使的人也不会轻易被我们查到。”

        “殿下,你说……”绫悦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这首歌谣究竟有没有可信之处?”

        “绫悦知道这种歌谣不可信,但是……云洲确实不太平,只怕有很多的人信。”

        “有再多的人信又如何,流言终究只是流言,我不信凭一首歌谣就可以让云洲逢殃?而且,牧都山开,六器移位,凝望之海干枯,简直是荒谬,谁能有那么大的力量?”

        “其实,第一句,天上星,昭明黯,是事实。”

        瑾若沉默了,昭明星是储君之星,二王兄身体孱弱,昭明星黯淡的确是难争的事实。

        “殿下,你说这歌谣是从何处传出来的?这歌谣里种种骇人听闻的征兆不是一般人可以编造的。”

        “查!有一点可以确定,敢编造这首歌谣的人是想和整个云洲作对,不过要暗地里查,以免引起更大的恐慌。”

        “会不会……是穆王爷?”绫悦犹豫了一下,终于是说了出来。

        “他?他敢!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一直反对我代替二王兄执政,如果这件事我处理得不好,他就有理由把我拉下台,他的机会就来了。”

        正在此时,甘泉宫外突然传来宫人的通报声:“穆王爷到!”

        一个满身华贵的中年人走进甘泉宫,他叫瑾穆,是云洲的王——瑾渊的亲弟弟,也是瑾晞和瑾若的亲叔叔,他的封号是穆王。可是他一踏进甘泉宫,对着他的侄女瑾若就是一声咄咄逼人的质问:“亡国的歌谣都唱到本王的穆王府了,你是怎么处理的,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云洲亡国吗!”

        瑾若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还没有处理,而且,穆王叔不要一口一声亡国,好像您一直在盼着云洲逢殃一样。”

        “少给本王扣这么大的帽子,本王还不是在为云洲操心?你给本王说说,这首歌谣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瑾若转身对绫悦道:“传我的命令,所谓歌谣纯属一派胡言,未央城所有臣民,一律不许再传唱,一切流言应该及时停止,有违者以惑众乱国罪严惩不贷!”

        “绫悦马上去办。”

        “慢着!”瑾穆制止道。

        “穆王叔是何意?”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执政已有四年,这么浅显的道理应该懂,你连其中缘由是什么都不问就直接禁止子民的言论,难免不会引起子民的不满,甚至民变。”

        “不论是什么缘由,亡国之说都不能任其流传。如果只是别的言论,那是云洲子民的自由,我不反对,可是这种惑众乱国的谣言,必须禁止。穆王叔所担心的民变不会发生,反而是这种谣言一旦有蔓延之势,整个云洲都会大乱,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瑾穆冷笑道:“这就是你的执政风格?如此独断专行,今天王叔算是见识了,怪不得云洲越来越不太平。”

        “王叔是质疑我的执政能力了?”瑾若一挑眉,“绫悦,你把父王的旨意告诉穆王叔。”

        绫悦道:“王上有旨,歌谣一事,三殿下可自行定夺,王上相信您有妥善处理的能力。”

        瑾穆不服气地道:“你的父王还不是偏向你,竟然将这偌大的云洲交给你一介女儿家,难道我们王室没人了吗?”

        瑾若不甘示弱地回道:“穆王叔,我们王室有王上,有二王兄,有姑母,还有我,怎么能说没人呢?”

        闻言,瑾穆的脸色顿时铁青成一片,她口中的王室刚好把他这个穆王给除去了。

        “绫悦,那一对卖桑弧箕服的老夫妻,你派人遣送他们出城,多给他们一些银两,叫他们此生不要再卖桑弧箕服这种东西,也不要再踏进未央城。城里已有的桑弧箕服,一律销毁。另外,你加派人手查清楚这首歌谣是谁编造的,又是从何处流传出去的,任何敢对云洲不利的人,都要彻底地铲除干净!”

        “绫悦领命!”

        “穆王叔,我这甘泉宫还有诸多的政务要处理,没有时间招待您,您还是回您的穆王府吧?”

        “你这是要赶本王走?”

        瑾穆怒视着瑾若,那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威压若是一般人早已经招架不住,可是瑾若丝毫不惧,她迎上他的目光,反问道:“王叔一向忧国忧民,也不想因为您的关系耽误了若儿处理国家大事吧?”

        “你——哼!”瑾穆气得拂袖而去。

        绫悦担心地道:“殿下,您又把穆王爷得罪了?”

        “所以呢?”

        “所以您以后施政起来会更加的不顺利,毕竟穆王爷贵为亲王之尊,在未央城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瑾若不在意地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早在我代替二王兄执政的那一刻,我就把他彻底得罪了。没办法,我总不能把执政的位置让给他吧,现在的他一心只想着扳倒我,哪里有一点为云洲子民谋福祉的想法。”

        瑾若靠在座位上,无奈地叹了声气。对这个穆王叔,她其实很失望,他们本来应该是一家人,团结在一起,肩负起整个云洲,可是他一心只想着争权夺利,依她看,他不仅是看上了她这个执政的位置,他根本就是看上了云洲的王的位置。

        “还有,不仅是桑弧箕服的事,这歌谣里还说到牧都山开,六器移位,凝望之海干枯,你立即传信绫颉和绫川,叫他们密切注意牧都山和凝望之海的动向。”

        “好,不过,六器移位……”绫悦有些为难。六器是由瑾若的姑母,云洲的长公主亲自镇守的,绫悦是亲眼见识过那位长公主的威严十足的,如今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瑾若微微一笑,道:“六器是云洲之根本,我会亲自传信给姑母,叫她多加小心。虽然这首歌谣不足信,但只要有任何可能威胁到云洲的事,我们都要严阵以待。”

        话刚说完,瑾若就已经提起了笔。

        六器者,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也。

        神有喻示:赐尔六器,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以赤璋礼南,以白琥礼西,以玄璜礼北。此六器传国,以载苍生,以安天下,六器即在,宗庙长盛,国祚永享。

        这段话,清楚地铭刻在泰阿山凌虚之顶的汉白玉神殿上。

        云洲人的先祖,采六色玉雕琢成六玉器,凭此六玉器,沟通天地之灵,创建云洲,平定天下。后来,先祖将创世的力量封存于六器之中,一代代流传下来。

        云洲是一个崇尚玉的国家,在云洲人的心里,玉代表无比的美、无比的坚韧、无比的价值,象征至上的神祗、至上的祖先、至上的自然力,云洲人的生命里是时时刻刻离不了玉的。在云洲大陆上,天地人神,国家政治,军事外交,礼乐教化,道德习俗,玉无所不包,无所不在。玉文化在这方土地上继承,传扬,辉煌千年,成为一种信仰。

        在云洲的历史上,历代的王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并不将六玉器供奉在未央城,而是供奉在宛丘城,宛丘城位于云洲的东南方,是这一方土地的政治文化中心,距离未央城五千里。这一代,六玉器由瑾渊的妹妹,云洲长公主瑾瑟亲自镇守,所以宛丘城也成为她的封地。

        瑾若知道她的这封信不好写,字里行间都需要谨慎斟酌。她想起这个很多年没有见过的姑母,云洲王室,除了父王,她的灵力最高。当年,王室中没有人有能力镇守六玉器,是姑母一口承担下来,从此远赴宛丘城,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与穆王叔一心只顾争权夺利不同,瑾瑟对云洲王室是绝对的忠诚,只是,她如今也算得上是云洲东南的女王,上位久已,做事太坚持自己的风格,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瑾若还记得几年前,瑾瑟姑母难得回到未央城,父王亲自为她摆宴接风,宴席上,父王忽然提到她治理宛丘城的手段过于强硬,难免会招致民间不满,瑾瑟姑母当场发作,让父王下不来台,她更是从此再没有回过未央城。瑾若几乎可以预见到,她写这封信提醒瑾瑟姑母有人会打六玉器的主意,叫她小心防范,她一定是嗤之以鼻的。但,这封信,瑾若又不得不写。

        信写好了,瑾若又仔细斟酌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不妥,才吩咐人把信急速送往宛丘城。

        她在心里祈祷,但愿,六器无碍,云洲也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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