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若儿,哥哥对不起你
北疆的海岸线依然是那么绵长,凝望之海也依然是时而平静时而波涛汹涌,生活在北疆的云洲人依然不喜欢有一个动听的名字的这片海。
因为从海的彼岸而来的,不是和平的使者,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敌人——幽族。一旦幽族人将战火带到海的此岸,北疆便首当其冲。正如当年的土城,除了部分撤离的子民,几乎所有的军民都葬身在幽族人的铁蹄之下,连城主也以身殉难,土城几乎处在被推倒的边缘,那一战的惨烈震动了整个北疆,所有人都认为幽族将要引发又一场惊天动地的侵略之战,云洲大陆将无人可以幸免。可是,当进犯土城的幽族人被打退之后,幽族竟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凝望之海又归于平静,云洲与幽族的大战没有爆发。只剩下一座残破不堪的土城在提醒北疆的人,那一战不是一场虚幻。
距离土城一战,已经过去了五年。
凝望之海的海岸线上,常年驻守着一支传奇的军队。这支军队以骑兵为主,机动性强,而战斗力在云洲更是一流的强悍,他们的人数不多,满员时期也不超过五万人,却几乎承担了整个北疆海防的紧急任务,一旦出现战争预警,他们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势赶到。他们曾经多次打退幽族人的进攻,立下了赫赫战功。更传奇的是,这支军队的主帅,是一个女子,她的威名在北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叫绫川,她的军队叫绫骁军。
此刻,绫骁军的驻地,一场激烈的马战演练正在展开。
一边阵地,几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并排而立,组成了一道坚固的墙,他们目视前方,严阵以待。另一边阵地上,仅仅只有几十个人,数量处在绝对的劣势,可他们的脸上不仅没有半分沮丧反而是十足的信心满满。领头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将,一身黑色战甲威风凛凛,他的战马也是通体乌黑,没有半点杂色。
小将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对方阵地,大喝道:“冲锋!”
话音还未落,他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对方阵地,几百杆□□高高地举起,枪尖上泛着锋锐的寒光。就在快接触到的一刹那,小将紧紧勒出战马的缰绳,马头仰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小将趁机收回佩剑,从马鞍上取出一柄斜立的偃月刀,这偃月刀几乎有一丈长,只看上去就足有上百斤重。小将一挑眉,偃月刀挥舞出去,仿佛是千钧一般的力道落在那一杆杆□□上,震得它们纷纷落地。此时,小将率领的几十个骑兵正好赶到,一阵简单粗暴的冲锋之后,对方阵地顿时变成人仰马翻的一片。
小将把偃月刀重重地插在地上,那力道直震得尘土飞扬,他看着对方阵地上自己创造的杰作,满意地一笑,以少胜多是他的强项。
欢呼雀跃声已经响起,可是他们似乎高兴得有点早,他们的“敌人”突然往两边撤离,让出了一条路,然后,一个白袍将军骑着一匹白马缓缓现身。而黑甲小将手下的骑兵们也很识相地掉转马头,纷纷后撤。
两个人,两匹马,相距不过几尺远。白袍将军抽出了他的剑,他的剑似乎比一般人的剑要狭长很多,而黑甲小将咧嘴一笑,也从地上抽出了他的偃月刀。
刀与剑交锋,迸发出一道耀眼的火花。
剑或斩,或截,或钩,或刺,或穿,或扫,或挂,或云;刀或劈,或扎,或砍,或撩,或崩,或挑,或点,或抹。偃月刀的力道越来越猛,越来越霸道,而长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
一场马战变成了这两个人的单打独斗,他们手下的军人们纷纷围上来,看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终于,刀光剑影停下,胜负未分。围观的军人们一阵不甘心地叹息,又是这样,每到关键时候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地同时收手,分不出一个胜负,这已经快成为整个绫骁军中最让人好奇的一件事,到底谁能更胜一筹呢?
他们还在激烈地讨论,有的人支持白袍将军,有的人支持黑甲小将,却都拿不出确实的证据,只能争得面红耳赤,而那两个人早已经牵着他们的马渐渐走远。
“这五年,你的进步很大。”
白袍将军摘下头盔,如瀑一般的长发在风中舞动,她正是五年前从幽族人手里夺回土城救下姜源的那个女将军,也是绫骁军的主帅——绫川。
而黑甲小将就是五年前在土城被救下的那个少年——姜源。姜源淡淡一笑,道:“我答应过姜爷爷,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也答应过城主,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我都做到了。”
绫川点头,道:“你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整个绫骁军,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对手,不管是你的姜爷爷,还是土城的城主,在泉下有知都会感到欣慰。”
姜源看着自己缓缓握紧的拳头,是啊,现在的他很强,不管是上阵杀敌的武功,还是灵力修为,他都是佼佼者,甚至,面对眼前这个救下他的命并且亲自教授他所有武艺的人,他都可以不落下风。
五年前,在几乎残破成一片废墟的土城,在乱军中,绫川救下了他,并且把他带到绫骁军的驻地。从此,姜源就跟在绫川的身后,她教他识字,教他武功,教他修习灵力和灵术,也教他如何上战场杀敌,一年前,他凭借战功一跃成为整个绫骁军中最年轻的将军,那时他才十七岁。他的灵力修为和绫川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她习惯用剑,而他更喜欢用那一柄有上百斤重的偃月刀。
姜源笑道:“我天生神力,如果单凭力量的话,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绫川撇撇嘴,道:“那又如何?战场杀敌凭的可不是一身蛮力,有勇更要有谋。不然,你最多只能成为一个冲锋陷阵的将领,却不能成为一个统揽全局的主帅。”
“主帅?有你不就行了吗?”姜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他的任务就是听她的指挥,她指东他绝对不会打西。
绫川踮起脚,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得比她高大许多了,她没好气地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又问道:“对了,你的兵书看得怎么样了?”
姜源就怕她问起这个,他喜欢打仗,但他不喜欢看兵书,或者说他不喜欢一切带文字的东西。他扯着唇敷衍道:“不怎么样,那上面的大道理太麻烦,我看不懂,也不想看。”
“那些大道理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你认真钻研,一定可以掌握的。”
“我不看书,多上阵杀几个幽族人,也能学会怎么打仗。”
“杀敌的本领你要学,兵法韬略你也要学,我给你的那些兵书,都是历代名将所留,你必须全部看完。”说着,绫川又从马鞍里取出一部兵书,直接塞进姜源的黑色战甲里。“还有这一部,纪效新书,三天之内看完,三天之后我会考你。”
看到姜源苦着一张尚显得稚嫩的脸,绫川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笑,她是绫骁军的主帅,平时一贯以军装示人,军中的人对她莫不是心怀无限的敬畏,此刻她难得的一抹笑竟是格外的明艳,姜源一时失了神。
这些兵书,当年也是有人逼着绫川看的,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又怎么会成长为一军的主帅。只是,送她书的那个人啊,远在万里之外的未央城,已经三年未见,他还好吗?
两个人牵着马,又并排走了一段路,姜源突然问道:“我听说,土城已经重建好了?”
绫川点头,道:“是啊,土城重建好了,而且比五年前更加坚固,当年撤离出土城的那些子民也已经重返家园了。”
当年的土城,几乎已经成一片废墟,那些撤离出城的人也几乎认为此生再也没有重返家园的希望,可是一年以后,从未央城里传来王命,竟然是要重建土城。
姜源不自觉朝土城的方向望去,那是他的童年所在的地方,可惜相距太远,他什么也望不到。他说:“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回重建以后的土城看看。”
“有没有想过申请调令,回土城驻守?”
姜源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摇了摇头,有她在的地方,他不想去别处,哪怕是土城。他知道一个女子要担起一支军队,以及整个北疆海岸线的海防,她到底有多么不容易,他要时刻在她的身边支持她。
“你会怪我吗?”绫川突然问道。
“什么?”姜源不懂她的意思。
“当年,是我们姗姗来迟,不然土城或许不会沦陷得那么快,你的姜爷爷,也可能不会死。”
这个女人啊,当年可是她率领着绫骁军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夺回土城救下他的,他又怎么会怪她。姜源摇头,道:“我知道你们是被幽族人堵在半路上了,那场战争显然是预先有计划的,而姜爷爷,他是死在幽族人手上。所以,我知道该找谁报仇,如果他们敢再次来犯的话,我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报!将军,未央城传来消息。”这时,一名传令兵突然急匆匆地赶过来。
“说。”
“二王子病重,昏迷不醒,在垂危之际。”
短短的一句话,却像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地砸在绫川的头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整个人几乎站不稳。
姜源赶紧扶住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绫川看着他,似是在问他,似是在喃喃自语:“他说,二王子病重,在垂危之际,是不是?”
“是。”
心蓦然一痛,像是有一把利刃插在那儿。那个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风姿,如美玉一般温润的男人,他还那么年轻,他是公认的云洲继承人,他怎么可以……他的安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攸关整个云洲的福祉。虽然绫川知道,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一年之中甚至有大半年的时间都要在病榻上度过,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真的病危。
她丢下她的白马,转身就走,快得像一阵风。
“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未央城!”
“你身为绫骁军的主帅,你不能擅离职守!”
绫川硬生生地停住脚步。是啊,她现在是绫骁军的主帅,奉王命镇守北疆,她不能擅离职守,可是……
姜源走过去,问:“你在为二王子担心吗?”
绫川没有回答,可是任谁也可以看得出此刻的她心急如焚。
姜源无奈地一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杀伐果断的她这样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道:“你放心吧,二王子在未央城,那里有最好的医师,一定可以治好他的病,而且,你不是总说二王子是云洲的继承人,他会受到神的庇护。我们的职责,是镇守北疆,防止幽族人的入侵。”
绫川突然抬头,冷着脸对传令兵说:“一旦有未央城和二王子的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七天七夜后,在千万云洲人的期盼中,二王子瑾晞终于苏醒。
宫人们欢呼雀跃的声音从昭阳宫里传出来,穿过一重重宫门,洒向整座未央城。
青年从一堆繁重的政务里抬起头,他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可是他的唇角在上扬,他的眉眼在飞舞。他的二王兄,终于苏醒了!
他匆匆赶到昭阳宫,云洲的王——瑾渊已经守了三天,他将父王的疲倦看在眼里,忍不住劝道:“父王,您先回去休息吧,我留下来照顾二王兄。”
瑾渊看着病榻上刚刚醒过来脸色还十分苍白的二儿子,点了点头。“好,晞儿就交给你了。”
瑾渊往宫外走去,他的步伐很慢,那么伟岸的身影,偶尔却有几分晃动,阳光洒在他的斑白的发上,他越走越远,留给人一种沧桑的酸涩。
父王老了。青年的喉咙有点发紧。
他回过头,轻声问:“二王兄,你觉得怎么样了?”
瑾晞看到青年深藏在眼底的那一抹疲惫,眼眶微红,开口道:“好多了。”许久不曾说话,他的声音略显沙哑。“我昏迷了几天?”
“七天七夜。”青年还心有余悸,虽然二王兄的身体从小就不好,虽然他好几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过,但每一次都让人胆战心惊。
“七天七夜啊,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瑾晞仰着头,一声苦笑。
“不会的!二王兄的身上寄托着我们的祝福和希望,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将青年的眸光里那无条件的信任看在眼里,瑾晞只能朝他微微一笑。
“这七天,辛苦你们了。”
看到二王兄终于露出笑脸,青年也笑了,他道:“你是我的王兄嘛,说什么辛苦,只要你能平安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你不用担心王兄,虽然这些年有好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但是好歹,我都挨过来了。”
“王兄是云洲的继承人,是我们未来的希望,你的生命是受到子民的祝福和神的庇护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艰难险阻,王兄都能够顺利地克服。”
瑾晞又是一笑,那笑容里有多少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一直孱弱,上天给了他那么大的责任,却吝啬于给他一付可以承担的肩膀,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煎熬了他多少年啊。他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样。
昭阳宫里是寂寂的沉默。
良久,他睁开眼,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若儿,哥哥对不起你。”
青年,他的名字叫瑾若。瑾若的心颤了颤,王兄的一声“对不起”他无法承受。
他说:“你,我,还有父王,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承担着云洲人的希望,我们要互相支持下去,不管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们都可以成功地越过。”
瑾若的手紧紧地握住二王兄的手,眼睛里是满满的信心,执着,与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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