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买画
从西往东，宁姐儿一行人绕过宝南镇主城，所遇无非是些农户，三言两语便能打发。不过是草草走一回，宝南镇的情况远超过宁姐儿想像，贫富差异太大，百姓对胡家和天仙教的信奉简直可以与圣上对丹药的执着相媲美。
“李顺”宁姐儿每次叫李顺都带了儿化音，听得李顺心里一颤一颤的，感觉自己像个太监。
宁姐儿写了几个字出来，丢到李顺面前，说道：“你说我的字与那胡二公子如何？”
李顺拿过宁姐儿的字，仔细一看，赞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没想到一个小公子的字竟写得如此之好。
子溪扁嘴一笑：“臭显摆。”子溪一心医药，早不练字，自然没有宁姐儿日复一日练习来得精进。
“走，咱们以文会友去。”宁姐儿决定找胡二公子这个缺口。胡家在宝南镇势力太大，治水没有他家的同意，别说劳力，就是材料也没法输送。
聚贤楼是因着胡二公子才得已存活，来此者多是人追捧胡家而来，两三日一聚，各家拿出些诗书画作品评，分个三六九等，最高得者请众人喝酒吃饭。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少不了美女相伴，飘香院里的当红姑娘都会被请来作陪，场面很是热闹。
“小四儿，你说公子这身儿打扮如何？”宁姐儿抻了抻衣角，觉得自己帅得没边儿了。
小四儿看得子溪一眼，又瞧得宁姐儿一眼，男女之间始终是有别的，男子真要长成宁姐儿这样，怕是会被送进……：“公子，哪有比您更漂亮的。”一语双关，好歹您别忘了自个儿是个女子，还是个女子中百里挑一的。
子溪低声道：“你就低调些吧，咱们是外乡人，别人一看便知。”何况你又如此闪亮，本就引人注目。
招弟已是十四五的年纪，因着整日劳作，身量不显，穿了男装倒不显得突兀。她拉了宁姐儿小声道：“您就不怕招了天仙教的人，您忘了前日在乡间遇到那人了？”
不说还好，一说便是气。那人一见宁姐儿，眼光就没离开过，虽是男子打扮，可光华难掩，那人居然说可以送给天仙教，这么好的长相若是送给天仙教，到祭祀时便可少一对儿童男童女了。
李顺当时就给了那人好看。别说这是代王派来治水的，这可是他主子要他们全力保护的人。
“哟，客官，看着眼生呐。”几人说话间小二便来了。瞧着一行人眼生，想上前来打听一回。
宁姐儿扇子一展，笑道：“本公子慕名而来，想见识下胡二公子的才华。”一副自傲的样子，任谁也不会怀疑，这就是个比胡二公子更不靠谱的世家公子。
子溪无语一叹，这大冷天儿的，你摇个扇子做甚，还不如拿个贴手的暖炉来得好。
到聚贤楼来讨要胡二公子诗书字画的不在少数，理由自是层出不穷，但聚贤楼已是近半年没有生人来了。小二似已习惯，忙引了进去，谄媚的笑道：“二公子还没来，公子不若到大堂等一会儿？”
李顺给了那小二一个蔑视的眼神，便听宁姐儿道：“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的包间。”招弟闻声，随手扔了一袋银子给那小二。
几人大步往前走，小二拿着一袋银子出了神，不过片刻便回神，喜叫一声：“二楼天字二号，喜迎贵客咯。”
来聚贤楼的，有几个贫的。可出手这么大方的却是第一次。
宾客至，歌舞起，独不见胡二公子。
酒菜一上，跑堂的还没退下，宁姐儿喝得一口，突然呸的一声吐了出来：“这什么酒，太劣！”跑堂的不敢退了，开口道：“公子，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要不给您换？”这酒已是店内最好的，再换的说法不过是种安慰，许是口味不对，换另一种便是。
宁姐儿手一摆：“小四儿，把本公子的酒拿来。”
跑堂的不敢说话，眼看着宁姐儿把酒换下。这些个所谓的文人，自带一股酸气，换个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堂下却有人喊道：“谁是宁二爷？”
小四儿上前道：“可是尚食楼的？把饭菜送上来。”
跑堂的一听，这人连酒菜都是自备的，是有多瞧不上聚贤楼？这不是打脸吗？！
正想出言阻止，却听一个声音道：“敢问公子，可是对聚贤楼的酒菜不满？”
宁姐儿只笑不答。子溪咳嗽一声道：“他吃不惯不熟悉的东西。好在尚食楼的吃食还算不错。”
那人不恼反笑：“好！看来公子与我亦是同道中人呐！”
宁姐儿回头一看，便见一个言笑生花，颇有些气质的男子站在那儿。这人大概就是胡二公子吧。宁姐儿道：“曹先生曾描述过茄鲞的做法，我深以为然。美食于我们来说，便不仅仅是果腹，得讲情趣，再是家常小菜，也得往精细里做。不知公子如何？”
胡二公子大笑：“果然是我辈中人。在下胡斐然，公子贵姓？”
宁姐儿躬身一礼，道：“免贵姓宁，胡公子唤我子清便是，这是我二哥子溪。”
子溪被宁姐儿一番作作弄得很是尴尬，听到介绍忙与胡斐然见礼。胡斐然与子溪看不对眼，不过一瞬便又将视线转与宁姐儿：“刚才一进内堂便听说来了贵客，刚上楼又听你嫌弃酒菜不好，原当是来了砸场子的，倒不想与你如此投机。贤弟哪里人士？”
这就称兄道弟了？宁姐儿心中发笑，都说这胡二公子交友实是草率，只看是否投机，如今看来真是如此。宁姐儿笑道：“胡兄客气。小弟乃京城人士，祖上都是经商的，入不得公子法眼。”
经商的须得四处行走，这也就说得过去了。果然那胡二公子听说是经商的，便笑道：“如此便是缘分。”他是来者不拒，只讲诗书风月，不看身份地位。
宁姐儿一笑：“你这儿的厨师实不怎样，有机会给你介绍几个京城的大厨。”宁姐儿看胡二公子一副神往的样子，接着道：“咱们又不是那狼吞虎咽之人，美食越是精致，才越会给我们带来灵感。相信二公子定会认同小弟这一说法。”
胡二公子大有难得遇到知音之感，拍案而道：“你说得甚是。往日与他们说，不过是敷衍我，如今我才是找到知己了。”说着便举杯道：“来，与为兄干了这一杯。”
子溪连忙拦住：“舍弟不会喝酒，见谅。”
胡斐然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很是尴尬。宁姐儿看了两人一回，举杯道：“诗与酒怎么能分得开呢，家兄定是因着小弟伤寒之症并未痊愈才阻拦，小弟确实不便喝酒，以茶代酒敬二公子一杯，交下二公子这个朋友，还愁往后没有酒喝不成。”
宁姐儿如此一说，胡斐然便不好强求，略微一顿便道：“说的是，来日方长。”
下头已开始了歌舞，音乐声渐压人声。宁姐儿其实很不解，这与那些青楼又有什么区别？套着文人的外表行些龌龊之事，哼，真是污了文人这一称呼。宁姐儿不以文人自居，与胡斐然推杯让盏是半点儿不带心虚。
子溪实是不习惯这样的地方，局促得很，好半日才适应了宁姐儿的说话方式，趁着胡二公子下楼招待客人时说道：“我说，你怎么会这些的？简直......简直大逆不道！”这个五六岁便与他日日相见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宁姐儿笑道：“师兄，难道没听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些话本子里头，这样的场景可不在少数，随手便可拈来。”
子溪摇头道：“咱们每日的时辰大概是不一样的，否则为何你会有时间看这些杂书！”
宁姐儿往子溪碗里夹了他最喜欢吃的松茸豆腐，说道：“师兄，吃豆腐。”宁姐儿抿嘴笑，小四儿更是稳不住笑道：“您可真会打趣人。”
宁姐儿正色道：“谁说我打趣师兄了，这松茸豆腐，精华可都被豆腐给吸收了，不吃豆腐难不成还吃那失了精髓的松茸不成？”
招弟忍不住道：“二少爷脸皮儿薄，红了呢。”
宁姐儿先还一笑，看子溪也是一副欲笑的样子，故作发怒道：“招弟，你这是在说我脸皮儿厚吧？！”
“公子，快看，下面开始卖字画了。”招弟往楼下一看，便见歌舞已收，台面上已摆上了画架书桌。
宁姐儿往下一看，果然已摆上了字画。再细看之下，倒并不像是出自一个人之手。正想着，便听下头有个女子的声音：“今儿是咱们胡二公子大行慷慨之日，今日售出的所有诗作画品收入，将全部提供给入读祁县学院的贫困学子们。”
场下一片叫好声。宁姐儿轻声一笑，他大哥老子一门心思赚钱，他倒好，一门心思把钱往外拿。场下有几个不是与胡家有着生意往来的？这祁县城里，据说云从街有半条街都是胡家的产业。南北货，绸缎庄，金饰店，粮食店......宁姐儿甚至怀疑胡家参与了贩卖私盐，否则这钱来得也太快了些。也不知这胡二公子是正好风月还是为胡家博名声，此人作为还真不好一言断定。
看场下正叫卖得欢，宁姐儿嘴角一扬，对子溪道：“师兄，你觉得胡二公子此人如何？”
子溪不惯风月，却在胡斐然进场时便开始观察于他：“如若他是演戏，那他可比台上的戏子演得真多了。”
宁姐儿一笑，以她两世为人来看，她相信此人还有善心。
“此乃二公子二月初二于灵秀山所作，天水云烟隐约如幻，倾斜而上的土岗上，遒劲的松树姿态各异，错落而生，松荫下一人策杖沿山径而行。情景意态精炼如歌，笔尽意存。起价一百两。”
宁姐儿一挑眉，看得一眼子溪：“叫价不低哦！”
子溪笑道：“沾上他，咱们就不那么容易隐藏了。”
宁姐儿道：“谁又会识得我们了。咱们还就高调一回，打入他们内部不是更好办事？”
子溪无可无不可，他本就是做个陪同，来的目的是助宁姐儿，也是护宁姐儿。其余的，他全然作不得主。
宁姐儿站起身来，凭栏望下台去，高声一叫：“五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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