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黑暗
宁姐儿这一叫价，招弟心疼得不行。他们出来时身上可没带多少银两，这一叫便出去五百两，她家姑娘这是太没有钱的概念了吧。
宁姐儿看招弟一副不舍的样子，又看子溪满眼的不解，再看小四儿拿了拳头往心口上砸，笑道：“你们放心，会让他们吐出更多的来。”说着又看向李顺，说道：“这钱，你主子出。”
李顺一脸懵然，便见招弟、小四儿赶紧上前说道：“合该如此，李大人，你该是带着银票的，快拿出来。”
宁姐儿和子溪相视一笑，再往台下看时，已有侍从卷了画往楼上送来，便听下头道：“恭喜宁公子，您的善举一定会使得更多的学子前程似锦。”
子溪一笑：“这回可是出尽风头了。”
“逼不得已。一会儿那个二公子上来，你打发了吧，我先走了。”说着朝李顺道：“李顺儿，走，去学院。”
子溪起身道：“一会儿哪里会合？”宁姐儿笑道：“前两天那个客栈，李顺儿已经让人去订了客房。”
李顺带了宁姐儿悄声消失在热闹的酒楼中，往祁县唯一的学院而去。
因圣上好武也好文，各县都办有学院，为的是鼓励那些平民中有识之士能多读书，好为国报忠。察举时，县令们也多会从这些学子中选拔中意的往更高一层学院学习或是送到郡国去历练。
九岭这两年才办起学，已有好些寒门弟子进入学院，再过两三年，必会出一些拔尖的，这些人得由县令选拔，一旦选中便如同入仕，这选拔他的人便如同启蒙恩师般。许家在九岭，已把学院改造得很好，再加上许家原就有的声望，这些学子就没一个不感恩的。
胡家，也许就是如同许家一样。只不过，许家没有胡家作官这样的背景，更没有胡家这样的财大气粗，独霸一方。
“公子，此时去学院，恐有不妥。”这会儿已临近酉时，学院这会儿怕是没人了。
宁姐儿托了李顺的手往车上一跃，说道：“白日里去能见到什么，这会儿正好。”书院不远的地方一般都有食肆街，再是苦读也有几个是要出了院门来消遣的，几杯酒下肚后说的话才有几分真。
“你个怂包，酒也不敢喝吗？”
“你姐嫁入胡家，换你进学院学习，不是很划算嘛，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何必苦恼。”
“咱们想有个姐妹嫁进去还没有呢，便是有人家也没看上。你说你这是走了高运了，怎么连杯酒也舍不得赏我们大家伙喝一杯？”
......
宁姐儿和李顺猫在一个角落里，身上都是酒气，听着这几个不是纨绔又不完全是寒门的子弟说着酒话。
原是这其中被奚落的人家中有个漂亮的姐姐，被胡大公子看上了，要带回去做妾，先是百般不愿，后来不知怎么就同意了，这家的唯一的儿子还进了学院学习，费用一切由胡家出。
那被奚落之人想走却走不得，坐在那儿一口酒也不曾喝，一口菜也不曾吃，眼中却实是含了泪。
“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少爷让我们招待你，要是没招待好，他可是会怪罪的。”
“是啊，你也知道小少爷有多厉害的，明儿要是知道我们没招待好你，少不得就会亲自招待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的。”
那人终究是没经住众人的言语，被激怒了，奋身而起，双眼腥红：“年十五，原是个团圆的日子。父母忙完一切，做了一桌子的吃食于姐姐和我吃，我们一家四口围在桌边儿，唱着歌，说着话。”
“岂料，窗外远远的，有无数的火把逼近。父亲好奇，往窗外一看，手里的风灯砰然落地。来的正是胡大爷的人，他们气势熏天，火把闪闪，不一会儿便到了我们家小院前。”
“我与姐姐吓得缩到母亲怀里，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声音，被那极速逼近的人声吓得簌簌发抖。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吗？”
众人低头不语，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就没几家农户不欠胡家钱财的。加之这人又有一个天仙似的姐姐，早就被胡大公子给盯上了，那越积越多的债，哪里就真有！
“他们说，我爹早在半年前就把房屋田地押给他们了，如果年前不能把钱还清，我家的田地和屋舍就全归他家所有。”那男子似笑得一声，又道：“我爹一向勤肯，从不外借，如何会欠了他家钱财？又如何会写下那样的借据？”
“如果不能还钱，不能舍出房屋田地，便把我姐姐送去抵债。我们抵死不从，他们便烧杀抢掠，直到我家房舍化为一片火海，我父母为救我这条贱命葬身火海，如今他们还把我唯一的亲人，我的姐姐带走了。你们.......”那姓连的公子指了在坐的人，说道：“你们还要我请你们喝酒吗？”
众人虽不知详情，总知道连家女儿绝不是甘心进胡家做九姨娘。却想不到这里头还牵扯了人命。
连公子冷笑两声：“二公子给点儿钱财让我上学就是恩德？我真谢谢他。他们一家子配合得还真是□□无缝，一个抢一个施，简直就是强盗......”
那未尽的话被众人捂回了连公子嘴里。
“别说了，你想害得大家都遭罪不成？”在坐的哪家又是白受了胡家恩德的，只不过没这么惨罢了。
“快，把他送回学院。”
“明儿要如何交待？”
“交待？你说如何交待。那小公子不过是不想他爹又多一房姨太太，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再怎么.......”那边儿不能得罪，这边儿又太可怜。
宁姐儿与李顺埋头装作吃酒的样子，再不想还能听到这样的事儿。胡家真是把人命当儿戏吗？
这一拨人一走，宁姐儿抬脚便想跟上去。李顺拉住宁姐儿道：“公子，不可冒然行动。”
宁姐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顺低声道：“胡家，必除。”
李顺轻轻皱眉：“公子，不急在一时。”
宁姐儿忍下心中震怒，她不是朝廷官员，要惩治这些人是不可能的。如今出头，不过是暴.露自己而已。必得有万全的计划，才能把这乌烟瘴气的祁县整治清明。
治水之路任重而道远！
“你可回来了，胡二公子可是找了你好一阵。”子溪见宁姐儿脸色不大好，又问道：“遇到什么了？”
宁姐儿笑道：“多谢师兄帮我应付他，很难缠吧？”
子溪见她不愿回答，便道：“他其实还算博学，你没见他那画，颇有些功底，虽不值五百两之多，市面上五十两的画作都算贵的，他的至少也值得上二十两。但若是懂行的人，知道他得传于名家，收入囊中便是各自的偏好，再贵的都有。比如你。”
这便是不错了。原来画作就是名气在先，能纳入珍藏的必是名家之画，不可以价论。在有的人眼里是无价，在有些人眼里却是不如两文钱的包子来得实在。
宁姐儿笑道：“我不懂他的画，不过是想借此攀附。咱们有所图，他未必不知。”
“正是，他约了明儿见面，我答应了。”
宁姐儿把那画收起来递给小四儿，说道：“原就是为着与他们搭上，他主动些倒好。我发了信去锦城，让我爹给我准备一批绸缎，但愿能用得上。”
子溪担忧道：“王爷和你约定的时间，别人可知？”
宁姐儿皱眉道：“应该不知，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隐约有些不安。这边儿事情还很多，你确定要按时进行？”子溪一进入祁县便有莫名的担忧，朝廷、代王、地方官绅，这几路人马就够宁姐儿受了。如今指不定还得对付胡家和天仙教，治水成与不成还在其次，宁姐儿的安全......
“说不准，胡家在祁县的势力只怕比我们想像的强。”宁姐儿想得一回，终是说道：“我们，能不能写信给爷爷，让他老打听一下京城那边儿对治水的态度。代王那边儿我会去信。”
子溪想得一回说道：“原是该的，只是这信一来一回也得费去不少时日，终不可依靠。”
两人夜里便各自写了信。
待得第二日，不过才辰时过半，便听客栈外头人声吵杂。
“子清小弟，你起床了没？”
宁姐儿正坐在窗边练字，听这声音便知是胡二公子到访，赶紧理了理衣服，让招弟开了门。
“二公子，你也忒早了点儿。”
胡斐然一笑，在摇大摆进了宁姐儿的房间。
“昨儿你是大手笔，可惜我却是连金主的面儿都不曾见到。今日可不得赶早了，好来谢你慷慨出手。”他不会白痴到觉得自己的画作真个儿就值了五百两银子，他也不会觉得这宁公是真个儿喜欢他的画作。出手如此大方，必有所图。宁家也是经商的。
“二公子手笔，五百两虽是友情价，画却是好画。但凡我喜欢的东西，价格便由我定。我说值，那便是值。”宁姐儿又摆出一副败家子的样子，恨不得把金钱当粪土。
胡斐然眼珠一转，笑道：“宁公子府上，在京城可不显。”不是不显，压根就没听说过这号人。
宁姐儿笑道：“京城之地，一个包子砸出去就能是个五品官。大富大贵自然算不上，可京城里边儿隐着的富家翁岂止千户百户。你若能打听到，我还用五百两讨好你？”
胡斐然笑道：“够直率。”
子溪听着声音便过来了，此时看胡斐然与宁姐儿说话竟是如此直白，心里直打鼓。
宁姐儿道：“最近手上有一批丝绸，成色不错，原是想带回京城的。路经此地，却发现此处竟没有此等上好的丝绸。贵府在祁县首屈一指，不找你们，我还能找谁？”
胡斐然歪坐在椅子上，笑道：“这事儿你找我大哥更好。”
宁姐儿手一挥：“我不喜欢他身上那股子铜臭味。还是与二公子谈得来些。”不经意间，桌上的纸飞起来，掉在了地上。
胡斐然拾起一看，竟是看入了神：“贤弟这一手好字啊！”
子溪朝宁姐儿一笑，似在说：你这小把戏玩得忒过了啊！
你可是名师教出来的，字儿能不好？那王先生的字在京城可是千金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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