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得子
已经过了一夜，天已经露了白肚，茹娘的胎位不正也还没纠正过来。不是不能，而是茹娘此刻宫口也还未达到生产的程度。大概并未到孩子瓜熟蒂落，茹娘只是一阵一阵的疼，却半点没有露头的迹象。
古法中，若孩子为逆位，必要宫口大开之前把孩子正位。只是，此法颇为凶险，一不留意便是一尸两位，少有稳婆愿意冒险。石老太爷身为宫中位份最高的太医，所接触的医书自不相同，就如他在手札中写到的，先帝也曾有妃子出现如此情况，是当时一位年高的稳婆用了一种缠绳法，将孩子正位后再顺利产下，不仅保住了孩子，连着大人也没受多大的损伤。
宁姐儿知道此法，可手下的两个稳婆却是听都没听说过。一见宁姐儿要用此法，无不胆战心惊，别人不知，她们是王妃派来的又岂会不知这位夫人的身份，哪敢随意附从。
宁姐儿却自有一身气场，三言两语便让两个稳婆不再胡思乱想，候在一旁侍候。
眼下已是没有办法，稳婆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宁姐儿只好一试这缠绳法。
“师兄，烦你让我娘准备三寸见宽的红绫一丈。”宁姐儿必要一试，这肚子里的可是许家未来一切的指望。
子溪一听便知宁姐儿想法，毅然去找丽娘。
丽娘已是守了一夜，眼圈早已通红，也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哭的。子溪上前，见只招弟服侍在侧，刘思存不在，犹豫片刻道：“许夫人，茹娘的胎是逆位。”
他们瞒了这么久，就想着能找到方法归位便好，却还是不得不让这些人跟着担心了。丽娘一听逆位，顿时便扶额晕头转向，手里的佛珠差点儿也没握好。这凶险她怎会不知，第一胎本就折腾得久些，再是逆位，怕是......
“许夫人莫急。我爷爷手札上倒是记有一法，能使胎位回正。只需三寸见宽的红绫一丈，烦请夫人准备。”这缠绳法靠的不止是红绫，更多的是指法以及对胎位的熟悉，必要操作者对胎位十分了解，且手法熟练，否则在逆转胎位时有可能使脐带绕住孩子，造成窒息。
丽娘忙颤着音问道：“宁儿可有把握？”学医才几年，也不知她究竟学得如何，如果......便是自家不追究，可这刘思存毕竟是皇室，怎么办才好。
子溪安慰道：“夫人放心，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刘夫人母子平安。”这倒是真的，每日都在请脉，也唯有她对茹娘的胎最为熟悉。
丽娘沉得一回，拈着佛珠说道：“招弟，去外头叫李婆子准备红绫。你去把姑父请来。老太爷和老太太那儿很不必说了。”再怎么也得让他看着才是。
子溪见事已办妥，便告辞进了正厅。
外头的下人们在丽娘的招呼下没有一个敢议论的，都各做各的事儿，开水也不知烧了几壶，参汤熬着，小米粥在灶上煨着，鱼汤已经熬得雪白，耳房里的小盆儿里时刻都备着热水，只等着哥儿落地。
黎家一大早便打发了丹姐儿过来，几人好歹有些情谊，守着才是规矩。丽娘眼红红的，不住的拨着佛珠，见丹姐儿来了请了丹姐儿坐，让招弟上了茶，便又自顾自的念经。
丹姐儿虽不知发生何事，但看如此情况便知是凶险，嘴里跟着念经。又让她的丫头回黎家告诉黎大娘这边儿情况，让备了人参过来。
见屋里没外人，便悄声道：“婶婶，你放心，茹姐姐定无事。前儿我家得了一株千年人参，原是要送去代王府的，如今先用着。”
许家人参自是不会少，但成品却不高。先前若茹姐儿胎位正还好，左不过就是掉着安慰，如今却是命悬一线，有这千年人参自是不同，丽娘听得丹姐儿一说，虽是无奈仍是蹙眉道：“改明儿你大叔定会寻了同样好的与你，咱们先借用一下。”
丹姐儿道：“婶婶外道了不是。我娘就是让过来看看情况，原本是要带了过来的，只是怕兆头不好。”
丽娘安慰的点了头，又开始转她的佛珠。
代王待刘思存再好没有的，两人年龄虽是相仿，可毕竟一位是叔一位是侄，辈份儿管着，代王更是有好的都可着这边儿。若非刘思存执意，早把两人接去锦城住了。
自世子承袭了代王位，比之前更忙了，好容易生了个儿子，看起来还算健康，王后喜得不得了，整日的抱在跟前养着，便是王妃自个儿都少见，王后就盼着什么时候两人再生下个孩子才好。先前为着守丧，自是不能同房，其实过了一年便可，只代王却执意守三年，如今孩子都三岁了，还是孤单单的一个，受尽了王府众人的宠爱。
若代王知道这边儿是这个情况，别说一颗千年人参，能找到的什么宝贝会舍不得。他爹临走前单独与他说了，要让他待刘思存好，却不能忘了身份。他知道，这是要保太子最后的血脉，却又不能让他真正上了台面，有机会翻身。
代王面儿上对刘思存比对着自己儿子还好，但怎么也不会像对自己儿子那样什么后手都不会留。
刘思存喝了一夜的酒，这会儿正在房里躺着，两只眼睛睁得老大，心里却想着：难道这是报应？不会不会，他并不曾伤人性命，他已是漏算了那个孩子，让他有了后，老天不会如此不长眼！
心里正翻江倒海的想着，便听说丈母娘让自己过去。是得去守着，他是正经的皇脉，肚子里那个更是他的嫡长子，怎么也得去给他庇护才是。想着便让人打了水来，洗了把脸，往东厢去。
坐到晌午，里头似乎终于有了动静。丽娘忙唤了招弟进来要她去问。不一会儿招弟便来了：“夫人，胎位正了。”
丽娘犹如心中大石落下，身子一下就疲软了，手软脚软的瘫坐在椅子上。刘思存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放松了不少，显见得他做的事是没错的，老天还是庇佑着太子一脉。
琳姐儿是晌午后才来的，此时东厢已是聚了不少人。琳姐儿进得屋来先是给丽娘和刘思存福了身，又与丹姐儿打过招呼，才说道：“我娘在家里跪经，给茹姐姐祈福。”
“你娘有心了。”丽娘哪来的心情与她说话，只这一句便又安静下来。丹娘知道这两年丽娘对她越发不满，琳姐儿又不与茹姐儿交好，更是把宁姐儿得罪了个透，再不跪经，眼下这份儿工能不能保住且不定。
丹娘原是以为铁板钉钉，凭她对许家和丽娘的了解，对织坊的尽心，便是算不得经营有方，也是无人能替，哪还有谁能比得过她。哪晓得半路杀出个月娘，原还只当是来学艺，不想才两年的功夫，竟是把坊里的事务学了个透，丽娘也不知受了哪个影响，对月娘信赖得很，织坊的事少有月娘不知的。
她也是纳闷，怎么突然就变了。再细问之下，竟是琳姐儿早就把宁姐儿给得罪了。庶出，你没瞧着这位庶出的比别家大户嫡出的女儿还得脸，那是代王一年里总要见上一两回的人，赏赐都是明目张胆的用车装，指不定哪日就进了代王府为妃，谁能小看？偏她家女儿是个刁蛮的，早早的就把这尊大佛给开罪了。
琳姐儿还委屈，自那次后，她在许家上个学，竟也像条狗一样，须得夹着尾巴作人。偏偏不管她怎么哄宁姐儿，再回不到以前。她哪里有错了，宁姐儿本就是庶出，她不过不小心说了出来，便遭了她的记恨，到底谁是小心眼？！
眼下却不好露了这些心思，与丹姐儿坐了一处，静静候着。
又是到了掌灯时分，里头也没传出喜信儿。催产药也开了，胎位也正了，如今只等着宫口开了，孩子便能落地。只茹娘毕竟是头一胎，起先又折腾了那许久，这会儿已是力尽，晕睡了过去。
宁姐儿命人给她喂了参汤，让她睡了会儿。宁姐儿已是累极，坐到床榻边呼了口气。子溪听着动静，低声道：“你也休息会子，我让人给你送点儿粥。阵痛难免，她能休息的时候就让她休息一下，待会才有力气生。你们两个都得保持体力。”
宁姐儿听了，站起身往外厅走，掀了帘子见子溪正站在帘后，说道：“你也辛苦了。一起用，我一个人没胃口。”
两人才拿了碗喝得两口粥，里头又叫唤起来。宁姐儿赶紧放了碗箸，跑进内室。
这时日已是拖得太久，饶是澄哥儿本是外男，如今也被许老爹打发过来看情况。宁姐儿在内室忙着，如今茹姐儿宫口才算真个儿开了，宁姐儿总算放了心。如今只须让茹娘保持体力就好。
“姑母，别担心，有二少爷和妹妹在，万不会有事。”里头茹娘叫得厉害，外头众人听得心尖直打颤。澄哥儿哪听过这些，心里虽是明白，却仍是怕的。
丽娘见他进来，忙强作坚强道：“你来作甚，快回去。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快回去。”
澄哥儿虽怕，可他在许家这么些年，对茹姐儿和宁姐儿感情如同亲妹，稍儿稳定便道：“我在这儿陪着姑母。表妹定能母子平安。”
丽娘待澄哥儿比亲生的也不差，这些年下来，澄哥儿心有所感，自己的母亲在家时也未必如此事事尽心，如今更是身在何方都不晓得，儿时该有的温暖该体会的亲情，全承了丽娘和茹姐儿两姐妹，他素来少话，心中的感激之情却日益深厚。
又是一个天亮，茹姐儿已经在里头疼叫了一天两夜，再这么下去就真不好了。
血水一盆盆的往外倒，为着避开院子里的人，宁姐儿都叫往后门处出去，但丽娘哪会不知道，手里的佛珠转得更快了。
刘思存简直待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里却是打鼓。千万不是他的原因，他虽做了些事，却不曾伤人性命，老天难道真不给他一丝希望？
就在刘思存快把院子里的土踏出凹地来时，里头传来了娃娃的哭声。
一个婆子飞奔了出来，朝着刘思存扑通一跪：“少爷，生了，是个哥儿。”
刘思存脸上一笑，抬脚便想往产房去。丽娘被招弟扶了出来，还在门边赶紧出口阻止：“你进去作甚，等下稳婆把孩子洗净了自会抱出来。”
进不得内室，正厅却去得。丽娘打了头，刘思存跟了后，到得正厅便见子溪飞快写了方子。此时要防的是血崩。
丽娘知道凶险未过，与刘思存一人坐了一边，等着孩子和茹娘。
“澄哥儿，快去告诉家里，是个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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