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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远客


连着学了半月,王先生便对许家人已刮目相看。读书最是费钱,笔墨纸砚哪一样又是长供不衰的,有钱也不定能买得到,更别说书籍,有钱人家也不定能满屋子堆上。

        许家能让子女学习用功到这份儿上,便真是财大气粗,也算是平常人家中绝无仅有。他这女学生安宁算不得大才,可要说到见识论断半点儿不输成年男子。许家好多事务都经了她,便是许老爹处理家事时也从不避了她,有时还单单叫了她来商量。

        茹姐儿更是个端庄贤惠的,王娘子观了整个许家,也就从丽娘身上看出点儿气质。心里也是啧舌,以许奶奶的性子,万教不出这样的后代,再一打听,才晓得丽娘祖上倒还算是读书人家,到得丽娘爷爷辈儿才差了,但家风仍在,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比别人强。

        相较下来,丹姐儿是个聪明的,却不喜读书识字儿,一日里用上半个时辰的功夫也比琳姐儿用上整日功夫来得强,何况琳姐儿还是个贪玩的,哪肯用上半日功夫在学业上,倒是混得熟了后,与丹姐儿暗地里说些宁姐儿的不是。

        丹姐儿哪会当真,朝宁姐儿做了鬼脸,还一本正经的与琳姐儿应话。姐妹间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何况还是几个没血缘关系的。只茹姐儿大了许多,从不与她们玩作一处,宁姐儿又是个活了两世的,几句话便能把人打发了。

        处得越久,却越是分明。丹姐儿在许家呆得越来越久,有时便是中饭也不家去,吃了饭,与宁姐儿一道歇会儿,下午又去了学堂。

        下午的时候宁姐儿和茹姐儿都不在,只澄哥儿,为着避闲,王娘子通常是在的,直等到丹姐儿家去。两人就在学堂里练字背书,心里边儿有个宁姐儿在前头当刺儿,两人从不说得一句话,都没那作耍的心思。

        这一日已近晌午,王先生拿了戒尺在桌上敲了几声:“中秋佳节到了,休学三日。但课业不能忘,回来若是谁没完成好,不要怪先生手中的戒尺不认人。”说着还看了看琳姐儿。

        宁姐儿几个抿嘴一笑,又不敢去看琳姐儿,怕她把不住当场就哭了出来。王先生又独对了澄哥儿道:“哥儿最近进步很快,这回你自个儿从论语中选两段喜欢的来注解。”澄哥儿原还只识字的水平,可自受教王先生,已经开始读经,《论语》已学了小半部。

        澄哥儿不比宁姐儿学得慢,听到先生吩咐,起身应了。

        王先生正想说散了,外头志文道:“打扰先生了,外头世子的人来,想请二姑娘一见。”

        刘思存在许府住了有十来日,把个许家摸了个大概便回去了。他是半步不会出了书园的门,大家伙儿不知道刘思存的真正身份,澄哥儿更不知,但澄哥儿却是府上唯一一个男孩子,下午一得了空,两人便说到了一起。

        王先生夫妇更不会与刘思存说些有的没的,回忆多了是苦,便把个诗词拿来论一番,虽不必考举,可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王先生满意刘思存没有落下学业。也正因此,谁也没在王先生面前提起半点儿宁姐儿与世子的事儿,哪会想到世子单会见许家一个庶出的丫头。

        王先生把宁姐儿看得一眼,点了头:“去吧。”不是世子亲临,倒也不用全迎了去。

        来人是世子身边的大监,与宁姐儿已很是相熟,身边却站了个与许老爹年纪差不离的,却是不认识。

        许家除了丽娘,没个主子在。大监又是指了名儿的要见宁姐儿,宁姐儿便不知是何意,要说她与世子定的时间也还没到。

        出得书园,大监与来人已在正厅候着,翠儿早让了茶点。宁姐儿福了身,那大监赶紧虚扶道:“咱家可担不起姑娘的礼,快快起。”脸上都快笑出折子了,又道:“快到中秋了,世子惦记着姑娘,让奴才送了节礼来,请姑娘收下。”

        旁边那个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世子送礼给一个小姑娘,还是派的身边最得信的人。再瞧瞧宁姐儿的身量,心里不住的摇头,不会不会,世子的风评一直很好,定是事出有因。又听那大监道:“许老爷可在?”

        “爷爷在衙门,奴已经让人传去了。”宁姐儿心道还好她没真以为是世子为着自己来的,定是旁边这人找爷爷有事。

        大监点了点头,说道:“曾大人,要不您就在府上等会儿?”那人便道:“也好。”

        宁姐儿让人坐下才一刻,许老爹便回来了。

        “久等了,久等了。”说着话,再抬头看时,便以现一个熟人。此人,他该有十好几年没见过了,两人算得上有交情,可自救了太子后便两人便各奔东西,少有联系了。

        “你……你为何……”许老爹有点儿激动,若不是当年两人合力救了太子,两人现在应该还在一处,多年的朋友,再见面也没有生分的。

        那人苦笑的摇了摇头,只道:“才得的消息。十几年了,来看看你。”才得的消息,也只大监和许老爹知道这消息从何而来,若不是刘思存所说,谁又会想起这两个人。

        大监知道两人有话说,便笑道:“许老爷,咱家请二姑娘移步石家,晚饭前定送回来。”

        许老爹哪有不准的,他也正有话与老朋友说。

        送走了大监,许老爹带了来人进了自个儿的小书房,把门儿一关,吩咐了人不得打扰,

        曾大人四周一看:“你怎么开了窍给子女请先生了?”许老爹年轻时可是意气风发,再是万般皆下品,也不乐意钻书眼儿里去。

        许老爹笑道:“也不知怎么就成现在这样子。”想想也确实觉得恍惚,怎么突然家里就换了个活法了?真要计较,大概是宁姐儿遇了世子后。

        曾大人道:“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天大之幸。”许老爹不知该如何说,眼下圣上对他是个甚态度他且不知,真个儿传了出去,是福是祸且不定。

        曾大人听着这话又是点头又是叹气。许老爹一见便知道,两人虽是多年不见,可多年的情谊总还是在的,要不然早就摆上官架子了。许老爹见他叹气,便问道:“我瞧着他过得还算不错,能得到皇室认可,又能这样平安,便是幸事,你愁个甚?”

        曾大人摆了头,又是一叹。

        许老爹急了,问道:“培安,你倒是说句话呀!你这样没个音信,说来就来,来了还唉声叹气,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嘛!”

        曾培安道:“爷十八了,该成亲了。”这事儿别人哪会操心,若不是他天天儿杵在代王府,他也不会操心这事儿。原是他没给爷物到好人家,这回爷都自个儿提出来了,难不成他还能立着不动。

        只是,爷身份特殊,高了低了都不成。哪会想到他竟看上了许家大姑娘。从他个人的角度,曾培安没觉得不合适,可真要论到私人感情,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开口,毕竟这孩子嫁过去是吃苦还是享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身份是没有的,如果圣上去了,接下来上位的怎么可能对他好,不踩他已算仁慈。

        许老爹摸不清曾培安是个什么意思,只哦了一句。曾培安这才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凑合吧,啥也不缺,太子爷当年给留了些钱财,以此生了家,如今过得你也瞧见了,不算顶好,可也真是不错了。”许老爹没有一刻忘记过太子的恩情,再是他救了太子,在那种情况下,人家就算不表示感谢也是正常,何况还能给他安身立命的银子。

        曾培安要的就是他还记得当年那份情,有了这份情,再难说的话也不难了。

        “我没那个生意头脑,不过比你多识得几个字。如今在代王手下管个小县,日子比以前真是好多了。”可不算小县,那是代王手下正经的政治经济中心,好多人盯着。

        许老爹竟不知曾培安混得如此好,笑道:“你可别谦虚了。”

        曾培安也是笑笑。当年太子一脉没了,所托之人把刘思存带了出来,让送到许老爹手上。以许老爹的为人,养不出识文断字儿的却定能健健康康,他知道太子是想让这孩子回归平凡,再不让他入朝。只是天意弄人,偏让他给找到了。

        那时他还是个小小县衙的主簿,哪敢擅专,之前救太子时,曾听太子说过,与代王最是亲厚,他便偷偷抱了孩子去见了代王。后来代王给了他新的官职,进了代王府,让他私底下照看着。

        要说也就他那肠子想得出这主意,若孩子交给许老爹,一准儿是第二个许仁。可既是到了他手上,他便不得不在脑袋里多绕几个圈。一来不能引火上身,二来也得让孩子得到更好的照顾,幸而太子没有信错人,代王确实是个可信的。

        曾培安又道:“我在锦城上下访过的,可不少于十家,终是没个看过眼的,爷的婚事,难啊!”他是挺操心的,代王忙上忙下没个空的时候,王妃又是个病体,连个世子的婚事都是代王亲自过问的,刘思存还能指望谁?

        旁人都指不上,除了他自己。

        “还记得十五年前我让你照看的孩子吧?”那时他中了举,轮空时成了县令,三口之家要去远地为官,便把个两三岁的孩子托到了九岭让许老爹照看。

        当时许老爹举家还住在山上,家里只许仁一个孩子,连问都没问是谁便接了。三年后,曾培安回了锦城做官,又把孩子接走了。原是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几人,不想还是遇到了。

        许老爹点了点头,那时候孩子小,看不出长得像谁,曾培安又只说是故人之子让帮忙照看三年,他也不是没钱财,又想着全当是许仁刚要成亲,来个儿子也是好兆头,便答应了,一养便养了三年。

        要说感情,定是有的,可那时候毕竟还年轻,孩子又小,不说刘思存,便是许老爹都差点儿记不起有这么个孩子出现过,其他人更是不曾记得。

        “那便是他了。”曾培安实是心中有愧的。他对刘思存没有不好,可总也是算计多一些。当初把他送到代王跟前儿也好,后来从许老爹处接回来也罢,哪回不是权衡利弊了的。只许老爹却是真个儿对那孩子好了三年,他回来接时便看刘思存的身量便知没有被亏待。

        许老爹一惊,原来这孩子竟在自个儿家中过了三年,难怪初见时便有种熟悉感,他还只当是这孩子长得像太子。

        “你家大姑娘今年得十四了吧?”曾培安也不知是好记性还是摸了底,又似笑道:“这两孩子当真是有缘的,当年还在一起玩耍过一两年。这便是缘分了。”

        许老爹立时便谨醒了。这是要打他家大孙女的主意?说亲自是该了,可要说给刘思存,许老爹还是犹豫着。

        再是皇脉又如何?前途未可知啊。如今还有圣上代王护着,若是换个皇帝可如何是好?别说照看,不打压就算好的,皇家的人,狠起来最是没边儿,不斩草除根怎会罢休?

        许老爹本能的想拒绝。

        曾培安见他不语,知他不愿,若他也是不愿的,可爷都说到跟前儿了,他还能怎么办?便又道:“你可知爷的婚事为何如此难选?”

        许老爹只作不知的摇了摇头。

        “政治。”不敢选择条件好的,条件好的也不敢选他。一则担心圣上还有疑心,担心圣上的众皇子皇孙对他不利。一个失去家族庇护的孩子,想要翻身是不可能的,何况圣上从来没有认为当年自己是错的。作为被排除在皇室队伍外的人,他是毫无政治前途可言的。相反,他可能成为政治祸害的来源,因此达官贵人们都不愿意与他为伍。

        别人都不敢靠近,他许家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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