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名声
从旁人不多的话语听出来，代王独子就是个骄纵跋扈的，没想到今儿让宁姐儿遇到了，竟与传说中是两样。性子自是孤傲，可再没觉得有无理取闹的。
一路人多是宁姐儿说，两人一边儿静静的听。如此一路走来，原本只两个时辰的路程，活活走到第二天近巳时了才到得九岭。在九岭新修的尚未完工的城门口，世子抬了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九岭。”世子默默念着，刘思存笑而不语。
宁姐儿大气儿不敢出，世子一路只顾着说治水一事，感觉得到他心中也很是烦恼。世子与刘思存一边儿大，差得不过是月份，都是十七八的年纪，早就开始理政事了。代王身体不好，无关大事俱是世子在处理。只宁姐儿看来，这世子身子骨也不怎么强健。
这一家子也不知是何原故，都病歪歪的。
刘思存倒挺是活蹦乱跳的，除了玉碟儿上还有他的名儿，扔大街上没人知道他就是太子孙，活脱脱一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圣上对代王抚育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年赏给世子的都是双份儿，知道内情的哪个不知是给刘思存的。
可圣上越老越好面子，越是认识到自个儿当年做错了却越是不认错。刘思存明明是皇家最正统的血脉，如今却不能为外人道，像个世子的跟班儿一样。
宁姐儿是两个都不敢轻慢，到得城内石家门口，赶紧着下车站到太监身后，等着两位主子下来。
宁姐儿上辈子多桀骜的人，连皇上的面子也少有给的，可这回是认清了，这都是主子，一句话断生死之人，她一个小户庶女，想要入了这些人的眼，要么凭借外貌做个妾氏，那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要么就拿出点看家的本事，让他们离不开你。
这却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做别人幕僚都是男人，且还担着心，过着提心掉胆的日子，她凭什么就让两个主子对她另眼相看？
宁姐儿上前扣了门，出来的却是小四儿。小四儿一见宁姐儿，两眼一直，往里头叫道：“二少爷，许二姑娘来了！”
里头是一阵响动，子溪从药房里出来，只瞧见宁姐儿脸色不太好的站在门口，上前便是：“你可回来了。”
宁姐儿不好意思的侧了身，往后看了，用只有子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世子爷来了。”
子溪脸上立时显出恭敬之色，正想拜身下去，世子上前两步托了他手肘道：“不拘礼，先进去。”
子溪明了，引了世子进屋，再看得刘思存一眼，也只见刘思存常有的笑意。回头就让小四儿去铺子上叫石老爷，并着通知许家。
进了屋，下人们只知贵客到访，上了茶，又让人把门一关，子溪和宁姐儿便只站在堂中。
“听说你读过很多书，无不涉及。”世子淡淡道，听不出喜恶。
子溪定了神，想知道这是不是坑。一个世子问一个被圣上从京城抛出来的庶子是不是看了很多书，是什么意思？你过得很无聊？胸有大志不得遇？还是对皇家有怨气？子溪低了头，抱了手缓缓道：“回世子的话，学医者所遇患者众多，若不知起因，那些奇难杂症便得不到确诊。世上三百六十行，患病者病因也各不相，若能了解其中一二，或许对行医有好处。”
原来读个书也得有这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宁姐儿死命的低着头，好像是她出卖了子溪一样。
世子道：“你哥哥醉心医书，没想到你倒是个开窍的。把你那些关于水利方面的书都寻出来。”
子溪不敢怠慢，偷偷看得宁姐儿一眼，宁姐儿向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了一回。
不多时，下人便抱了一摞书跟着子溪进了门。下人低着头抱着书，听着子溪的话把书放到世子面前的桌上，这才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世子一本一本的大致翻看一回，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小姑娘，你告诉爷，你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那八个字？”
宁姐儿定了定慌乱的心，这世子太难缠，垂头说道：“若书上有，又有哪个水利大臣敢瞒了不报。实是奴自个儿想出来的。”容她得瑟一回，这想法是她公公想出来的，且是十好几年之后的事。
“很好。你爹娘呢？”世子问道。宁姐儿一个高兴，这终于想起问人家父母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不赶紧给送回去，押身边儿一天一夜，那些个咬舌根的可有话题了。
宁姐儿道：“奴识得路，自个儿能回去。”
世子扯嘴一笑：“谁说送你回去的？去把你父母叫来，就说爷要了你，你家该高兴了，爷是什么人，你一个庶出，可着乐吧。”
宁姐儿一个激灵，啥叫要了她？丫头还是妃子？正妃是别想了，家世对不上。可就算是妾，这样的事儿她那爹和爷爷还真做得出喜相送的戏码。这是谁啊，代王独子，世子爷，做妾都是你祖上烧了高香。
子溪和刘思存都看了宁姐儿一眼，便听宁姐儿道：“爷，奴还小。”子溪和刘思存听这话也是给跪了，姑娘，你说话能再实诚点不？
世子爷笑得两声，说道：“做个丫头总还可以。聚宝阁里正好缺了个识文断字儿的，让那些人把爷的宝贝们瞎放，看着就来气儿。”
“爷，奴在家从不做粗活。”
“没让你做粗活，轮不着你。就把那些宝贝书给爷看好就行。”世子淡淡道。
“爷，那八个字儿，奴想到怎么做了，您给一个月时间，奴定给写出来。”宁姐儿可不想做个丫头，她还有好多正事儿没办，拼死也得把那八个字儿给说清楚咯。
世子微微点头道：“爷看可行。”
子溪轻轻松了一口气，这要真被送进了王府，宁姐儿也没出来的日子了，无论为妾为丫头，都不适合宁姐儿，可惜了。
石老太爷回来，直接敲门进了屋。
世子却站起身来：“石太医，上回您给的药不错，本王还想再讨些。”
石老太爷笑道：“何苦世子亲自跑一趟，臣让人送到王府就是。”
“不多坐了，本王还有要事，得回王府了。”世子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太监，说道：“小姑娘聪明，寻些东西赏过去。”
宁姐儿磕头千恩万谢，不管什么赏不赏的，能脱身才是硬道理。世子爷拿了药，石老太爷领着众人送了两位爷出了门，宁姐儿看着两位爷的背影，扭头看了石老太爷说道：“石爷爷，我想我娘。”
石老太爷嘴角一抽，刚才小四儿要去许家叫人他给拦了，没弄清情况就烦乱把人叫来，真要堵了门口哭闹着，诚心让世子下不来台不是。
世子摆了摆头，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还没脱离娘胎，总有撒娇的时候，给他折腾了这许久，愣是没哭出来，懂事，因着这个，心里便有了两分欣赏。
石老太爷看宁姐儿可怜巴巴的样子，揉了宁姐儿的头发道：“一会儿爷爷就送你回去。”
人走了，石老太爷领着宁姐儿往许家去，等得望眼欲穿的众人便看松了气，没性命之忧就好。
芸娘一把搂住宁姐儿，抱得一会儿又把宁姐儿翻来覆去查看两回：“伤着哪了？有没有挨打？我瞧着黎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他们打你没？”
宁姐儿觉得芸娘真是心疼人到昏头的地步，这话要是被世子听到，可不又是一番嘴上官司，重则就真真打一回算事。可总算她是心疼自己，宁姐儿伸手捧了芸娘的脸，说道：“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去换身儿衣服，这身儿瞧着像是街上凑合着买的，不合身。”丽娘瞧着石老太爷似有话说，叫了招弟过来带宁姐儿回房更衣。
宁姐儿一回房，堂里便都安静下来。子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捋得一回，许老爹仍是没听得明白，问道：“二少爷，你说世子爷为啥留下宁儿？”
子溪瞧着石老太爷也是颇为吃惊的样子，说道：“大概是师妹提出了关于治水的策略，世子爷没弄明白，让她说清楚。”
众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宁姐儿，提出治水策略？
这边儿还没闹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门上又说有人送礼。这送礼的不是别人，正是刘思存，后头还跟着那日与宁姐儿一起的太监，芸娘一眼便认出来了。
刘思存打量了一屋子的人，却见茹姐儿坐在丽娘身边，见他进来后还略微低了头。嘴角噙了笑道：“爷说了，这是赏给你家姑娘的。”
那太监把一个大大的包袱递了过去，许家人赶紧的跪下，许老爹伸手接住，还不轻。
“都起来吧。”刘思存眼睛总也没离了茹姐儿，第一眼见时就觉得这姑娘特别，可又说不出哪里好，这回见了，看她能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还保持着一份清醒与理智，坐在那又要照顾两个妇人，便觉得这份处变不惊倒是小户人家里少有的。
刘思存与石老爷相视一眼，石老爷知道他的身份不便说，只一直站着，微微低头见礼。刘思存又道：“石太医收了个好徒孙。”
石老太爷拱手道：“小姑娘有些灵性，性子却有些好强，若惹了爷，还请爷别与小姑娘计较。”他实没弄清这治水的事儿，可皇家的人是好惹的吗？宁姐儿既开了头，便终究要给个结尾，尤其是那世子，再没有忘事儿的时候。
刘思存道：“石太医多虑了，是小姑娘帮了大忙，世子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今儿不打扰了，往后多有机会，必会登门再访。”
石老太爷点了头，领着许家人把刘思存送了出门。
许老爹看了一眼那包裹，又看了石老太爷：“您老瞧着，这是什么意思？”石老太爷也是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芸娘丽娘和茹姐儿都不知所以，拉了刚人房里换了衣裳的宁姐儿问道：“这是什么？”
宁姐儿看了眼包袱，指了指自己：“给我的？”众人点了头。
宁姐儿把那包袱打开，便见两个不小的箱子。一个箱子里放的是首饰，另一个箱子里放的全是治水防旱的书。诚然这些首饰很值钱，诚然这些书本很不易得，但宁姐儿很不想要。
要了就一定要写出那治水方案，谁想要谁拿去。要真写不出，这些赏赐分分钟变成掐在你脖子上的卡子，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家一个个看着这些赏赐出神，是挺值钱，可谁敢用？
宁姐儿看着众人的眼色，突然想到：“你们知道黎烨回了没？”也不知被世子爷弄哪去了，死了没？
众人都是一副不想提的样子。若不是黎烨，宁姐儿怎么会被世子扣了一天一夜？世上再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昨儿至今天，许家的异常那些人怎么不会看在眼里？许家人不敢声张，可外头哪没有打听的。
许老爹道：“都回去歇会儿，宁姐儿留下。”许老爹这是想让宁姐儿在石老太爷和他面前把话说清楚了，往后也好应对。宁姐儿的名声固然重要，可许家的名声更重要，许家的性命尤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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