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喜事
这两日已是出了榜文，九岭单独设了县，原先的九岭县换名宝兴，新县的县令由代王指定，不日就要上任。让人意外的却是许老爹竟做了县丞。
于许家来说自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喜事。还在病中的丽娘没法待客，许老爹专让人把茹姐儿从学里请了回来。三进的小院，一时之间围得水泄不通。
许老爹家当还在城里，人却先回来了。这一回来，听宁姐儿竟拜了师，当日便提了礼，丢了一屋子来贺的人，抱了宁姐儿往石家去。
“家中竟是些妇人，也不知规矩。这姑娘能得石老太爷的眼就是她的造化，难为您还想着把她收入门中，真是感激不尽。”许老爹心里总是先想着茹姐儿的，并非不爱宁姐儿，而是身份在那摆着，不得不如此。可如今却不同了，庶出的宁姐儿竟能拜了圣上跟前儿的红人为师，往后还说不得会是怎样的出路。
石老太爷一眼便知许老爹的算盘，摸了胡须笑道：“石家医术，从来传内不传外。我看宁姐儿颇有天赋，又肯上进，便想担了这师徒之名。既是担了师徒之名，少不得还要为她打算。往后她便跟着子溪一道学习，学多学少全凭她个人。只一条，不可外传。”
许老爹有点儿手足无措，不知石老太爷这一说法又是为着什么，仍是高高兴兴的摁了宁姐儿给石老太爷磕了头，石老太爷这回也没扭捏，受了宁姐儿的礼。不管怎样，师徒名分是定了。
新县设立，也不算万事从零开始，除了县令是新派的，底下的人马都是齐全的。县衙就设在九岭镇上原先的祠堂旁边，挂了匾，置了鸣冤鼓，再造两尊石狮往门前一放，就像那么回事。
石老太爷早有耳闻，代王这是想把封地的后花园纳入自己库中，今年干旱一起，怕是连续几年都不得安生，但只要保住了九岭，代王内库便不成问题。
这样昭昭若揭的目的，万没想到折子呈上去，圣上半点儿没阻拦，御批一个准字儿，不到一个月便到了代王手上。
许老爹谈到治下，话便多起来。先时石老太爷不过当作闲谈，越往后倒越觉得许老爹也算个人才，话渐渐多了。两人这一聊，宁姐儿便钻进了药房，想问问嫣然和李文心的事儿。
子溪见宁姐儿进门，不咸不淡的说道：“恭喜了，你家门槛都被踩蹋了吧。”京城里这样的戏码天天上演，石家从来都是最紧俏的，哪怕不为着在圣上跟前得宠，只石老太爷那一身的医术，也没一个敢小瞧。
宁姐儿是没想到她爷爷竟还当过县丞，这些事儿早忘到九宵云外去了。随手拿了子溪放在桌上的药书，翻看着，说道：“这也够你瞧的？”
子溪抬头来看她一眼，低声一笑。这姑娘竟看不上！
宁姐儿又道：“往后我午时过后就来石家，学习当以日继夜。”这些时日，她为了安抚嫡母的情绪，一早起来没顾着亲娘，便先去侍候嫡母。
子溪每日扎针，她也跟着学，往后她还要每日给丽娘扎，就不信真个儿会废了。
没死成，还伤成那样，是个人心态都得变，她可不得好好呵护着。茹姐儿回来又是一顿痛哭，只怕想的还是许奶奶会不会给她娘脸色瞧。
再买妾是不可能的，逾制不说，丽娘万不会再同意。宁姐儿一个头两个大，那边儿人丁的事儿还没解决，这边儿丽娘又出这个事儿，家里若真让许奶奶说了算，许家迟早算完。
县丞了不起？遇到京城那些个世家不过是一粒尘埃。她家从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升到皇家外戚，哪个世家勋贵心里是服气的？出了事哪缺那不踩上两脚的？上辈子是她不争气不假，可茹姐儿没有助力，娘家没个可靠的文官武将，真当皇后宝座那么好坐？
她这会儿才知道，败了就是败了，不仅败在家世熏陶上，还败在一家子的得意忘形上。可她现在还小，在家且没个地位，除了在芸娘面前说一不二，谁又会真把她的话当真。少不得还得她自己想尽办法，不着意的为许家铺路。
“铺子打理好了，你也别往家里来，午后往药铺去，与我先打理着药材，等京城送来的人到了就预备着开张。”子溪正愁没人使唤，小四儿倒是听话，却是半个字儿不认识，更别说药材。
宁姐儿不以为意，既是想学，自是要去药铺的，只她现在还小不当事，若再大些，怕是许老爹和她那两个娘再不会准的，只能好好把握这几年的机会。
宁姐儿对石家的事儿，自是子溪不说她便不提。便笑道：“那以后就请师兄多多关照了。”子溪笑而不语。宁姐儿又道：“前儿嫣然小姐来我家，还带了人参，可把我娘给吓坏了。”
子溪道：“一颗人参算得什么，九牛一毛而已，你就受着吧。”只当那脚伤是白白受的不成，当面说不出个什么，那些个宅子里斗了半辈子的人哪个眼睛不是雪亮的，不好宁姐儿一受伤就巴巴的送来，便是没有丽娘这回，也会找了理由送些其他的。
“嗯，李姐姐也来了，我瞧她心情挺疏朗的，再不是前儿在山上院子里那副憔悴模样。”这李文心是白猫黑猫，宁姐儿总得给她弄明白了，只要有可能近了茹姐儿身边的人，每一个都得知根知底儿。
子溪一顿，说道：“你说的可是身材小小的，个子中等，眼睛像柳叶的女子？”宁姐儿点了点头，这样的长相，天生一副可怜相，谁见了都会同情一把。
这样的女子后宅是最不缺的，扮可怜博同情，一肚子的黑墨汁儿还得装得十分柔弱，子溪语重心长的说道：“听她说来好似是郡官家的女儿，以后与你家多少会有些来往，你与她很熟？”
宁姐儿摇了摇头，知道这是被坑了一把，便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哪就跟她熟了，人家可是高官之女。”
知道李文心定是打着她的旗子来石家表白了一番，就再不能入了她的眼，便把这话揭过。
子溪又罗里罗索的说了些读书识字的好处，把那“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讲了一通，终究下了结论：师妹啊，你一定要读书，以色侍人终有尽，你不能像后宅妇人般浅见，要“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你的人生便有希望了。
合着在子溪眼里，宁姐儿的人生以前除了以色侍人这条路外就再没希望的。宁姐儿瞌睡蒙了眼，她自当知道识文断字的好处，可却没想到子溪对她唠叨起来不亚于芸娘。看得小四儿躲在角落里嘿嘿嘿直笑，宁姐儿两眼一瞪，做了个怪相。
许老爹在外头叫得一声儿，宁姐儿立时七魂归体：“师兄，改日再来讨教。切勿操之过急。”子溪面目可憎的摇了摇头，宁姐儿赶紧躲开，否则必然又是一番说教。
回到许家，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丽娘没有精神搭理，这才刚好转，便想着织坊的事儿，特特的把丹娘叫了来，问了坊里的情况。虽则丽娘蒙变，可许老爹却回来了，那些个想打主意的便不敢明目张胆，这两日又有芸娘在那边儿守着，倒还安生。
宁姐儿一着家，便往丽娘屋里去。扶了丽娘的腿就给她做起了按摩。口中还念念有词：“娘，你能好生歇两日吗？师兄都说了，你要再这样操劳下去，可不得落下病症来。”
刚醒来那日，丽娘心知脚废了，还不敢告诉了茹姐儿，许仁在山上忙得下不来，递回来只言片语不过是让她安心养伤，温言暖语半点儿也没有。
这些时日茹姐儿不在，多亏了宁姐儿在旁侍候着，小小年纪，又是按摩又是绞巾子给丽娘擦身，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这样处下来，倒处得比先前还亲热了几分。
“你二娘早前不曾经手过这些，还得多丹娘指点着。”
宁姐儿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账目和织品质量。以后让丹娘隔得一两日就来家一趟，娘一听不就明白了。二娘什么也不曾做过，娘放心，我还不放心呢，没得把她自个儿给绕晕了，回来还和我犯嘀咕。”
宁姐儿不希望芸娘真能接手了织坊，芸娘自有她的长处，何必在这关节点儿上与丽娘生了嫌隙。
丽娘让宁姐儿说得高兴，接过茹姐儿削好的水果，吃上一口，叹气道：“有你们两个这样陪着我，我也知足了。”
丹娘笑道：“可不是，两个姑娘都玲珑剔透的，看着就喜欢。”
茹姐儿眼圈还是红的，这便是没有兄弟的难处。若真有个兄弟，丽娘真个断了腿也还有个儿子傍身，如今却觉得许奶奶看人的眼光都不同了。
午时后亲家母又来了，带了火腿给丽娘煮汤吃。丽娘娘家隔三差五来人看她，好歹有个兄弟在，许奶奶也没当面做出摔盘子扔碗的事儿，只说话确实不太和气。
亲家母压了一口气在胸口，该说的话也没说完，不该说的话自是埋了心里等女儿好了家去了再说。高门嫁女，原就想着许家是大户，以后女儿的日子好过了，自有能力帮扶娘家。却没想到娘家不仅不能给她助力，倒还养出个拖后腿的兄弟。
茹姐儿瞧着姥姥的脸色，只怕是在家中又受了舅母好些气。却不好在这个时候问出来，只送了出门时，握了姥姥的手，悄悄塞了个荷包：“近日我与娘是不得空了，等过些时候我定回去看您二老。”
宁姐儿把自个儿抽空做得外衫交给姥姥道：“我学了针线，不若我娘和姐姐做得好，也是一番心意，您收着给澄哥儿。”
两姐妹送了她走，转身宁姐儿便对茹姐儿低声儿道：“姐，改明儿我与你一起看姥爷姥姥。”
茹姐儿笑道：“好。”好是好，就是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许家迎来送往，任许老爹托了多少人带口信儿，许仁却躲在山上不下来。许老爹再是纵容他，县令到任这一日却还是得让他露个脸。便让芸娘上山把许仁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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