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贤妾
许家的门口来的人倒也多，与许家生意上有来往的，还有织纺里那些个受了丽娘和芸娘恩惠的，不拘礼多礼少礼轻礼重，来了便是客，丽娘芸娘没一个是草草打发的。
忙得过了午时，用过午饭，丽娘才起了身带了茹姐儿往自个儿娘家去。芸娘赶紧扯下围裙，把早就备好的礼品拿出来：“大姐，这是我给两个老人家的一点儿心意，眼看夏日到了，棉的穿着凉快。”
芸娘每年给那两个老人做的衣服鞋袜不比丽娘少，她自己没有爹娘了，如今把丽娘的爹娘当了自个儿的爹娘孝敬着，也是丽娘从不与她为难的缘由。
当年她大嫂是要发卖了她，可总也是老天眷顾，碰上了许仁一家子，没让她大嫂做下犯法的事儿，还把她以良籍的身份迎回了家。她大嫂得了聘礼只当她是买断了的，再不联系。许仁待她好，丽娘待她也不差，成全了她头顶上这片遮阳避雨的瓦，她又怎么不感恩。日子久了，哥嫂没了消息，她也真当自个儿就是发卖出来的，再不想着那个家了。
丽娘接过手，说道：“难得你每回都记得。”只这么一句，里面有辛酸却只芸娘能懂。丽娘家境不算差，可却没得着个好哥哥。
丽娘出生在镇上，爹娘在镇上也有好几间铺子，算不上大户也算小康之家。原先还没出嫁时，便知哥哥是个懒惰的性子，如此也罢，前几年竟还伙同镇上那几个痞子，不是喝花酒就是进赌场，生生把个家闹得鸡犬不宁。
虽则早就讨了媳妇的，是镇上小户人家的女子，两人日子过得磕磕绊绊，把原先那点儿小儿女情早磨光了，好在还生了个儿子，叶家老两口当宝贝似的护着，为此也只能对媳妇忍让着。
丽娘嘴上从不说，可芸娘却知道这里面的两难。对叶家老两口也更上心了。丽娘承了这份情，纵是当年还有什么心结，两人又都只得了个女儿，如今也差不多化开了。
丽娘和茹姐儿大包小包的上了车，看着车走远了，芸娘才从门口转身回去。宁姐儿跟在她身后，原来看不懂的现在也都懂了，她娘就是个柔软的人，对谁都这般和颜悦色，若非惹急了哪会面露厉色。宁姐儿埋了头，伸手抓住芸娘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宁姐儿跟着芸娘进了屋，李婆子扯了围裙出来对芸娘道：“芸姨娘，我听老爷说老太爷怕是明儿就要回来的，是住铺子那边还是住家里，你给个章程，我家老头子下山来也有个去处。”
芸娘道：“老爷说了，就住家里，便是老太太也回来住的。屋子是早就收拾出来的，只是老太太不回来住，现下却得再添些物什。”李婆子一家是跟了许老太爷许久的，算是半个家里人，芸娘待她也是敬重：“你与李老爹家去，再不能让你们过节也团不了圆的。李石跟着老爷这些年，在家孝敬你们的时候也少。”
李石就是许仁身边儿的左膀右臂，如今连媳妇还没讨着，倒是跟着许仁东奔西走的已有三四年。芸娘想到此处，又问道：“可有相中的人家？”
李婆子说到这事儿便是一头的发麻，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急着成家，都十七八了，要说相看老两口也在家数着指头点了几家出来，李石却是一个也没看上的。气得李婆子拿了棍儿追着他在院子里打，还是没把那倔脾气扭回来。
李婆子叹一声：“他是一个也没看上。”
芸娘体会做了父母之心，李石确也不小了，成婚早的这会儿儿子都会走路了，他却是半点儿不急。芸娘却没那个姑娘来介绍，只能道：“缓缓来，他听劝的。”
与李婆子说上几句，翠儿便从屋里出来，抻了抻满身白灰的衣裳说道：“芸姨娘，石灰粉没了，老太爷屋里还没洒呢。”
芸娘赶紧从兜里取了铜钱出来：“赶紧着买些，多买些，别到时又没了。”
翠儿接过钱装进兜里，走到院子边的缸里浇了水出来把手洗干净，手还没伸进去，被宁姐儿一声给吼住：“不能在那儿洗。”
宁姐儿可还记得里头养着鱼，若那鱼吃进了石灰，她还怎么喝得了鱼汤。翠儿一下明白过来，笑着回身去了厨房那边儿。
芸娘还有一屋子的事儿要忙，宁姐儿坐下来却没事儿可坐，抱了大黑在腿上，呆呆的发愣。纠结着要不要去看嫣然，纠结着见到了桂花该说些什么，她终究是有了弟弟，可以后她爹不是更不会管她了？
想着想着便又想找谁说说，在脑袋里把人都过了一圈儿，竟没把花琅排在首位。花琅她是不会去找的了，可黎家小幺女却可以说说。刚走到门边儿，却瞧着花家大姐朝这边走来。
丽娘和芸娘做事不落人嘴，一早也给花家送了节礼去的。宁姐儿看花如言手上拿着食盒，知道是来还礼的，咧嘴一笑迎了上去：“言姐姐。”
花如言长得很是标志，自订了亲后人也更来俏些，原那些不上头的艳些的花色如今也会往头上戴了，看起来更是娇艳。看宁姐儿正在门上，笑道：“这可是来迎我了？”
宁姐儿抿嘴一笑，迎了如言进门，又冲里边儿喊道：“娘，花家言姐姐来了。”芸娘听到声赶紧出来，头一句便问道：“怎么也不上家来玩了，茹姐儿宁姐儿可都念着你。”
如言低头一笑，说道：“我娘说既是订了亲，少不得要亲自做些嫁妆出来，这一向且忙着这事儿。”芸娘知晓，拉了她的手进屋，看了如言拿来的东西，也不过是几个棕子咸蛋，心里知道花家只是还礼而已。
但芸娘却浑不在意，把早就泡好的咸茶拿出来，给如言倒上一杯。这茶虽是家家有，可芸娘做出来的却与别家不同，热热的喝下去却有一股凉意。
“听说是个军户？你可瞧见人了？”芸娘看着如言长大，以前与花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关心便是出自真心。
如言不是扭捏的人，害羞或许有，却不是那闭口不言语的：“瞧过一回。”
芸娘看如言的样子，知道那人定是长得不错，要不也不会是这副娇羞的样子，便笑道：“姑娘好福气，往后到了锦城，可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如言道：“不管怎么样的天地，总还记得这地方的好。”她是家里的长女，又怎么会不知她娘那点儿心思，可她却不似她娘，与茹姐儿相交也是真心，如今要走了，以后又是未知，眼下哪有不来往的。
芸娘看她眼睛四处找着，知道是在看茹姐儿，便道：“茹姐儿和她娘去了镇上，得明儿才回。”话刚落音，如言脸上便现了失落的神色。她是特意央了出来的，接了婆子的活计，为的就是想见茹姐儿一面。她娘把她看得死，不独许家，便是其他几个交好的姐妹也都不许再见。
想着终究是见不上了，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来，递到芸娘手上：“烦劳交给茹姐儿。”里头不独有香料，还有一封信。原就是想着或许见不着才装进去的，不成想还真没见着。
芸娘知她是个好的，接过来拿在手中，看那针线倒确有精进：“你放心，我定交给她的。”
宁姐儿瞧着如言出神，这么个伶俐的，倒成了军户的妻，着实是可惜的。如言看宁姐儿痴痴的看着自己，摸了宁姐儿的脸颊说道：“宁姐儿也是个有福分的。”
话的另一半儿却没说出来，如言想说的是宁姐儿往后定能嫁给更好的人家。如言知道她娘再没有让花琅娶宁姐儿的心思，不提家境，单是宁姐儿是个庶出，也不能合了她娘的眼，她怎么会让花家的独子娶了庶女呢。
宁姐儿笑笑：“言姐姐若去了锦城可得去锦花街，那儿一整条街的吃食，怕是有上百种不重样儿的。”如言笑笑：“你还真就只想着吃了。又是从哪听来的？”
宁姐儿笑道：“我爹说的，往后他还要带我去吃个遍的。”
许仁爱女，只要他做得到的，哪会不做。知道宁姐儿爱吃，路过锦城的时候听说有这么一条街，若不是带不回来，还不每样都买上一点儿给宁姐儿带回来。
如言却不敢再接话了，花家和许家以后是个什么章程且还不知，目前却是冷冷收场，面儿上能过得去已是不错。
宁姐儿笑得一回，自己也是嘴快说了出来，再没有那种去锦城攀附的意思。再说得几名闲话，也不便久留，送了如言出门，芸娘拉了宁姐儿的手：“你喜欢锦城？”
许仁自打回来，没少在她们耳边念叨锦城的好。芸娘自是许仁去哪她都要跟着，只是瞧着宁姐儿听许仁说时没有意动，怎么这会儿又想起那边儿的吃食来了。
宁姐儿也不看芸娘，低了头走在芸娘身边。其实锦城真是不错的，不似这边儿的气候，一年四季分明，夏日里不热冬日里也不会下大雪。若能一直在锦城住着也没什么不好，那人终究是会走的，也没什么好怕。可是她又舍不得这儿，原就想着一院一篱笆，一田一翠竹，怎么也比到了城里舒适。
她这会儿矛盾着，可许家也还没富到可以舍了田地去锦城那些远的地方的时候。芸娘不过是随口一问，宁姐儿便又抬头一笑：“若是能去玩一趟瞧一瞧也不错，却再没有比住在这儿更好的。”
芸娘拿手点了点宁姐儿的鼻子，就数这女儿花样儿多，脑袋里装的与别个全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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