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篝火
于泰吉躺在医院狭窄的病床上吊着点滴，嘴唇泛着苍白。他受了好一通折腾，看上去格外疲惫，虚弱的冲布木布泰微笑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用不着谢我，该谢戴老师才对。他为了看护你，几乎彻夜未眠呢。”布木布泰小心的吹着一杯刚刚倒来、还冒着热气的盐开水。
“戴老师他人呢？”于泰吉环顾四周。
“他先回坝上了，晚点再来接我们。”布木布泰说，“那么多学生跟着一个导游他不放心。”
“霄玉，幸亏你识得狼毒花有毒，不然的话，没准我这会儿已经没命了。”
“傻话。人哪儿那么容易没命。我不过是从小......从小在书上见过这种毒草，恰巧蒙对罢了。倒是你，以后万事可要小心呐，别再像这回这么糊涂。”布木布泰把微凉些的开水送到他嘴边，“喝点盐水吧，医生吩咐的，不然会虚脱的。”
于泰吉不接水杯，反倒握住了持杯的手，“霄玉，其实我...我很喜欢你...如果我考上北京的大学...你就和我交往好不好？”
人在意志力薄弱的时候最容易表白。
布木布泰却把杯子放稳在一旁的柜上，摇了摇头，“这我不能。”
“为什么？”于泰吉眼中难掩失落。
布木布泰想，为什么呢？因为前世玉儿已经做过您的妃子了，可惜事实证明，我们都不是彼此真心所系之人。这一世，就让玉儿自己选择自己的婚事和命运吧。
“我们都太小，或许还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再等等。没准以后你会遇到一个你真正喜欢的人。”
“我真正喜欢的人就是你啊。”于泰吉不明白霄玉为何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自己，“难道是因为你喜欢杭衮？还是我不够优秀配不上你？”
“都不是，你很优秀，”布木布泰眼底有片刻失神，“也许...也许是因为...命运难料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放弃。时间会证明，我于泰吉比杭衮更适合你。”于泰吉显然已下定决心。
夜晚的草原开放而寂静，天空与大地一片漆黑，只剩下花草的芬芳在神秘的空气里氤氲浮荡。清亮闪烁的星辰镶嵌在无边的天幕上，于风的摇动中，仿佛瞬间便可轻轻坠落。半月的银晖洒落在这广阔天地间，使整个草原看上去仿若与世隔绝的另一空间。新鲜寒彻的野风，能唤起蛰伏于人心灵最深处的野性与豪迈情怀，使人产生一种追溯根源的渴望。
熊熊篝火在一片混沌中猝然跳跃起来，和着野风一起律动。还有同样年轻的身影，手牵手围着火堆跳舞。
“你们跳的不对，我知道霄玉小时候学过民族舞，请她给大家来一段好不好？”苏茉莉笑成弯月的眼和上扬的唇角在火焰间粲然闪动。
“不成不成。”布木布泰惊讶的摆摆手，这副身躯的主人凌霄玉竟也会跳舞吗？这时凌霄玉的思想冒了出来，小时候被妈妈逼着在少年宫学过一年，早就忘光啦。
可她还是被拉到了人群中间。
“霄玉姐，来一段嘛，跳的不好随便摆几个姿势也行。”叶铎起哄道，说罢三步跑到招待他们住宿的牧民跟前，“大叔，麻烦你给伴奏一下。”
于泰吉病方初愈，在火堆旁抱膝而坐，含笑不语。
牧民拉起了马头琴，那是一首哀婉动人的蒙古长调《思乡曲》。布木布泰在熟悉的悠扬旋律中潸然泪下。无论她是布木布泰或凌霄玉；无论在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只要双脚踏在草原的土地上，她胸口呼应着高天阔地的凛然豪迈之气就不免如江水般汹涌不绝，她生来便是这辽阔草原的女儿啊。
布木布泰不由随着那调子跳起了古老的安代舞，她摘下了头巾，双臂柔和的舒展屈收，步伐细碎，在不断旋转中轻盈的踏跳、跃动、抖肩，宛如一只端庄华丽、展翅欲飞的凤凰，时而又似敏锐矫健、俯冲而下的雌鹰，一举一动饱含着流动的韵致，优美潇洒、柔中带刚。那白底小裙上的水红樱桃仿佛随着腰肢的旋转而纷纷颤动欲落。
围观的学生们都看的目不转睛，就连憨厚的戴善老师都不免被那柔软美妙的身姿所吸引。叶铎头一个鼓起掌来，喝道，“跳的真好！太赞啦！”于泰吉没想到一贯文弱安静的霄玉还有这等才艺，目光片刻都不愿离开那优美的舞姿，腹中的隐疼似乎都不再察觉。
布木布泰在众人目光的热切注视下感到一阵恍惚。那律动着的炙烈火光仿佛将她带回了前世，在这无穹的天幕之下，她与多尔衮初次相遇。那时她也是这样跳着舞。隔着热情的人群，他的目光仿佛有穿透力般的落在她身上，凝聚在她的举手投足间。那目光里的殷切和热烈，宛若马头琴奏出的曲调一般绵绵不绝。
一曲舞罢。学生们又央求牧民唱音乐课本上的蒙古民歌《白玉兰》。牧民说《白玉兰》要女声唱才好听，布木布泰还未尽兴，便豪爽的说道，“我来替您唱吧！”
她一开嗓，把同学们和牧民大叔都震住了。她不单会一口标准的蒙语，且音域宽广，音色美的像这草原上的风吟草动，久久熨帖着听者的耳与心，清籁随风飘的很远很远。几乎使那牧民怀疑她是土生土长的草原女子，而非清秀婉约的江南小姑娘。静坐于旁的于泰吉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以为依凌霄玉平日的声腔，至多唱一曲似水温柔的《茉莉花》，却不想她天生了一副高远的、能与这天地融为一体的清亮嗓音。不过这歌名倒是应景，霄玉倒真像一朵孤高清雅的白玉兰，令人可望而不可企及。他想，于是心中的倾慕之情似又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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