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窥檐语语
我一夜无眠，第二天撑着一双黑眼圈起床。
吃早餐的时候，苏以把餐具摔得啪啪响，邱辛司面色卡白，默不作声。我顺了块面包走。“邱辛司好像等会有复检的是吧，你们还不捯饬快点儿？”
摔盘子的声音小了不少。
出门的时候，听见苏以像小学生训话一样的骂咧：“昨儿我才不在一会儿你就不乖乖吃药，你就自我折磨吧你，我他妈真是作践自己才管你！”
我笑，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刚踏进公司，靳次一脸谄媚的迎出来，“温秘书，可爱的小菁菁。听叶恣说叶凛爸爸妈妈昨儿回来了，你和叶凛去看看吧？”
“和我没关系。”
“这是上级的命令，你只能服从。”他正色。
恰逢一大早，叶恣牵着叶暖进来，“嗨，大家早上好。”
暖暖一路小跑过来，我蹲下来，让他扑个满怀，“妈咪早上好！”
“暖暖今天怎么没有去上课。”我问他。
“今天小姑的新店开业，我要去吃东西啦。”他格外兴奋。
“靳大哥，你下班来捧场哦，把你的员工都叫上，本小姐请客。”她豪气干云。
公司四处立马传来欢呼雀跃的怪叫声。
叶凛从办公室出来，看起来有点困乏，“什么事这么兴奋？”
“你老妹又请客吃大餐，欧耶，叶总监，靳总，你们简直是我们的福星！”
我莫名其妙，叶恣开店？请客？她居然混得这么有模有样了？
“妈咪，粑粑，暖暖不打扰你们工作了，但是你们等会一定要到小姑的店里来哦，暖暖等着你们！”暖暖包着一泡星星眼乞求的可怜模样看我和叶凛。
叶凛淡淡颔首，我点头应好。
靳次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像搞定一个大case一样的不错的心情。他笑眯眯的吩咐所有人提前下班，盛宴犒劳，所有人直呼万岁只差没抱着他亲下去。
一堆人浩浩荡荡奔去叶恣的店里。
餐厅坐落在城郊的老树林里，房屋低矮，回廊长长，大有几分日本和室的味道。
它分了若干个简单的雅间，纸糊的合室拉门拉开，走进内里，只有一条长而方的矮桌，和沿桌而摆的榻榻米。一方墙壁开有小小气窗，百叶窗帘，阳光自罅隙细细碎碎的洒入室内，细细聆听，可听到百鸟婉啼，像一对对恋人在窃窃私语。叶恣似有故意营造模糊暧昧，幽寂怡人的环境，几分禅意几分宁静。这迂回婉转的心思，实在不像是她会做的事。
我拉住她，“这里我真喜欢，谁设计的？”
她向我眨眨眼，“你猜啊。”又拉住我向外跑，跑到山丘上，俯瞰整个餐厅。“你看，这儿也有你喜欢的东西。”
我睁大眼，不敢置信——
整个餐厅被一片火红的海包冗，那迎风摇曳的，错错落落长在餐厅四周的，是芍药…
“这家店我是最细心装饰的，你是个爱看书的文化人，能否为我考虑第四间店的名字？”
“小姑才是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我不如她。况且还有个学富五车的叶凛父亲。”我不知道为什么非我不可。
“他们都已经赐名。”
我摸着下巴思虑半晌，脱口而出，“就叫窥檐语怎样？”
她满意的点点头，欣喜：“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北宋周邦彦的词燎沉香。这名字气得太好了，太应景了！”
我笑，“看起来你也不是大老粗，怎么不自己取？”
她一把熊抱住我，“姐你太棒啦！我自己才想不出这么好的名字咧。”
我脑袋里想到的这三字，倒不是周邦彦。进入和室的第一眼，我映入脑海的是李安拍的色戒里头，被称为点睛之笔的一段。
王佳芝顾盼神飞哼着江淮情歌，咿咿呀呀。阒静又暧昧的环境里，王佳芝三步复两步逶迤，翠绿旗袍鬓影摩挲，纤纤玉指俏生生的翘着，不经意轻抬的双臂下若隐若现的修剪有度的腋毛都风情不已。低眉顺眼，媚眼清澹又缠绵，一曲儿天涯织女硬是将易先生拉着勾着坠入她布置的绵绵密密的情网里。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两是一条心…”耳边仿佛可以听见汤唯那清冷又婉转的歌声。
王佳芝聪明，爱上一个特工，也将天性多疑的特工易先生在一首小曲儿里彻底放下芥蒂怀疑爱上自己。虽然他们折磨猜忌，他们最后也并非善终。生逢乱世，再真的感情，也得吊着一丝退路逢场作戏。我却羡慕极了那样的王佳芝，那时候我想，如果我有她的半分风情韵味，我如果给叶凛唱一支情歌，他会不会就此迷上我，放下芥蒂爱上我
不可耐要跑回餐厅，她要将第四家店的名字装潢。
芍药难以伺候，我不相信叶恣一个人可以捯饬得过来。我问她，她笑兮兮又叫我猜，我白她一眼。
“除了小姑，还有谁有那个闲工夫天天浇花养草的天天顾影自怜，活活一21世纪病怏怏林黛玉！”
“谁在骂我？”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长廊另一边站着笑得轻松愉悦的小姑。我似乎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本就是最像老太太的美人。蹙眉愁眼也美，巧笑倩兮更媚。她上前，递给我礼物。
“好家伙，这么多年不见，半点不想我，结果在背地里这样埋汰我。”
我嘿嘿笑。“这是什么？”
“老爷子前月听广播，听闻台湾七旬病重老人环岛游，兴致大起，兴起了全家出游拉丁美洲的念头。这不，我们才回来。”
我为什么要关心这个，我伸手拆礼物。是巴西蜂胶。
实用朴实的东西，这也不像小姑的作风。这群人怎么几年不见都性情大变咧？
“大家都想见见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吧。”她勾着我左臂。
叶恣见势挟住我右臂。
叶凛在一众员工里，靳次见我走来，一把将他推出人群。他眸色寡淡，瞥了我一样。
“靳大哥，给你们一间最大的包厢，里头右拐第二间，吃好喝好哦。温菁和叶凛我就拐走了。”她拉着我两推推搡搡进了门。
我听见门口隐隐约约探头探脑的议论声。
“千年一遇，遇上叶家家宴，甚至有幸一睹曾经的大胆登报寻婚的才女叶季未啊。”说的是小姑。
“听说她的老公是个贫困的清华高材生，硬是被叶家幺女看上，从此飞黄腾达啊。哎，我怎么遇不到一千金小姐对我一见钟情投怀送抱呢，好歹我也是一贫如洗的广告界业界大才子啊！”
“我只想问，温秘书为什么进去了？”
如一枚惊雷，炸的所有人好奇心爆棚，疑问惊讶的声音几乎掀了屋顶。
暖暖小跑过来拉住我的裤腿叫了声妈咪，我听见外面默了一默，然后像发掘大新闻一样的怪叫。
最后是靳次骂骂咧咧把一群好奇分子赶进了包厢。
我倒希望外面吵一些。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叶家人的包厢里，一片诡异的死寂。
是叶恣一把拉住我，我低头随她入座。我恨不得饭菜快点全部上上来，上满桌。
可惜这是间日式料理店，做得还是高级的怀石料理。日本料理本就讲究精致鲜味多样，根本无法一次性上菜的。
“爷爷，我找到我的妈咪了！”唯一不知大人各自心思的小孩子顾自说话。
一瞬间无人接话。
“哎哟，暖暖，你爸爸没教你不能随便认人为亲吗妈妈更加不能乱认的。”大姑妈奚笑。
大姑妈是个最爱惹是生非的，斤斤计较，一个不可爱的女人。
“伯辛。”老爷子沉声。
大姑妈噤口，老爷子有些关怀的嘘寒问暖，“小菁，过得好吗？”
“好。”
“听说你父亲身体抱恙，他也好转了吧？”
“恩。”
“那就好，有任何问题可向我说。”
“没。”我强笑，我觉得我快接不下话了。
被大姑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又无人给他解答，没有安全感的暖暖问一家之主。
“曾爷爷，妈咪是我的妈咪对不对？”
问题抛给他，他始料未及，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叶叔寅温和的接话，“当然是咯，暖暖过来，让爷爷抱抱！哎，想死爷爷了。”
暖暖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我偷偷松了口气。
“哦对了，爷爷，大姨大姨夫，二舅舅舅妈，还有爸妈小姑，我寄给你们的东西你们用了吗？觉得怎么样？”某妮子乖巧的嘿嘿笑。
“你这小妮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知道给我们送保健品了？”叶父笑眯眯调侃。
“就说舅舅觉得怎么样嘛？”
“不错是不错，但是你肯定没安好心，在打什么歪主意？”小姑了然的问她。
她无奈的耸肩，“我能有什么事，倒是嫂子，唔——我还帮倒忙了。”她暗自咕哝。
我疑惑的看她，我什么时候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了？
“哼？我就说，都离婚多久了，突然冒出来，原来有事相求哦…真是个会算计的小市侩呢，知道讨好咱们老叶家唯一的宝贝孩子，我这老骨头，真是一百年都学不来。”大姑妈鄙夷毕露。
“姑妈，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叶凛冷冷的说。
大姑妈愕然，她没想到他会帮我说话。
叶恣掐我，我回神，莫名其妙的瞪她。
“老爷子，我，我没有什么事情，是叶恣胡说八道的。”我解释。
“你是觉得他们不会同意吧，虽然我也觉得低调的舅舅舅妈不会同意的，但是你怎么办啊姐？你这个案子不做好公司就要炒你鱿鱼了，温爸爸住院花了好多钱，哎——”她唉声叹气。
我…这个小妮子！还有靳总！他们…他们太狡猾了！
我快气死了。
叶爸爸立马正色，“什么事？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倾力倾囊相助。”
老爷子也加入，“有难言之隐？你直说。”
我硬着头皮，算了，我试试，尽力就好,”我…上司最近接了一个保健品的案子，就是你们最近试用的产品,他们诚心邀请您们，叶伯父叶伯母为这产品做代言人，很简单，就只是坐着随性侃侃而谈一段对此产品中肯的看法，就像访谈一样。你们是否愿意一试？”我端重的站起来向他们鞠了一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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