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别两宽
“大病初愈,可喜可贺,咱们去吃饭怎么样?我请客。”陆忍冬开着车看着前方,转着方向盘。
“我没听错吧?刚出院,最佳的选择不应该是老老实实在家里清粥素菜?陆大医生,我居然没有忌口?”远离医院让我心情大好。
“你也许是个不自觉的病人,但是我一定是个有把握的医生。怎么,质疑权威?”他拿眼斜我。
“不敢不敢。”
“你脖子怎么回事?”
我摸摸了那处森森的牙印,讪笑:“…耶?你们医院哪个医生做研究把小白鼠放出来了?我居然没发现。”
陆忍冬默了一会,“温菁…你要扯谎,也换个靠谱点的理由。”接着笃定的疑问句,“叶凛?”
“…昨天他喝醉了跑我这儿来了,公、他父母领回去的。”心情瞬间变得很沮丧。
“叶恣说,你病好了要不要去巴黎旅游,她免费给你导游。”叶恣在那天,就又飞去了上学。
“啊?恩…我想想吧。”我沮丧的回答。
“你考虑考虑。”
陆忍冬带我来的是一家潮汕海鲜粥馆,坐下点菜的时候,我手机突然作响。
划开手机,来电显示,这个名字。我觉得手机有千斤重,几欲端不住要落下。胸腔翻涌上来的情绪,委屈忐忑,不知所措。想哭。
我接电话,女人浓重的哭腔的唤:“…菁菁,是、是菁菁吗?”
我哑口,生涩叫:“妈——”
似乎引火索滋滋滋终于被引爆的情绪,下一刻女人脆弱混乱断续的抽泣声传来,“菁菁,菁菁,是菁菁,老温你听…菁菁啊,爸妈,错了,爸妈想你,你爸、你爸他——”电话突然听不出来声音,混乱的兹兹声,浅浅似乎听到妈妈的哭声,“…你让我说,哎—”
然后一阵忙音,挂断。
我的乐观的妈妈,从来不会有这么脆弱崩溃的时候。除了知道大学未婚先孕的时候,严肃古板的爸爸与我断绝关系让我滚的时候,妈妈无力难过的哭泣。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心里一下四上八下,繁乱冗杂。我握紧手机,干涩着喉咙羞愧的看对面的男人。
“陆忍冬,你能弄到尽快去D市的飞机票吗?”我如救星一样看他。
“你等等。”随后他迅速的接了个电话,然后起身走到如坐针毡的我面前。
我站起身急问:“订到了吗?”
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让我冷静会,“不急菁菁,订好了。”
“来,我送你去机场。”他站起疾步去外面取车,“D市机场去D城还需转车,你也刚病好,不要太劳累,保持心情舒畅。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相信我,有些事没你想象那么严重。”
我已经急不可耐,幸好陆忍冬在身边安抚。
上飞机前,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我联系了在D市医院的大学同学,他等会开车载你回你老家。”
我张口羞愧的要拒绝,我已经很麻烦他了。
“我的同学他正好休假回家探望父母,他父母也是D城人。菁菁,举手之劳的事,不准拒绝我。”他沉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他对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脑子乱的像一桶浆糊,我闭眼,心里想着明天还要路上奔波大半天,强迫自己睡觉。
达到D市机场的时候,一个打扮不伦不类的平头男人风风火火冲到我面前,一骨碌推着我的行李就往外走。
边走边说:“嗨,小菁菁是吧。我是就是陆忍冬那孙子派来为你接风洗尘的人,我叫刘青,比你少艹。你可以叫我小青。”
我哭笑不得,这个人就是一人来熟兼话痨,一路上都没见他消停过。
不过,心情似乎也平静不少,也跟他瞎掰掰。
“别看我长得像劳改重犯,我曾经可是G大青狼乐队的主唱,听老陆说你叶也是G大毕业的对吧小学妹,我的芳名是不是在G大流传千年?”
“中途肄业。”我较真的纠正他。
他惊讶的啊了一句,“喔,对了。吃点面包,老陆让我特意在来的路上买的。”
“你怎么认得我?”
“你不是大名鼎鼎叶家的媳妇吗?前年前发现D市的姑娘飞出鸡窝当上凤凰的事儿,可是天大的新闻,媒体可没少赞扬鼓舞胡天海地把你一通乱夸。”他笑嘻嘻的开玩笑。
老些年前陆忍冬突然向他巨细靡遗的打听D城的事,以及一双老人。“陆忍冬胆儿可真肥,喜欢你这个有主的妇道人家。你这个姑娘看起来有点意思啊,要不是我已婚…”
从他说起叶家我开始沉默,思绪翻飞。我的事,居然已经可笑的D市皆知。那我的父母呢,对他们,会不会有很大的困扰
还有陆忍冬他,这一路走来,他的好意我竟无地自容。
落了漆暗淡颜色的大门,清晨下过雨,□□在外的木质纹路在潮气下愈发清晰,散发淡淡树脂的味道。我在门外,手在手柄上握了又握。
多年未归,又是近乡情怯,又是家事繁绕,我迟迟踏不出下一步。
良久的咯吱一声,门打开,妈妈怔怔看着我,一动不动。拿着菜篮子的手紧紧攥着。
我紧张的勒紧早上刘青强迫给我套上的围巾,干涩着喉咙,“妈——,我回来了。”
她手上的空菜篮咚的一下滚地上,“回、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来,进屋说,外面怪冷的。”
“妈,你是要出去买菜吧?爸呢”我拦住无措的妈妈,心里竟平静下来。
“喔,你爸,你爸他还在睡呢…要么你陪我去买菜吧。”她锁门。
走在从小到大走过的老街上,每个小店都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个勤勤恳恳买卖的叔叔阿姨朴实的脸都亲切如昨。我感慨不已。
“妈,那家卖糯米饼的爷爷呢,怎么换了人换了小吃?”我看到陌生的小店不禁问。
“他呀…去年去了”妈妈长叹一声,“他老人家去年风湿加重…家里没人照顾…”
想到什么,“菁、菁菁,你还怪我们吗?”
“妈—”
“我们老了。以前坚持自以为是的坚持,我每年都想,这样是对是错呢?心里想着怎么不是错,为了一个可笑的败坏门风就失去最疼爱的女儿…”妈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妈,我不怪你们。我——我想你们。”忍不住,我上前狠狠拥抱住已经垂垂老去的亲人。眼泪委屈得直流,我趴在妈妈肩上放肆的哭。
像小时候无数个调皮的时刻,爸爸严厉的斥责批评,我倔强离开家跑到这个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迎着风袖口擦着不肯掉下来的泪水,等着妈妈来找我。
那个时候我多小,妈妈是有多高大,扑到她的怀里就能包容所有委屈,放肆的哭。
“菁菁,别怪我们从来没有联系你,你爸爸狠着心不准我联系你,其实他也想你,只是臭着脾气拉不下面子。我每次在电视上默默关注叶家的消息,他们好,家底也好,叶凛也算有担当的孩子,看得出来护你,日后对你好。那个时候想着你既然喜欢那孩子,就走吧,妈想着你幸福就好。”
“你爸啊,你爸啊,他近几年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他还是不准我跟你说…看着他难受,前几天…他又倔,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有时候就摸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的发呆,我难受的不得了,就打了你电话…你回来就好,原谅你爸就好,回来陪陪你爸…”
在街上买了菜,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热情如斯,见我回家嘘寒问暖。我心里暖的不得了。
温菁,你为什么不去主动联系他们呢?一头楞青扎进单方面的爱里,忘了想想该在家里颐养天年需要你孝顺的双亲啊?我在心里自责。
回到家看到卧病在床固守嶙峋的父亲时,我心里酸涩不已。
就这样陪着你们,我再也不走了,爸妈。我暗暗下决心。
爸爸看到我第一眼,就像无数次妈妈领着浑身脏兮兮抽泣的我一样,沉着声音低低斥责一句:“你还知道回来。”
然后让妈妈带我去洗澡。
我站在门前听着床上骨瘦嶙峋的爸爸有气无力的斥责,泪流满面。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硬朗的爸爸啊。
我跪在他床前,“爸—”
他抬起手异常缓慢的拍了拍我的头,“去洗澡。”
洗过澡吃着饭,熟悉的家,熟悉的饭菜,熟悉的味道。几年在叶家强作无视的委屈在胃里翻江倒海,我扒拉了几口饭,认真的看着座上的父母:“爸妈,我想了想,你们再赶我我也不走了,我决定就留在家照顾你们。”
“胡闹!有孩子有夫家有家庭的大人了,哪容得的你这么任性”本在慢慢吃着饭的爸爸搁下筷子斥责我。
这样的爸爸,叛逆时期委屈他的严厉,如今却让我怀念。
我耐着脸皮笑了笑:“爸,就让我陪你呗。你也知道我是大人了,我有自己的打算的。”
“对对对,菁菁都是大人了,你管那么多!女儿好不容易回来陪陪我们,你还摆一副臭脸给谁看。别管他,来菁菁,咱们吃饭。”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撒娇:“妈最好了。”
“嫁了人就不一样了,这终于有点姑娘的样子…奥,对了,小叶没跟你一起吗?孩子叫什么,也该让我们看看啊。”妈妈随口一问。
我心下瞬间一沉,这样不是办法。我要怎么样跟他们说?那么多事,是如实告诉他们,还是隐瞒呢?妈妈如果知道我过得不好,甚至没有孩子,这会让她担忧,而且,愧疚不已。还有以爸爸如今的身体,是受不得这样的刺激了。
我掀了掀嘴,停顿一下:“叫…叶昙,是个…男孩,我赶着过来,没来得及通知他们一起来呢。”宝宝,昙花一现的宝宝。
“怪我,一通电话把你吓到了吧,然后直接往家里赶了吧…你这孩子,刚说你像个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赶紧给小叶打个电话去。”
“…恩。”我混混沌沌拿起手机。
阳台上远眺,小城夜,不高的楼房林立,万家灯火,谁家欢喜谁家愁。
百无聊赖的滑动手机,屏幕黑了又亮。恩,就这样吧。我大概知道怎么不去碰见他了。远离。
我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远离他而已。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再也不见,叶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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