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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初衷


宁恪。

        眭然在心底默默念着这两个字,虽然只是一个名字,却让她觉得照片里的那个身影在逐渐走出黑暗,变得光明。

        黑柏最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叫‘宁可’?我们这还有个‘虽然’,你俩关联词家族的吧?”

        大伙都笑了。

        只有区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挂在茶室墙壁中央的一幅画,自他第一次来便挂在那里,李居白所画,题字的落款却另有其人,宁恪。

        言诗也乐得前仰后合,却发觉坐在她斜对面,被开玩笑的主人公并没有如预期般反应,而是仍然专注地瞧着某一个方向。于是她伸出手在眭然面前晃了几下,问道:“黑柏笑你呢,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哦……”眭然脸一红,掩面假装咳嗽了两声,然后说:“我在想啊,李老头不厚道,这宁明明在百家姓之中,又怎么会加入我们稀有姓氏协会呢?”她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宁恪。

        宁恪神色从容,李居白替他回答道:“宁恪同我一样,也是位大学老师,这次是以顾问的身份加入我们协会的。”

        顾问?他也是中文系老师吗?难怪。

        李居白正了正神色,突然间换了一副异常认真的口吻继续说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曾说过的关于我建立这个协会的初衷吗?”

        众人点了点头,自那之后他也曾多次提到,言犹在耳,“不仅仅是为了给在座的各位一个充满理解的家园,更是希望凭借我们的微薄之力为稀有姓氏文化的推广贡献一份力量。”

        “至少能减少‘盖帽’这种美丽的错误吧。”眭然还记得李居白当时说出最后一句话,大家都被逗笑了,笑声中实是隐藏着无奈。

        从呱呱坠地到驾鹤西去,姓名作为一个人的名片伴随着人的一生。每个人都希望能够自信地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渴望得到他人的尊重和认同。

        满室寂静,似乎都在凝神回想。

        风又起了,带着凛冽的寒意掠过树枝,撞开了茶馆的门。

        暖意一下子被驱散,李居白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并且越咳越凶。站在他旁边的区非急忙轻拍他的背,并示意坐在下首的人赶紧把门关上。

        一杯温水过喉,李居白才慢慢缓了过来。看到底下的人都用关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心头一暖,开玩笑宽慰大家。

        “不服老是不行了,未来还是得靠你们这群年轻人啊。哈哈,我刚才讲到哪儿了?对了,我下面想讲的是,对于如何推广稀有姓氏文化这件事,我打算拍摄一部纪录片,大家觉得怎么样?”

        纪录片……

        好一会儿没有人出声,黑柏考虑良久,才第一个说道:“那敢情好,纪录片拍好后可以往电视台和网站上投放,影响力肯定巨大。而且,趁此机会,我们也可以顺便游山玩水一番,拍一拍那些全国各地稀奇古怪的姓氏。”

        眭然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接过黑柏的话说道:“是啊,听说云南存在着史上最长的一个十七字复姓,要是能去见识一下就好了。”

        李居白不置可否,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异议,拍纪录片这件事就算确定了。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大家可以回去了。今天只是找你们提一下这个想法,具体的细节可以接下来再行商讨,区非和眭然你们俩留一下。”天色已晚,李居白从椅子上起身,催促众人回家。

        须臾间,茶馆内便走得只剩他们四人了,眭然收拾着刚刚用过的茶具,向李居白问道:“老头儿,找我们什么事啊?“

        李居白并没有马上就要说的意思,只是看了看表,招呼几人:“我看这时间也到饭点了,咱们找个地方吃个饭慢慢聊吧。”

        被他这么一说,眭然也顿觉饥肠辘辘,遂加快手上收拾的速度与三人一道出了门。

        ——————

        区非握方向盘,李居白坐在副驾驶,眭然和宁恪一前一后进了后座。

        汽车缓缓驶向市中心,夜路难行,区非专心开着车,李居白则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车内一时无声。眭然有些闷热,不知是空调温度打得太高,还是因为身边之人无法忽视的存在。借着黑暗,她偷偷侧头看向旁边,宁恪安静地坐着,举目望向窗外。她也学着顺着宁恪的视线看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声。

        许是动静有些大惊扰到了宁恪,眭然看他似乎要掉过头来,赶忙收回目光坐好。这样还觉得不够,她便拿起手机点开了电台,耳机塞上闭着眼睛假寐。

        手机屏幕发出的幽幽冷光照亮了一方天地,眭然没有看到的是,宁恪失神地盯了她许久。

        二十几分钟过后,汽车开进了饭店的停车场。江南饭庄是协会经常聚餐的地点,只不过之前一来便是十几二十个人,自然都坐在楼上的包间内。这回只有他们四个,门口的侍应生便把他们引到了一楼的四人餐桌旁。李居白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眭然看到区非抬脚就要跟在李居白后面落座,心中一急,喊道:“区非,你跟我坐一起吧,我还有点事要问你。”区非微蹙眉头不解地看向眭然,倒是宁恪了然地一笑,径自坐到了李居白左手边的位置上。

        眭然舒了口气,放下包去了洗手间。

        看到镜子里的人晕红的双颊,她用手掌往脸上扇着风,依旧觉得脸烧的慌,便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抹去,冰凉的水流过脸颊很是舒服,待感觉不那么燥热了她才走出去。

        外面的三个人低着头在看菜谱,眭然走到区非旁边靠窗的位子坐下,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对面的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她,眭然傻眼了。

        宁恪像是料到她的反应一般,低笑着把手中的菜谱推到眭然面前。

        “想要吃什么?”

        明明在旁人看来礼貌得体的笑容,在眭然眼中生生地看出一丝促狭。

        眭然觉得自己的脸又烧了起来,只好避开他的目光,翻看面前的菜谱。

        “我要桂花糯米藕,松鼠桂鱼,嗯……还要个三套鸭。李老头,你最爱吃的东坡肉没点吗?”

        李居白听到眭然的话立马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区非不让我点。”

        眭然用眼神询问区非,区非毫不留情面,冷冷地说道:“已经晚上了,东坡肉太过油腻,还是不吃为好。”

        区非说得坚决,也言之有理。她就顺着劝慰了李居白几句,把菜谱还给了服务生,侍者领命而去。

        等菜的时间有些漫长,眭然又问起了李居白留下他们的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宁恪觉得我们那个元宵灯谜大会办的很好,他想认识一下策划人,也就是你和区非。”李居白拍了拍宁恪的肩膀,后者点了点头。

        没有想到是这件事,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区非谦虚地表示全都是集体的功劳,宁恪也不过多夸赞,挑了几个感兴趣的问题问了,区非仔细回答了他,这二人倒是相谈甚欢。眭然插不上话,便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说。

        这时候服务生端了一盘桂花糯米藕过来,藕片被整齐地摆放在青花瓷盘子里,色泽红亮,放在桌上就有桂花浓郁的香气入鼻,令人食欲大开。眭然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藕片清脆,糯米软绵,配上香甜的糖桂花,她又连吃了好几块才觉得尽兴。

        区非不喜甜食,李居白也没有吃,唯有宁恪动了筷子。眭然忍不住问他:“宁老师,您也喜欢吃糯米藕吗?”

        宁恪夹着藕片的筷子在半空停顿了一下,才放回碗中,开口说道:“有李教授在这儿,我可不敢自称老师,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叫我宁恪就好。”再看着眭然说:“我有个朋友也特别喜爱这桂花糯米藕,久而久之,我也就爱屋及乌了。”

        爱屋及乌?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不,应该说是近朱者赤。”宁恪自知失言。

        眭然发现宁恪说话很有特点,虽然生活在苏城,却不是大部分人说的吴侬软语。即便是发现说错了话,也不急不缓地改正。再加上他音色清越,听来十分舒服。这让眭然不由想到了自己大学时期糟糕的普通话成绩,她忽然就想问问宁恪普通话考了几等,不过想起他的职业是老师后又觉得合情合理。

        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眭然自己也陷入了某些遥远的回忆。

        “是啊,小时候爷爷要做桂花糯米藕时总会让我来往藕孔里灌糯米,我贪玩,就拼命往里面塞。爷爷看不下去,说糯米煮熟了之后会膨胀,所以不能填的太实,不管是为人处世都要这样适可而止,之后便再也不让我碰了。我还不大高兴,和他赌气,长大之后才明白他话中的道理……”她叹了口气心中很是感慨。

        餐桌上其余三人都认真地听着眭然诉说往事,区非见她说完后神色似有伤感正想出言安慰,却被李居白抢了先:“丫头,不讲那些事了,来,这松鼠桂鱼也是你喜欢吃的,多吃点。”说着便夹了块鱼肉放到她的盘子里。却不知眭然迎着他关心的目光心中更是感动,连忙趁着低头吃菜调整情绪。

        饭菜美味,一顿饭不知不觉吃到尾声。

        眭然心满意足,看着李居白,冷不丁问他:“李老头,今天你请我们吃饭不会就是为了让宁恪见我们一面这件事吧?“

        “其实倒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最近精力越来越不济了,便想着把协会会长的职位交给你们。”李居白有些犹豫地开口,没想到两人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大。

        眭然第一个就反对,“我不同意,您要是觉得累的话工作可以交给我们去做,但是会长的位子永远都是你的。协会是您建立的,您就是我们的精神象征啊!反正我不同意。”

        区非没有说话,这件事李居白事先没有和他提到过。“难道有什么变故?”他心里想着眉头便皱了起来,算是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见状李居白也不再多说,“那这件事便以后再议吧,先把当下的事情做好。小非,你去送丫头回家吧,我和宁恪还有些别的事。”

        区非点头应允,先行离开前去取车。

        三人结完账走出饭庄,区非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眭然叮嘱完李居白早点回去休息,才朝车走去。

        ——————

        周末的晚上市中心的车特别多,区非载着眭然慢吞吞地往她家开着。

        又是一个红灯,区非停下,见副驾驶座上的眭然一直沉默着,便问道:“你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区非,你老实跟我说,那个宁恪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他一来李老头又是想要拍什么纪录片,又是想把会长的位子交出来的?他到我们协会来到底要做什么?”她说话的语气中透露出少有的郑重。

        区非逃无可逃地与眭然四目相对,竟有些慌乱,一时语塞。绿灯亮起也没有发现,直到后面的车辆发出“嘀嘀“的喇叭声才驱车向前。

        两人一路无言。

        车开到眭然家楼底下,眭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原位等着区非说与她原委。区非看着她,无奈地说道:“你别多想,纪录片是教授一直的目标,许是这两年我们协会发展的越来越好他觉得时机到了才提出来的吧。我之前听他说起过有几个学术研究想找他合作,想来也是分身乏术。至于宁恪,我只知道他是大学老师,不过既然是教授自己找来的,你总该相信他吧?”

        “只是这样吗?”眭然蹙眉。

        “真的是这样。”

        “最好是这样。”

        区非见眭然松了口,便催她上楼。

        眭然气呼呼地下车离开。

        回到家里,把一天的风尘洗掉,眭然躺在床上,心事重重。虽然知道李居白和区非肯定有古怪,但她清楚这两人如果不想说就肯定不会说。脑子里又浮现出宁恪的脸,熟悉的感觉让她更加心烦意乱。迷迷糊糊睡去,梦里也不安稳,她听见很多声音,爷爷的,区非的,李居白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在呼喊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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