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关于糖和代糖
人情这东西，其实是种很玄妙的报应。
我一直以为借用到场地这么大的人情，一定会被程缘敲竹杠到不像话的地步，可是直到第一场活动的前一天，程缘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除了把我带到展场场地，匆匆的将酒店的接头人介绍给我，就光速般撤退了之后，这小子就像神隐了一样销声匿迹。
我不以为意，反正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该来的总会来的。
活动前夕，准备工作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眼见明天就要正式启动第一场活动，想起合同中写的明明白白的“若甲方对前三场活动不甚满意，将有权无条件撤换合作方”这几行，我就心里发虚，即便是那昂这边有交情在，但是那昂上面的几位董事可不会给我们留什么情面。像这种大型的艺文界活动不仅是主办方拓展自己品牌影响力的良好展现，更是我们这种承办公司拓宽自己业务渠道的重要机会，而这种的季度性活动更是社交圈的重大事件，各方的关注力也几乎达到了足以让人心悸的饱和程度。
我和江凛，那昂就像处在暴风圈的树，随着风声打摆，压着留言摇曳。这样高压力下的工作其实最容易催生革命情感，虽然我和那昂还有些事情没有说开，但是两人间却几乎没有了前阵子的尴尬。
而江凛这时刚把灯光的程序再次确认了一遍，指挥着布灯的舞台人员修改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后，才飞快的将手里拿了好久的矿泉水瓶打开，狂灌了两口后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向我走来。
“舞台基本上没问题了，李哥推荐的新型桁架确实比一般的广告桁架要灵活不少，虽然灯光程序要再改一改，但是到时候的舞台效果一定没话说。”
江凛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回头看着人来人往的舞台，满意的说道。
李哥是我们公司长期合作的包工头，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是做事扎实的狠，对自己手底下的人更是管理的井井有条。我入职之前，公司就已经开始跟李哥的建筑队合作了，后来李哥的儿子满月，我和巴德总监还去吃喜酒来着，虽然我觉得全世界的婴儿都长的一个模样，但是李哥抱着自己宝贝儿子满桌巡视的时候，我还是赞不绝口的夸道：“看看，多虎实，太可爱了！”
其实我当时的内心想法是：“哇——真的婴儿都长的完全一样，如果不露出小鸡鸡我还真分不出到底是男生女生的说。”
可是，人为什么要泼人家冷水？人家在兴头上的喜事，心情好得不行的时候你就顺着别人说能怎样？让别人开心你又能损失什么？
我还记得夸完李哥家小孩重新坐下去的时候，自己的脸笑得都有些僵硬，巴德总监拿手肘悄悄捅了捅我，低声道：“演技可以啊小子。”
我分不清巴德总监是夸奖我还是讽刺我，但是我刚坐下，李哥就已经抱着孩子巡到了巴德总监的身边，巴德总监豁然站起后，满脸堆起的笑容看的我都有些后怕。
演技太过。只能这么评价。
“李哥人实在，从不会乱推荐东西的，所以没看在李哥一开始建议改用新桁架的时候，我连犹豫都没犹豫的就答应下来了。”
从清晨开始就不停忙活到现在，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多了，中午匆忙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就消失不见，我这边的事情已经交代的差不多，在场地的一片混乱中，我随便找了个没物料的空地儿坐了下来，这会儿江凛估计也忙的差不多了，只见她伸脚踢出一片空地来之后，就着我的旁边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嫌地板脏，我坐的时候好歹还垫了层纸——总不能弄脏我深夜不睡觉在国际网站上好不容易才和人竞标赢来的带着NERV标志的《EVA》限量版牛仔裤吧。
“你看你娘炮的，屁股下面还垫纸。”江凛将手中的矿泉水放下，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忽然发现我屁股边缘竟然有硬板纸的边角，忍不住吐槽道。
“你不懂，这可是……”我连忙辩解。
“是是是。”江凛早已经习惯了我任何东西都是有大有来历的属性，无奈的摆手制止道：“又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动漫和我不知道的牌子跨界合作的是吧。”
“这件不是啦，这件单纯是《EVA》出的纯圈钱周边而已。没和谁合作的。”我憨笑着回答。
“……”
“那个……那哥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江凛扭过头看向了展场的另一个角落，角落里那昂的那件粉红色Polo衫晃的我头晕目眩。
“就差最后验收一遍，然后明天就可以正式活动了。”我盘算了一下，向着江凛打包票道：“李哥的办事能力你放心好了，只要咱俩负责的部分不出错的话，工事方面完全没问题的。”
“但愿如此吧。”江凛活动了一下脖子，咕哝道。
我坐在地上环顾四周，正前方的舞台已经搭建完毕，而舞台下方延展出来的T台也只剩下最后的清扫，T台两旁的空地上到了明天就会摆上加急定制的带有V社社标的椅子，巨大的水晶灯虽然还摆在地板上，但是悬臂吊上去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只要保证水晶灯不影响舞台的特摄轨迹就没什么问题，但愿最后一批点缀的物料能在下午六点送到，那是我和江凛磨着程缘熬了两个通宵才做出来的设计稿，虽然时间有些紧迫，但还是说通了各方人马将这些东西添加了进来。时尚活动，没有一点噱头，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样了？”巴德总监人未到声先至，从大门口就开始对着我大吼。巴德总监从来不是这样的急性子，但是这次如此紧迫的时间压制实在是挑动了太多人的神精。
我坐在原地挥了挥手，示意巴德总监先过来再说，随之却看到了紧跟在巴德总监身后的戴总。
这两位手里好像都拿着什么东西，巴德总监手里的是几个纸袋，另一只胳膊下夹着一箱什么东西。而戴总则是一边一箱，以一种特别雄壮的气势走了过来。
“哥几个，喝饮料了。”巴德总监将手中东西放下，向正在不停忙碌的众人招呼道。
李哥拍了拍手，招呼自己建筑队的员工们歇一歇，在都拿到了巴德总监和戴总拿过来的饮料之后，十几个小伙子特别整齐的和李哥一起鼓了鼓掌，齐声道：“谢谢老总的红牛！”
戴总似乎还有些脸红，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但是巴德总监却是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这也是公司里多少年的传统了，就跟贵妇们的下午茶一样，我们的则是提升士气的下午红牛。
而戴总抱着的两个箱子里，还塞满了面包之类的小点心，就放在空地上，饿的人随意去取。
建筑大哥们几个人蹲在一起，各自围成圈圈，吃着喝着聊着天，而李哥则是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后，也随即融入到了自己兄弟们的圈子里。
戴总和巴德总监都穿着西装，站在我和江凛面前，蹲也不是站也不是。
“差不多了，就差明天小凛的总控台改一下位置就可以了。”那昂是最后一个走过来的，也不管衣服上那隐藏的很好的超级大牌的logo，一屁股坐在江凛身边，随手抓了个面包，撕开咬了口才看着戴总和巴德总监道：“你俩坐啊。”
“得了吧，待会儿还得跟你们杂志社董事们开会，这会儿搞的灰头土脸的，那会还开不开了。”巴德总监弯腰将手中的纸袋子递给那昂，撇嘴道：“就你们这种时尚杂志的道道多，今天我还特意选了套名牌西装穿来呢。”
“就是就是。”戴总平日里也是休闲打扮居多，这会儿西装革履的出现却显得有些别扭起来，兴许是搬东西搬的热了，戴总将西装脱下来之后，却发现这一片狼藉里连放西装的地方都没有，最后只能老实的用胳膊挂着。
“这是啥！这么好喝。”那昂咽下面包，喝了口手中的饮料，无比惊喜的问道。
我和江凛也随之接过巴德总监手里的纸袋子，打开来看才发现是连锁店的咖啡。
“星巴克啊。”巴德总监特别嫌弃的开口：“我是怕你一个海归喝不惯国内的红牛才专门给你买的咖啡，你看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子。”
“星巴克没这么好喝吧！”一般来说，对于巴德总监的挖苦，那昂一定是第一时间反唇相讥，可或许是他手里拿着的饮料确实很不一般，那昂牛饮了两口后，才特别惊喜的抬头回话。
我和江凛有些莫名其妙的打开咖啡，喝了两口也没觉着有什么特别让人惊喜的地方啊。
“美帝没有星巴克？”戴总特别天真纯萌的傻傻问了一句。
“有啊，没星巴克人家小甜甜布兰妮喝什么。”那昂将手中的咖啡纸杯放在手里好奇的观察着说道。
“那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戴总不耐烦的扯着自己衬衫袖口，扯了好久才终于成功的将衬衫袖口打开，将衣袖往上使劲捋了捋，戴总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他奶奶的！”一向温文儒雅的那昂忽然没来由的骂了句脏话。
我和江凛傻眼的看着那昂，似乎接触的这段时间以来，莫说是脏话了，就连语气稍重一点的话都没听那昂讲过，那昂给人的感觉虽然娘炮了点，但是那种教养和学识所带来的文明感却是那昂最为突出的特质。
所以这会儿我和江凛才会对那昂口中的话语如此惊讶。但是戴总和巴德总监却丝毫不以为意，可这俩人的嘴角却特别有默契的同时泛起了笑意。
“在美帝待这么些年，喝咖啡就没见过糖，放的全是代糖代糖，代糖他娘的算糖么！”那昂再次牛饮了一口国外知名的连锁品牌咖啡，眼睛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解脱和释然：“老子回国了啊！老子终于回来了啊！”
“是的！我代表伟大祖国，欢迎你回到故乡来！”江凛拍着那昂的肩膀，脸上尽是崇敬的笑容：“你到家了！”
尘嚣弥漫的午后，那些李哥手下的人或许不明白我们几个人在笑什么，但是这种强烈的归属感和自豪感，却是溢于言表的充满感染力，杂乱的场地上一阵起哄声响起，似乎是回应那昂和我们的笑声，响声过后，人们纷纷的从地上站起，再次走向了方才暂停下来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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