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关于修身这件事
将近下午六点，总控台的装置和电线也终于跟着最后一辆送物料的卡车而来，江凛自己站在一堆杂乱的电线前面摆弄了一会儿，再等我将一箱纸伞拆分好之后，音箱中忽然有了动静。
一瞬间，空荡的会场上面出现了电流的声音。
干了好几天的体力活，只有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从旧社会走向了现实，那种电子产品带来的莫名感觉飞快的盖在了烟尘之上，铺天盖地的覆盖着我的感官。
李哥和他的兄弟们已经去吃晚饭，毕竟今天最后的收尾工作还不知道要弄到多晚。
而会场上就只剩下我、江凛和那昂三人，做着别人无法插手的调试工作。
“放首歌来听听吧。”我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向江凛招呼。
五月份的太阳，总是有些神秘莫测，六点已过，虽然看不到悬挂在天空的太阳，但是红色的晚霞却还是从高大的楼层中挤过，洒在了透明的玻璃墙下面。
那个处在会展中心不起眼的角落的总控台前面，站着一个明显看得出头发无比凌乱的剪影，她用手遮着眼前尚有余温的晚霞光照，冲我比了个ok的手势后，就在电脑上寻找了起来。
被线材堆满的总控台就像在夕阳里安静休息的高达，低低跪在主人的身前，等待着主人的降临。
清晰的鼠标声蓦然回荡在了会场上空，下一秒，一个残破却带着无比生命力的声音，透过黑色的音箱，在我的眼前蔓延开来。
《》，撕裂又粗狂的女声，撕心裂肺的唱着这首甜蜜的老爵士。
这个夏天，忽然在这种对立却和谐的声场中，逐渐真实了起来。
“n？”那昂此刻也停下了手中不停忙活的东西，有些惊喜的看着江凛。
我从来不知道迷幻摇滚竟然可以透出如此强大的生命力，我一直以为那些靡靡之音只适合在自我折磨时才听的适宜，却不知道这样一把强大的女声竟然可以冲破如此强烈的屏障。
空气间游走的粉尘，承接着声音的传递，就像带着磁石的小兽，冲入我的心脏，拼命奔走。
我只觉得那座低跪的高达骤然站起，它的主人站在中央地带，在我的眼中散发出无尽的光芒。
可是一首歌还未放完，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们开始重新走回会场。
我走到了江凛的身旁，拦住了她将要按上暂停的手：“让我听完吧。”
这样生命力十足的声音，谁会忍心让她戛然而止。
会场上的建筑人员开始越来越多，地板上那安静的躺了许久的水晶灯也被套上了顶端的锁链，几个人一起用力，水晶灯缓缓的上升了起来。透明的玻璃墙，几乎像无穷无尽一般的朝霞布满了整个会场，水晶灯不停摇晃的垂坠影射着橙红色的霞光，地板上斑驳的布满了初夏将临的痕迹。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过完美。
“江凛姐，咱们音箱是不是有问题啊，这放出来的声音怎么这么难听？”
一个大约不到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搬着手上的东西，一脸笑容的从江凛身边走过，在路过江凛面前的时候，略带羞涩的红着脸毫不经意的对江凛说道。
江凛有些的尴尬的嗯了一声，音响里也只剩下最后的一段电吉他和女声的尾音，我知道她是因为顾虑我的感受，才没有立刻按下暂停，但是却没有料到我在一旁飞快的替她按下了鼠标。
可是按下鼠标我才发现，总控台这边暂时只有这一首，而活动用的背景音乐因为时间的关系还没有输入进去，下一秒，n的声音再次响起，而那个只是随便说了句什么的少年却已经搬着东西走远。
我找到了音乐终止的按钮，终于停下了音箱里的声音。
没有人有强迫别人的权利，这是礼貌。我也并没有对那个少年无心的一句话而感到悲哀啊忧郁啊之类的情绪，都这么大的人了，早不是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我管这种心境上的转变叫做“懂人事儿”。
会场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师傅，这边的总控台位置需要再变动一下。”那昂的声音也随之在不远方响起。
李哥这会儿已经吃完饭回来，而且身边还跟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小孩儿刚到李哥的腰间，进了会场之后也不怕生，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混乱的环境，会场上堆放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像各种彩色的乐高玩具，在这里他比我都来的自在。
“小李子，又来看你帅气的翰哥啦。”我从总控台走了下来，摸了摸眼前小孩儿的脑袋道。
记得过年的时候一直听那些陌生的亲戚总是分外亲切的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你知道伐，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一直搞不清这句话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但是看着眼前的小人儿，我却忽然有了一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念头。
“又摸人家的头，我要是长不高怎么办。”小人儿有些嫌弃的往后轻巧一躲，正好躲过了我的摸头攻势。
“看看你，跟哥多见外，你小时候哥哥还抱过你呢。”达阵！也不怪那些奇怪的亲戚总说这句话，你还别说，这句话从自己口里说出来的时候，真的莫明有种很爽的感觉。
“得了吧，抱过我的人多了呢，我女朋友今天还抱我了呢，你才不够看呢。”小李子特别神奇的看着我炫耀道。
“小朋友，你有几个女朋友呀。”江凛这会儿也从总控台上走了下来，跟小李子逗笑道。
“大约五个吧。”小李子看到陌生的江凛，明显有些怕生的脸红，但还是掰着指头数了数才回答道。
“哇！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有魅力的嘛。”
“那当然了，就连隔壁班的小乐也想做我女朋友来着的，但是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呀？”
“因为上一次她穿了一件的T恤，我吃醋了，所以就不让她做我女朋友了。”
没多会儿，小李子就跟眼前这个夸他有魅力的大姐姐混熟了，看着江凛正跟他逗着闷子，那昂那边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传来几阵急促的声音。
还未走近，就听到那昂用非常愤怒的声音大声道：“总控台需要往内侧再移动至少七十公分，这样才不至于□□冰喷口波及，以及舞台轨道的活动范围以外！我已经说了两遍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
被那昂吼着的，正好是刚才那个搬东西从总控台前过去的小伙子，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惹到的了那昂，竟然让一向轻声细语的他动了如此大的肝火。
“我跟你说不着，是李哥不让我听你这个娘娘腔的话的。”那小伙子也不甘示弱，非常理直气壮的回道。
“你……！”
生怕事情继续恶化到极为难看的场面，我慌忙走上前去打圆场：“怎么了老那，你跟一个小孩发什么脾气啊。”
边说，边跟那个说话没有轻重的小伙子使眼色让其离开。这样的年轻人我遇到的多了，跟他讲道理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这样心智还未真正成熟的年纪里，所坚持的不过是平日里轻易被别人影响的决策，你就算是耐下性子跟他讨论什么是尊重别人，在这个当口也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冲突的二人先暂且分开再说。
可是我却实在低估了那年轻人说出口的话语对于那昂的刺激程度，不眠不休的赶工了这么些日子，每个人的精神其实早已经绷到了极限，就等待着活动结束后的彻底松懈或爆发，而就在这种趋近于白热化的心境当中，显然那昂再也绷不住脑袋里的那根弦，不由分说的将我一把推开，冲着李哥就大步走去。
一个一米八个子的男的，就跟拨小鸡一样被拨到了一边。那昂那壮实的肌肉显然在这个时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被推到一旁的瞬间，我似乎有些庆幸——大约等下真的打起架来了，那昂也应该不会吃亏才对。
“李师傅，请问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同为共事的双方，只有我不需要被尊重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一个有着近二十年从业经验的人，在你的口中就只是一个娘娘腔而已！？”
那昂开口也丝毫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从他那通红的脸庞来开，这个一向温文儒雅的人已经完全到达了爆发的边缘，如果下一秒就是那昂飞起一拳和李哥施工队的人大打出手，我也绝对不会诧异。
“这个……这个我们一向是跟小叶合作惯了，旁人……旁人的话我们没有那么信任也是人之常情吧。”李哥虽然是实在人，但是在生意场上打滚这么些年，三教九流见得也海了去了，虽然在第一时间有些惊讶于那昂的忽然发难，但是跟旁边人使了个眼色后，便飞快的出口应答道。
我清楚的看到施工队的一些年轻人已经逐渐围了上来，明明挺和乐的一个工作范围，怎么突然间就变质成了这样？
“从会场搭建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不论任何决议，即便是我已经明确告诉你是我和小叶，江凛三方的共同决定，你也会再次问向小叶或者江凛，才会对我的要求作出回应，我只当李哥你工作态度严谨，这种小事也就罢了，但是令我无法接受的是，从你的团队里面，竟然可以说出‘不需要理会那个娘娘腔’这种无理的话！你以为这还是初中高中青春期少年的团体游戏么！？这里是职场！是社会！大家都是成年人，由你带领的团队里会出现这样让人贻笑大方的风气，这种轻视别人，排挤别人的可恶习性……请你不要忘了，我才是委托工作的最终方，即便是你不尊重我的个人习惯，那也请你专业一些，尊重一下彼此合作的关系双方！”
由于愤怒的关系，那昂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而不受控制的巨大声量，更是让在场彻底安静了下来，就连远在总控台的江凛此刻也循着动静走了过来。
谁也没看到小李子是怎么忽然走到了那昂的身边，轻轻的扯了扯那昂的衣角道：“你是翰哥和江凛姐姐的朋友对不对？我爸爸常说翰哥是很好的大哥哥，我觉得江凛姐姐也很温柔漂亮，爸爸总是教育我要和小朋友们友爱互助，大哥哥你也不要和我爸爸他们吵架好不好？”
看着祖国的花朵能懂事成这样，我心中刚才那已经有些气愤的要和那昂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心情彻底熄灭了下来，一个不足七岁的小孩子都可以这样明事理，懂进退，我们这群无理取闹的大人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吵闹下去。
那昂那因为愤怒而难以抑制的深呼吸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小李子，似乎终于将心中的不忿尽数压抑下去，努力的摆出了一个笑脸来，正要开口的时候，李哥的声音骤然传来：
“小池，过来，别跟那种人说话，到时候学成他那样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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