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一场戏 诉冤魂
春喜班的戏文已经写好,就要开始排戏了,花旦却还没有找到,金小宛同裘希茹苏恬恬一起坐在杏花茶楼,边看戏文,边发愁。
“到底哪里才能找到苏姐姐这样的姑娘呢?”金小宛语带哀愁。
“找恬恬这样的姑娘做什么,恬恬不就在这里吗?”裘希茹看着金小宛奇怪地发问。
金小宛支起颐,“裘姐姐,我说的是唱戏。”
“那还不容易,让恬恬直接上去唱吧。”裘希茹玩笑着说。
“诶?……好像可以哦。”金小宛顿时眼睛一亮。
“哎哎,我是开玩笑的。哪里有好人家的姑娘唱戏的,你可别打恬恬主意。”裘希茹不乐意了,有些警惕地看着金小宛。
“裘姐姐,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要卖了苏姐姐,我是为了帮她啊。”
“那也不行,恬恬都够可怜了的,你还要她唱戏,万一被人知道了,她以后怎么活啊。”
“嗯……我们可以给她化妆,或者带面具,或者易容,化名也行,反正不让别人认出来就是。”
“那也不行,万一呢。”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时间也来不及了。”
“我不管。”
这两边还在争执,苏恬恬却站了起来:“裘姐姐,小宛妹妹,你们别争了,我想去唱。”
“恬恬……”裘希茹很不忍。
苏恬恬清浅一笑:“裘姐姐,你无需多言,我都明白的。但是这个戏,只有我来唱,才最合适不是吗?”
“可是,你会唱戏吗?”裘希茹不放心。
“不会,但我可以学阿,这个,应该不难吧。”苏恬恬俏皮地一笑。
金小宛再次被苏恬恬给折服了,也有些惭愧:“裘姐姐,苏姐姐,方才实在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裘希茹还有些气哼哼,苏恬恬倒是同时抓起了两人的手,“裘姐姐,小宛妹妹,你们两人,都如我的亲姐妹,无论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们,我们自己,也都不要互相责怪好吗?”
“好!”说罢,三个人的手紧紧交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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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六,春喜班排的年度大戏《苏与秦》在万众瞩目之下开锣上演了。
春喜班台柱子玉城云,据说极标致的花旦苏芙,唱功冠绝天下的容四娘,儒雅风流窦二爷,一等一的出演阵容,春喜班的几十年的戏界盛名,再加上陈一鸣金小宛等人的刻意宣扬,一时间京都人人相传,个个猜测,这该到底是一出怎样感天动地的大戏呢?
新戏上场第一天,端的是全场爆满,座无虚席,不直班主偷偷告诉金小宛,连好热闹的大长公主也订了个雅间呢,就在二楼。
金小宛闻言便有些心头忐忑,之前自己几次胡闹都被大长公主看在了眼里,这次要是再被她知道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笑话她呢。
这以后,哪里还敢在她老人家面前装乖卖巧?
不妥不妥。
金小宛眼眸一转,找不直班主借了个银质面具,遮住了大半个脸。这个样子,再加上一身男装,大长公主应该看不出来了吧。
锣声一响,幕布拉开,戏子们端着步子鱼贯而入,满座的看客齐齐叫好。
第一段,讲的便是《秦子言经商名扬四海,遭杀害柳氏怀子鸣冤》。
当然,经过不直班主的建议,故事梗概虽然没有大变,但是人物的名字都是稍加变更过的,如秦由改为秦子言,陆氏改为柳氏,秦修改为秦天朗,苏恬恬改为苏芙,以作避讳。
这一段戏文里讲的是秦子言仁义行商,名扬四海,然妻子多年不孕,欲过继陆家族中子弟承继家业,却突然遭遇贼人杀害,遗孀柳氏灵堂哭晕诊出喜脉,却又发现秦子言身死另有隐情,击鼓鸣冤反倒含冤入狱,遭遇秦子言好友搭救最终逃出一命。
深青色的幕布前,黑糊糊的衙门轮廓,瘦小的柳氏从里面蹒跚走出,面含悲愤,腹中微微隆起,扬言开唱:
可恨那黑心黑肝的贼人,竟与那贪官勾结,直叫那良人死得好生冤枉;可恨那只知杯盘酒肉的狐朋狗友,竟不敢半分相帮,演尽这人间诸般世态炎凉;可恨我此身投胎作了女子,不能扬名做官直面圣君,驱尽这世间魑魅魍魉,我儿啊……若你能活着来到这个世上,就莫要做那柔弱可欺的弱女子,要做就做那惩善扬恶、分尽世间黑白的伟男子,否则,我宁愿死了,也不让你生下来!
柳氏的悲愤合着唱腔从台上迅速蔓延,空气中开始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郁怒,有人开始义愤填膺怒吼出声,“如此贼人简直丧尽天良”“狗官该死”“族人无良”……
更有甚者,摔了凳子就要站起来。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不直班主赶紧站起了身,走到台前,清了清嗓,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这出戏呢,是根据小老儿听到的一个故事得来的,其中七分真,三分假,诸位切莫过于激动,这一场今日已经完了,若想听下一场,请下回再来,小老儿谢过诸位捧场。”说完鞠了一个躬。
不直班主话虽然说得含糊,但意思却很明白,这出戏是确有其事,虽然有所添减,但故事不会大变。
有些脑子缓过来的人就开始琢磨了,竟真有这样的故事?谁的故事?那孩子是否长大?家仇又是否得报?……
看来,这戏,有意思。
散场之后,金小宛站在帘幕后看着不断议论着出去的人们,心道这戏算是成了一半了。
裘希茹依然沉浸在故事中,紧紧地攒着手中的九节鞭,直追问是否确有其事,秦修身世是不是真的那般凄惨?秦修的仇人是不是仍然逍遥在外?那架势,简直是恨不得立马抓了那坏人扬鞭开抽。
苏恬恬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周身淡淡地笼罩着一股忧伤,许多事,尽管她知道个大概,但知道得如此具体,如此深刻,却也是没有的吧。
如此看来,陈一鸣的情报果然好用。
为了感谢陈一鸣所起的巨大作用,陈一鸣生辰那天,金小宛给陈一鸣备了一份贺礼,一个装着两个金元宝的盒子。
陈一鸣打开看到后,面色表情瞬息万变,先是愕然,继而惊喜,继而甜蜜,继而斗志昂扬。
金小宛有些奇怪,那短短的一瞬间,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小宛,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努力的。”陈一鸣拍着胸脯保证。
“咦,我什么意思?”金小宛有些懵。
“你放心,我都懂的。”陈一鸣眼睛亮闪闪。
“懂什么?”金小宛不懂啊。
“你送我两个金元,不就是说,一、两个金元宝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不能忘记;二、你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我,是因为我你现在更喜欢我;三、你送我这么大一个木盒子,里面却只放了两个金元宝,意思是你希望我继续努力,赚更多的元宝来装进盒子,直到填满;四、这个木盒看样子是装首饰珠钗的,你的意思是让我赚了钱给你买更多首饰;五、你让我给你买首饰,意思就是说你将我当成了未来夫君;六、你虽将我当成了你未来夫君,但是又不对我言明,是因为你想继续考验我;七、……”
金小宛傻了,彻彻底底的傻了。
她只是,只是嫌麻烦懒得去挑,而其他东西又觉得不够贵重,能够表达感谢表达祝贺而已。
仅此而已。
第一场戏演到第五日的时候,秦修带着母亲来了。
陆氏依然一身青衣,满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端端正正坐在台下,背挺得直直。
秦修一身锦绣淡蓝袍,脸有些瘦,眼下凝着淡淡的青晕,恭恭敬敬地坐在陆氏身旁,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张扬,像极了愚生孝子。
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白衫的儒商秦子言轻声宽慰多年不孕的妻子,温柔承诺宁愿无后也绝不纳妾,红衣的柳氏偎在夫君的怀里,褪去满脸忧虑笑逐颜开,温婉的丝竹合奏余音缠绕,时间仿佛从此定格在了那一刻。
台下的陆氏一动不动,然而借着天井上的光,金小宛依稀看见那素净的脸色不断闪烁的水泽,这样一个女人,独自坚硬了这么多年,再次看见曾经发光的幸福,怎样都无法不心碎的吧。
当斯人已逝,曾经所有的幸福都成了致命的毒,藏在心底不敢想,也不敢忘,陡然揭穿那陈旧的伤口,伤痛可想而知。
戏演完后,全场的人一一散去,陆氏却定定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起身,直到下一场戏开场伙计清人,陆氏才缓缓起身对秦修说了些什么。
秦修闻言点头,寻了戏班伙计找到了不直班主。
不直班主对秦修母子很是客气,将两人请到了后院高阁,装作不认识般假意询问,二位可是有事相商?
陆氏声音平静地开了口,“今日到贵班听戏,觉得贵班新戏着实不错,据传闻此戏是根据班主所听的一个故事改成,不知班主这故事从何处得知,何人所诉?”
不直班主驼着背,笑得脸上褶子堆起来,“多谢夫人对小老儿新戏的赞赏,至于这个故事嘛,是小老儿在茶馆喝茶,听一位落难姑娘所述,莫非夫人也详知内情?”
“只是略有耳闻,敢问贵班主是否可知,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如今家住何处?我感叹此事离奇,也想见见这位姑娘,前往拜会一二。”
“这个,因为小老儿答应过那位姑娘,不会透露她的消息,还请夫人恕小老人无法相告。”
“如此这般,也便罢了,不过还请贵班主帮忙向那位姑娘带个话,就说苏地陆氏有心一见,请姑娘方便时前往城东福子巷秦宅递个信。”
“如此甚好,信我必定带到,还请夫人放心。”
“多谢班主。”
“夫人无需客气。”
高阁之上,不直班主与秦修母子会面之处的内间,金小宛裘希茹苏恬恬几人正坐在桌前。
前头的的话语声声入耳。
苏恬恬依旧淡然,但眼中的忧伤藏也藏不住,腰间那柄银鞘的匕首,发着孤独微凉的光。
裘希茹看着她,眼睛里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金小宛拉了拉苏恬恬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她喜欢了一个人那么多年,守了一个人那么多年,关注了一个人那么多年,到如今,才被人以这种方式关注,并不是一件那么值得庆贺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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