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场戏 知心意
成功引来了秦修母子前来看戏之后,春喜班的第二场戏很快便要开演了。
苏恬恬在化妆间里坐得安静,丝毫不见紧张,换完装扮上过妆,那一抹大家闺秀的贵气与她身上的强韧气质便表露得愈发鲜明。
这是她的第一场戏,不容有失。
却也,没必要紧张。因为即将上场演绎的,是那个真实的、不受压抑的、鲜活的苏恬恬。
那日陆氏的话她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但对于陆氏的邀请,她却是不打算去的,只让不直班主递了个信过去,只说都是故人,若欲知晓内情,看完下一出戏便知。
这一次,依然是全场爆满,座无虚席,但来看戏的人似乎又有些不同,稍稍留点心就能发现,台下坐席里已然少了粗衣大汉,多了许多锦绣贵人,而雅间里,间间人物不凡。
当然,这得归结于第一场戏的成功。短短一周的轮演时间里,这出惹人猜想的新戏,已经是传扬得满京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戏票都炒到了二十两银子一张,而且有价无市一票难求。
为此,金小宛还琢磨着怎么让不直班主分点银钱给她,不直班主听了这话,驼着的背似乎瞬间直了,正色道:“本班一直是在帮公子做事,可以说是分文不取,公子如今却要收我银钱,公子觉得此事合理否?”
金小宛只得收了那份心思,只是再看见这满场爆满的情况总有些咬牙切齿,甚至动了要开个戏班子唱戏的心思。
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场戏开锣,苏恬恬上场了,这一场的戏名是《柳氏含辛茹苦养育儿,苏芙遇上秦天朗》。
这场戏一面讲的便是柳氏挑灯刺绣,做活卖钱,含辛茹苦养育儿子,三岁教习文,五岁上族学,十岁拜故友,十二学经商,十五苦读盼申冤;而另一面又演着秦天朗赶疯狗,送银匕,再遇苏芙,两人相识相知,苏芙落水舍命相救,得知旧怨默然离开,苏芙不管不顾百里追赶,两本恩仇录阻隔一段良缘的故事。
温婉美丽的知府大小姐苏芙,背着褡裢坐在秦家门口,手里翻着那两本一红一黑的恩仇录,眼泪如珠子一般一串串落了下来,恬淡凄美得犹如一株泣露幽兰。
她紧紧攒着手上的银质匕首,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保护自己。
哀怨的丝竹之声丝丝扣扣,幕后传来凄冷的女声独唱,“短剑仍在手,你我却已隔鸿沟,若万般皆是命,又叫我何求?情已付,心已碎,怨不得,恨不得,争不得,闹不得,守不得,弃不得,万般皆是求不得……”
整个戏场抽泣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一片痴男怨女的哀婉,竟有多情之人生生哭晕过去,惹得各种医者大夫纷纷往场子子里跑。
不直班主及时出现,温言温语安抚众人,敲锣散场。
苏恬恬安静地走入幕后,脸上泪痕依然未干,纤弱的身姿让人看见就不由得心生怜惜。
有人拦在了她的面前。
正是她痴恋多年的秦修秦公子。
他站在她的对面,戏班众人在他身旁忙碌着穿梭而过,幕后装扮间的灯火明明灭灭,打在他的侧脸上,描绘出难以言喻的心动滋味,一如那一场痴痴的爱恋,让人疯狂,让人迷醉,让人放弃不能,挣扎不能,死亡不能。
苏恬恬含着一抹淡淡的温柔,微微地笑了,“秦公子,好久不见。”
春喜班的高阁从未如此静寂,微凉的风吹动帘幔,吹动桌前对坐着那两人的发丝。
秦修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你怎会在这里?”
苏恬恬淡笑:“为了等你。”
秦修侧了头:“你知道我不能。”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等你。”苏恬恬依然微微笑,却有些淡淡的忧伤。
“当年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
“你……可好?”
“你好,便都好,所以,你过好就可以了。”
“唱戏不合适闺中女子。”
“也许,这便是我一生的故事了……我愿意守着它,一辈子。”
“你回去吧。”
“那里听不到你,也看不到你,所以,我不走。”
秦修没有说话了,苏恬恬也没有说话了,两人就那么默默地坐着。
窗外的斜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给远处的房屋都染上一层淡金的轮廓,那种安然和静谧,一如多年前的某个午后。
***
第二场戏开演之后,花旦苏芙一夜成名,各种各样的宴请络绎不绝,不直班主一概都给回绝了,只说苏芙姑娘并非春喜班戏子,只是因为喜欢此戏才来出演,所以不会出席任何宴请,而关于苏芙姑娘的个人信息,他是一概不知。
对于这个说法,来请人的各路人马自然不信,有些自忖身份地位不低的更是威逼利诱,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不直班主烦不胜烦,便直接把问题丢给了金小宛。
金小宛倒也不气不恼,带上金宇轩,跟裘希茹两人女扮男装,往戏班而去。
三人皆是一身白衣,脸戴银质面具,一进戏班便直称是苏芙姑娘的人,谁要找苏芙姑娘找他们说话便可。
一群油头粉面的公子和狗仗人势的家仆立马蜂拥过来,层层围住了金小宛一行,摆出摩拳擦掌准备抢人的架势。
待一众人各自报上来头名号,好戏开场了。
只见裘希茹抽出腰间铁鞭一甩,一个转身便照着两方楠木桌子抽去,那桌子应声而碎,木屑横飞,吓得几个胆小的公子仆人当场软了腿脚,跌倒在地。
金宇轩小小身子便是一纵,取了台上唱戏的大刀,空中呼呼轮了几圈,再喝地一声,将那刀往空地投去,那刀竟然立马插入土中大半截。
金小宛则是勾了勾嘴角,摸着手中银光闪闪的匕首锋刃,歪头带着冷笑道,“谁来试试?”
那一群人之前来得有多快,如今就闪得有多快,不过瞬间,戏班大堂走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不直班主拨开幕布,驼着背笑容满面地赶了过来,“二位好俊的功夫,着实非凡。不知二位可有兴趣入我春喜班?小老儿担保一年进项肯定不下千两,且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享用不尽,一旦成了名角儿,那可是白银滚滚,银票花花,一生吃喝不愁啊。”
“咦,竟有这般好事,可是真的?”金小宛抢先问道。
“自然是真的,小老儿从不撒谎。”
“那我答应了,什么时候可以进戏班?今儿可好?我随时有空。”金小宛比不直班主还兴奋,激动得手上匕首乱晃,寒光闪闪。
“……呃,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些事,告辞告辞。”不直班主驼背一抖,匆匆溜走了。
“哎哎……班主,明日可行,要不我来戏班找你?”
不直班主装作没听到,一转眼就不见了人。
自那日金小宛裘希茹金宇轩三人在戏班吓唬了那些宴请之人一番后,就再也没人敢来请苏芙赴宴了。
但京都却不平静了,到处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
有人说,苏芙是江湖名门大派碧云剑派掌门青衫客的女儿,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青衫客也姓苏,而且手下也爱戴面具;
又有人说,这苏芙是十多年前消失的魔教长老叶唐的私生女,因为叶唐在京都惨遭追杀以致生死不明,现在她的女儿通过唱戏掩盖身份来京都找他,为了不被暴露,手下众人才戴了面具;
还有人说,其实苏芙就是当年叶唐倾心的魔教圣女,也就是现在的魔教掌门,自叶唐死后她就接掌了魔教,现在练就不老神功才看起来这么年轻,没看到苏芙身边三人脸上银质的面具,不凡的身手了吗,那估计就是魔教左右护法外加不老仙童……
听着陈一鸣的探子打听来的消息,金小宛一行人哭笑不得,不过,终归苏恬恬的日子算是清静了。
第二场戏按计划也是轮演一周。
而此时,金小宛突然注意到台下角落的坐席里每日都会出现一个褐衣男子,更奇怪的是,这男子看戏还带着一顶纱帽。
同一出的戏码天天看,就不会腻的吗?而且,这戏票现在可是五十两一张了,可不是五两一张啊,而且还带着纱帽来看戏,这确定是来看戏的吗?
金小宛好奇得心头发痒,当即决定要查清这人的真面目。
偷偷地吩咐了钱多多,让她去了之后,金小宛便坐在二楼雅座磕瓜子,边磕边观察台下情况。
陈一鸣有些疑惑,“小宛,你在计划什么事吗?
“去揭穿一个神秘人的真面目。”
“莫非此人得罪了你?”陈一鸣严肃起来:“他做了什么?你跟我说,我去给你报仇。”
“别乱猜,我只是对他产生了好奇而已。”
“什么?你对谁产生了好奇?!”陈一鸣面色极为不善。
金小宛有些无语,指了指台下,“就是那个人穿褐色衣服的人而已。”
“你等我。”陈一鸣握了握拳,转身就要出门。
金小宛赶紧拉住了他,“你要干嘛?坐好,我等着看好戏呢。”
戏很快就散场了,人群纷纷散去,钱多多瞅准时机,一把抱住了那个褐衣男子的大腿,边哭边嚎,“你这个负心汉,竟然躲在这里,你让我好找,好找啊……天哪,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啊,一走就是半年啊……音信全无啊……”
散去的人群又赶紧涌了回来,将那二人围了个结结实实,哎呀,现实版的秦香莲戏码,好刺激的说,还不收费,怎能错过。
褐衣男子挣了几下,完全挣不开钱多多抱得死死的手,只得无奈放弃了挣扎,低头不知道跟钱多多说了些什么。
他才说了几句,钱多多惊得立马松了手,两只眼珠骨碌碌乱转,一副知不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看客们本来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现在个个疑惑了,怎么,这戏不演了?
人群里有人耐不住性子,扯着嗓子问,“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莫非你方才认错了人?”
“就是,这人带着纱帽,面目都看不清,认错人也是有的。”
“只是认错就认错了吧,姑娘你害怕做什么?莫非此人穷凶极恶?”
“姑娘,他刚才是不是威胁于你,你不要怕,说出来,自有人来为你主持公道。”
“姑娘,快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说吧说罢。”人群的催促声一浪高过一浪。
钱多多缩在地上,双手抱头,想溜却发现周围全是人。
金小宛更加奇怪了,钱多多到底怎么啦,事情应该不是这样发展的啊。
陈一鸣眯了眯眼,“小宛,你就是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是的。”
“那你是想?”
“揭开他的纱帽,看清他的真面目。”
“好说。”
说罢,陈一鸣一个纵身,从二楼雅座飞身而下,踩了几个人头,瞬间到达人群中心,长臂往前一探,纱帽就被扯了下来,扔得老远。
“好!好!好!”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震得金小宛耳朵都疼了。
而更让金小宛无语的是,那个褐衣男子竟是秦、修。
不直班主又及时地过来驱散人群了,“演戏演戏,各位,这只是本戏班给各位特别安排的一场戏而已,各位切莫当真,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都是本班的老熟人,让各位见笑了,见笑了,现在戏已演完,各位请回,下次还请继续捧场。”
众看客意犹未尽地散了场,边往外走还边议论,春喜班果然不愧天下第一戏班,这样的乐子可不是哪里都能有的。
人群散尽,只留下秦修钱多多陈一鸣三人,金小宛从楼上下来,走到秦修面前,冲他灿烂地笑了笑,扶了钱多多走开了。
背后砰地一声,金小宛一扭身,就看见秦修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站不起来,而陈一鸣,正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
金小宛气得牙根痒痒,正要发火。
一道白影一晃而过,扑到了秦修身边,将他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着急地问着伤得是否严重,能不能起身等等。
此人正是苏恬恬。
金小宛转念一想,狠狠地瞪了一眼陈一鸣,又走过去扯了他赶紧离开。
将场地留给了这互相安慰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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