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直班主
金小宛决定演一出戏。
一出能够逼出秦修真实感情的戏。
陈一鸣带着女扮男装的金小宛来到了京都最富盛名的戏班春喜班。
在吃喝玩乐这上头，陈一鸣的脸简直比白花花的银子都要好用，以至于金小宛一度有一种陈一鸣就等于摇钱树的错觉。
真是越看越顺眼啊，金小宛满意地点了点头。
春喜班的班主是个有些驼背的干瘦小老头，大家都称他不直班主。
据说这曾是他自己一时的戏言，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就都叫开了，他倒也不恼不气，欣然接受了，时间一长，大家都忘记了他本名叫什么。
两人走进戏班内堂的时候，不直班主正自得其乐地拉着胡琴捏着嗓子唱小曲，嗓子一吊一落极尽婉转，颇有几分柔媚哀怜之意。
金小宛不由得心想，这不直班主怕也是个妙人哪。
不直班主看见陈一鸣，马上乐哈哈放下了胡琴，直道多日不见要去喝上两杯。
陈一鸣走上前去跟不直班主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惫癞模样，看得金小宛心里直摇头，这才是身为纨绔时的陈一鸣吧。
春喜班后院有一处临水的高阁，是平日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不直班主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陈小弟，满京都的人都说你如今已是浪子回头，一心一意要做那正人君子、孝子贤孙，再不出入烟花柳巷，逗笑之地了，怎么今日突然来了，可是有何吩咐？莫非日子久了，想我这把破嗓子了，还是惦记着我班里的哪个标致角儿？只要你道上一声，老哥我全给你送到府上。”不直班主小眼睛一闪一闪，满满都是戏谑的光。
金小宛似笑非笑，斜瞥了一样陈一鸣，坐在一旁不作声。
陈一鸣干咳了几咳，面色微红，“你既知道我已是洗心革面浪子回头，怎么还说这些话，呃……今天来呢，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我身边的这位金小弟，他有一要事相求，还请班主帮个忙。”
“哦？金小弟？”不直班主饶有趣味地看向金小宛。
心知这不直班主已经看出自己其实是女儿身，既然他不揭穿，金小宛也不打算说破。
“不直班主，那我就直言了，是这样的，小人近来想要撮合一对苦命鸳鸯，想借贵戏班演几出戏，不知不直班主可否行个方便？”
“哦，金小弟竟有如此古道热肠。”不直班主正了正身，表情认真起来“这成人之美之事，确是小老儿最爱做的，只是不知金小弟想让小老儿怎么帮？”
“小人先替那对苦命鸳鸯谢过不直班主，这相帮之事呢，小人大体是想排一出戏，具体内容小人稍后再向班主细细说明。现下呢，小人想见见贵班所有的角儿，我得先选选人。”
“好说，好说。”不直班主笑嘻嘻地立马吩咐了下去。
春喜班共有戏子五十余人，只是片刻，所有的角儿便都聚在了高阁之上，有些身上戏服未脱，脸上还上着油彩。
金小宛心里暗赞一声，心里底气更足了几分。
不直班主将各种角儿一一介绍，金小宛也听得仔细，看的认真。
唱生角的中年男子面白美须，穿着儒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儒雅气息，然而他稍一走动，眼光一闪，顿时让人又有些心惊肉跳，只觉得此人必是精明非常。
金小宛顿时想起秦修，如果秦修再老上个二十年，怕也是这个样子吧，这么说，此人倒是与秦由有着几分的相似了。
唱老旦的女子有两个，一个身材瘦小，一个壮实有力，金小宛仔细看了看那个细瘦的老旦，想从她身上寻找秦修母亲陆氏的身影，看完不确定，又让她唱念做打一番。
瘦小的老旦站在人群里毫不显眼，但一旦站定开腔，端的是字正腔圆，气场全开，顿时让人觉得此人如观音化莲，光华万千，让人不可直视。
金小宛顿时大舒一口气，陆氏，不就是这样的人吗？
小生的角色是春喜班的台柱玉城云，这个是不直班主推荐的，理由是玉城云对戏领悟极佳，无论什么样的角色，在他的手上不说像个十成十，也有个七八成，而且，玉城云名声甚众，只要有他演的戏，必然火爆京都。
金小宛看了看玉城云，斯文却不文弱，风流不失风度，眉眼中的自信像极了某些时候的秦修。
看来，就是他了。
然而花旦的角色，金小宛却有些为难，春喜班的旦角要么过于喜气，要么过于柔弱，要么过于艳丽，要么过于严肃，看来看去，怎么也找不出苏恬恬身上那种柔弱又不失坚强，外表淡然又内心如火的影子。
金小宛选来选去选半天，只得作罢，决定就先定下这三个关键人物，其他的以后再说。
确定主要人员后，遣散其余人等，金小宛开始细细诉说秦修和苏恬恬的故事。
金小宛讲得不紧不慢，故事娓娓道来，声音中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力量，听得高阁之上的众人唏嘘不已，情感丰富的甚至抽泣了起来。
故事讲完，金小宛说道，“今天请诸位前来，是想请诸位排一出戏，来撮合这两位苦命之人，诸位大概也知道要演的是什么了，稍后我会跟不直班主将这出戏的戏文给写出来，后面的表演就拜托诸位了。”
“小姐菩萨心肠，能为小姐驱使，做这积阴德的好事，我等必将全心全力，小姐放心便是。”戏班的台柱小生玉城云欣然答应。
“小姐请放心”“甚为愿意”……其他人员也纷纷应允。
见事情已经初见眉目，金小宛稍稍松下一口气。
下一步，就是跟不直班主讨论剧情戏文了。
不直班主在写戏文上可算大家，多少传遍大江南北，脍炙人口的好戏都是出自他手。在剧情方面，金小宛只须稍稍一提，不直班主立马就明白了金小宛的用意，故事稍加润饰修改，效果便十成十的好，既富戏剧性又富情感性，再加上戏文写得文辞斐然，字字珠玑，金小宛顿时对此戏排出的效果充满信心。
这出戏，只要能排出来，秦修能看到，肯定就能明白苏恬恬的心意了。
当然，要想攻下秦修的心，肯定不止这么简单，毕竟秦修在感情投入之前一直是相当理智的，一个理智的秦修，再怎样深沉的情感都攻破不了他的心防。
据金小宛的推测，十五岁左右的秦修对苏恬恬可能是有那么一些好感的，但好景不长，被秦修的母亲发现后，这种好感就被生生扼杀，后来苏恬恬为他深陷痛苦，绝望不堪，秦修本人估计是不大知道的，即便知道估计也是不敢去面对的。
但秦修本人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所以他也是期待一份真挚情感的，只是他从小到大的经历让他在面对人对女子之时，首先想到的不是喜不喜欢，而是能不能喜欢。
所以，原本秦修对金小宛并无特别的感情，但订亲之后，秦修便快速地陷了进去，所以退亲之事才会令他那么的难以接受。
看来，打破秦修在投入感情之前的所有理智，让他不因为可以喜欢而去喜欢，而是因为真正的喜欢而去喜欢是非常必要的。
春喜班要排的戏对秦修而言将是一次冲击，但只有这些肯定是不够的。
具体的，又该怎么做才最好呢？
金小宛想来想去，一时之间想不清楚，很是头疼。
这个过程中，陈一鸣倒是帮了大忙。
“小宛，这还不简单，人都是有怜惜之心的，尤其是男子，让秦修看到一个走投无路又对她一往情深的苏小姐不就可以了。”
“咦，这个说得好。”金小宛深以为然。
“不过”，金小宛眼睛眯了起来，语带危险气息，“这一招，你肯定用过很多次对不对？效果是不是都很好？”
“小宛，你怎能冤枉我……我怎么会那样，你知道的，我只倾心于你。”陈一鸣貌似很无辜地眨着眼，要多纯良有多纯良。
“没对别人用过，那就肯定是对你的小宛用过了。”不直班主驼着背写着戏文，头也不抬地插了一句嘴。
陈一鸣：“小宛……”
金小宛无表情：“嗯。”
陈一鸣：“小宛……”
金小宛继续面无表情：“嗯。”
陈一鸣：“小宛……”
金小宛眼皮抬也不抬：“说。”
陈一鸣：“我没有……”
金小宛斜了他一眼：“你敢说你没有……”
陈一鸣：“敢。”
金小宛：……
不直班主及时抬起了头，给了个恰到好处的评论：“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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