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不进汪家
是汪应麟!
白芍的心狠狠地一跳。府衙是他的地盘,白芍早知会遭遇他。但是,绝没想到这么快。
一时间,她的心中百转千回,滋味杂陈。
这是头一回见他穿公服,褚色的浓丽衬得他面如冠玉,龙章凤姿。比起穿常服时的温雅,平添了不少慑人的英气。
一别数日,她已从婢女,成了妓子和阶下囚,沦落到了不能更卑微的境地。而他依然是云端的仙人,被溶溶的神光照耀着,尊贵得令人无法逼视。
白芍慌乱地垂下眼。方才酷刑加身时,也不及她此刻的痛苦之万一。预想中,若与他再见面,她会轻易摆出相忘后的漠然。但实际上,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避开目光,极力掩藏正在无边蔓延的自卑。
她的心中涌起尖锐的自嘲:两人连话都没说过,不过因为下作的药物,发生了交集。她就像扫把星一样,带着刺眼又晦气的光芒,从他生命里划过了。有什么好慌的?难不成指望他念在一夜夫妻的份上,帮个忙?未免可笑。
汪应麟没有回应韩正的问候,径直走到白芍面前。看着夹棍间红肿的手指。他沉默着,杀气如同冰霜,凝在他的眉梢眼角。
“韩大人,她所犯何罪?”
韩正本就心虚得很,听了这仿佛地狱里飘来的声音,不由打了个寒噤。严格说,他是从五品通判,汪大人是五品同知。两人都是知府大人的佐官。他管断案,汪大人管民生。并无从属关系。可他偏对这位年轻的同知大人怵得很。
谁让人家的父亲一手遮天,紧握吏部大权呢!
韩大人道,“汪大人远道归来,有所不知,此女是一青楼妓子,涉嫌杀害了城东富户的公子李成春。”
汪应麟面似寒铁,问道,“…...证据确凿?”
“呃…...”韩正冒冷汗,竟无话可对。
“既无证据,韩大人对人用刑。不怕造成冤案?!”
韩正被逼问下,面色涨紫。白芍听到此处,忍不住看了汪应麟一眼:他的气节品质,果真是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怎么,韩大人不愿下了刑具,还想继续?”汪应麟的语气没有起伏。乍一听,显得温润优雅。可是,那里头的威压,几乎要让韩正跪下了。
他连忙对刑差使了眼色,将夹棍取了下来。
白芍面无表情,慢慢地将红肿变形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四周的空气,因为这双手静了一静。韩正心虚地别开眼,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下令夹的。怪只怪,这女子嘴太硬,自讨苦吃。
汪应麟冷瞥他一眼,“领她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带到求真堂,我亲自问话。”
“是。”韩正真想说,什么叫你亲自问话?这根本不是同知的职权!可是,就算铁面无情如他,也作不出这样的反抗。这是要丢官的!
他望着汪应麟步出的背影,心中有点古怪:按理,汪大人正在总督府述职,该是明日才归。如今风尘仆仆冲回来,是为了这女子?
如果他二人相识,有男女私情,他岂不惹了大祸?韩正暗自摇头,不会的。若真有私情,汪大人会让自己的女人沦落青楼?闲着无事,给自己弄顶绿帽子戴?
韩正很快消散了荒谬的怀疑。
*
白芍被女牢头带了出去,进了差人休息的衙署。他们提供了热水,还给了一套干净的青衫布裙。
白芍怀着迷茫,默默地收拾了自己。擦了头脸、换了衣,将头发全部朝后梳去,编成一条长辫垂在身后。宛若闯荡江湖的女侠一般。
手指上很疼。她让自己受着。韩正用酷刑逼供,固然可恨至极,然而归根究底,并没冤枉她。李大公子是她设计害死的。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杀人有罪。
但是她并不因为罪恶感而后悔。为了免于皮肉生涯,她什么都做得出。
现在,她被带到衙门来了。越王为了防止她胡乱招供,不会不来保她。除非他根本不在意岳大小姐的名声。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来,这条死路也比在青楼迎客强。
女牢头倚在门上,看着她用红肿的手指打理辫子。冷漠中浮着一丝刺人的嘲意。白芍简直无法将她与早晨时的模样重合起来。
收拾完毕,白芍被牢头领着向东走,将近百步之后,看见了“求真堂”。
那是公堂一旁的花厅,审案时证人们所待之处。有时,大人们也在此接待平民。门外两个公差,立着一动不动,眼神凌厉,像怒目金刚。
汪大人端坐于正座上,平视着门外。如玉的面庞上,俊美与清冷相得益彰。
白芍“平静”地跨入门槛。因他身穿官服,按照规矩,该伏地磕头。可是他说,“免礼。”白芍顿了一下,便稍微福了一福。抬眸瞧去,只见汪应麟的目光又静又深。
似乎不必上刑,仅用这目光,就已洞察她的一切秘密了。
白芍低头不语。
汪应麟开口道,“那日天灾,衙门里忙乱…...后来去接你,他们说你已拿了身契,回了江南…...”白芍没想到,他不问案,却说起了这个,一时间听得心头剧震。他派了人去接她?言下之意,是打算纳她进门?
她狐疑地瞧过去。只见他表情端重,清如寒潭的目中,飘着几丝令人不解的情绪。人近在咫尺,身上的光芒却让他离她仿佛有天空之远。
“为什么去接我?”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想收回,已来不及。
果然他沉默良久,含着奇怪的笑说,“不接你进府,你会越来越不安分。将来我会有麻烦。”
白芍闻言,一切悸动与慌乱,都戛然而止。
她福了一福,淡淡地说,“大人尽管放心。你我本就陌路,不该有任何交集。白芍不管做什么,总不会牵累大人就是了。至于进汪家,白芍不敢想,也不愿意。”
汪应麟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求真堂内,弥漫起一室紧绷的静谧。白芍一动不动静立着,心头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是啊,她为了摆脱风月场,杀人的事都干了,宁愿走上死路也不肯接客。可是,却不愿进汪家,躲在贵人的羽翼下。为何会这样?她真是不明白自己了。
汪应麟道,“你想清楚了?外面的日子可不好过。才几天就惹上了官司,受了酷刑。没有我的照应,你打算被屈打成招,秋后问斩?”
白芍忽然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听这口气,是不是她同意了,他还有徇私的可能?这不像她了解的汪应麟啊。
“总之,一切与大人无关就是了。白芍在任何场合,都不会吐露那一晚的事。还请大人放心。”白芍说。
汪应麟倏然起了身,走近她。一股冰凉的兰香侵袭而来。
白芍垂下了头,看着地面。
朝阳斜照,微风轻送。窗外疏淡的竹影,在她雪白的脸上游移,忽明又忽暗。一种决然,一种孤清,从她身上浮现出来。
汪应麟用低沉、带着威逼的声音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白芍顿了顿,回道,“我已错过了十万八千里。大人不必再给我机会。”
汪应麟握住了拳。嘴唇抿得紧紧的。盛怒、羞恼和失望在他的眼底交汇,暴发成一股无形的风,在空中卷起骇人的漩涡。这样的气氛下,白芍几乎窒息了。身形晃了一晃。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一瓶药膏,往桌上重重一放。
“好极了。既然如此,姑娘的事情我就不操心了。”
恰在此时,公堂外响起了一阵阵的击鼓声。韩正从外大步趋入,“汪大人,李成春的未亡人阮氏在外鸣冤。”说完,他意味深长打量了白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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