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公堂对峙
有人鸣冤，就得升堂。韩正和汪应麟一起去了隔壁。
一众衙差齐呼“威武－－”，惊堂木一拍，传了击鼓鸣冤的人。
白芍在求真堂里，听得一清二楚：阮氏来势汹汹，一张口，就指控若水楼妓子芍姑娘，谋杀了她的丈夫李成春！
她言辞激烈，语气悲怆，恨不能立刻置凶手于死地，“大人，求大人为民妇作主，为亡夫伸冤啊，大人！民妇得到消息，若水楼的人在那女子床榻上，找到了褪下的蛇皮。民妇斗胆推测，此女通妖术，能控制蛇虫，为己所用！”
韩正听闻阮氏之言，目光一闪，板着脸道，“大胆阮氏，信口雌黄！若水楼发现新的证物，不呈报本官，倒教你知道，此话不通常理！莫非是你伺机栽赃，速速从实招来！”
阮氏伶俐。承认自己连夜赶去现场，请了若水楼的人让她搜查。此举不合法规，但求大人念在她夫君新丧，从轻责罚。于是，韩正让人打她五大板子。阮氏咬着牙受了，对白芍的指控，仍是死咬不放，要求大人秉公查案。
韩正一拍惊堂木，沉声传白芍上堂，“带白氏。”
白芍立在求真堂里，纹丝不动，直到两个衙差过来，带了她过去。迈进公堂内，看到韩正在主审位上，官威凛凛。汪应麟坐在陪审位上，用荒漠一样的眼睛，向她冷冷一瞥。
白芍迅速移开眼睛。按例跪下，拜了官老爷。
韩正严厉问道，“白氏，李成春的未亡人阮氏，指控你会使妖法？你作何解释？”
白芍回道，“回大人的话，我不会使用妖法。蛇皮，药店就可购得，谁能证明此物来自民女房中？民女从未见过。再说，蛇蜕皮，纯属自然，就算在民女房中，何至于就成了妖法？阮氏乃河东狮，善妒成性，但凡与其夫接触过的女子，皆恨不得千刀万剐。李大公子死于民女房中，她必是怀恨在心，要置民女于死地，故而栽赃陷害。”
阮氏痛啐一口，“牙尖嘴利的妖女！大人明鉴，几日前妖女刚进楼子时，身上伤痕累累，不过一日功夫，皮肤就恢复细滑，一丝印子都没了。就算是神丹妙药，也绝无可能。不是妖法又是什么？大人，此事若水楼的老鸨云姨可作证！”
白芍一听，面色微微一变。伏在地上，心念急转。
而汪应麟的目光，如同冷澈的冰棱，投在她的背上。
韩正瞥了汪大人一眼，将惊堂木一拍，传云姨上堂。
云姨上来了，不敢看人。面对大场面，心中发怵，证词说得结巴。平日的张狂样儿，哪还有半分？但是，她指控白芍有妖异，人人听得分明。
白芍冷笑道，“大人，此乃凭空捏造。入楼的那一日，我身上并无伤痕，只因受了惊吓和风寒，躺了两日。云姨见钱眼开，与人串通一气，就不怕大人查出实情，办你一个诬告之罪！”
云姨倒抽凉气，急得口不择言，“什么诬告！你进来时分明一身的伤。不但有鞭伤，还有男人留下的淤青。我是瞧得一清二楚！可也奇了，不到一日，你就全好了。”
她是下三滥的坊间女子，说话哪里知道场合？此话一出，公堂上气氛滞了一瞬。
汪大人霎时涨红了脸，身上发出逼人的寒意。整个公堂的气氛，简直令所有人心悸起来。这一瞬爆发出的威煞，让韩大人也瞧得心惊肉跳。
他无暇多想，浑身冒着冷汗，将惊堂木狠狠往案桌上一拍。
衙差们齐声呼喝，“威武－－”
“这老鸨，注意你的言辞！胆敢再犯，痛打三十大板。”韩正道。
云姨噤若寒蝉，磕头如捣蒜，求大人们饶命。
而此时的白芍低着头，将翻涌的泪意强压了下去。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呼出。她对自己说，走上这条路，无异告别了良心和尊严，她没有委屈的资格了。
待平复下来，她的心肠更硬了三分，向韩正禀道，“大人，牙婆可以作证，当日带我去时，并无伤痕。云姨视钱如命，能逼着楼里姑娘接五百钱的生意，素来以尖刻吝啬闻名。而那日买下我时，却付了十两白银，若我当真浑身是伤，她岂肯出如此大的手笔？”
“你！你牙尖嘴利，歪曲事实！”云姨发抖地指着她。
阮氏却是撒泼吵架的好手，听了白芍的话，阴阳怪气回道，“要想知道此事真伪，还不简单？大人派人问一问国公府，不就得了？若她确实有伤，却狡辩无伤，还能没有猫腻？”
白芍听得冷笑：让你攀扯，越攀扯，越合我的心意。
韩大人一脸深思。案情越发诡异有趣了。略一沉吟，下了台阶，走至汪应麟身边，轻声商量道，“汪大人，是否命人拿您的帖子，去岳府走一趟？”
汪应麟没有回答。看着地上的白芍，目光执拗而深沉。
韩正看了他一眼，知趣地转身回去，自以为会了意：岳老大人德高望重，血案太过敏感，轻易不能扯上国公府。
韩大人回到案台后，并不答应阮氏之求。
阮氏也是个厉害角色，不依不饶的，置生死于度外，“大人如若不让人去问，权当信可了民妇所言，既如此，请大人立判此女有罪，替亡夫伸冤！”
韩正神色一戾，刚想申斥，白芍不慌不忙道，“大人，这妒妇振振有词，貌似有理实则诡辩。将案情转移，纠缠于民女是否有伤，却对李大公子确系被蛇咬死之事实，刻意忽略。如此胡搅蛮缠，不过是欺民女孤苦无依，身份低贱罢了。民女斗胆，请大人传证人。此人可证明，妖女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哦？”韩大人问道，“何人为你作证？”
白芍道，“请大人向越王殿下的管家，廖伯远求证。”
公堂之上，为之一静。先是国公府，再是越王，小小的蛇咬人案件，越来越离奇了！
韩正一拍惊堂木，凛然道，“大胆白氏，口出狂言，越王府的管家，与你有何干系？”
“有没有干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为民女作证。大人不去求证，权当信可了民女所言，还请治阮氏一个栽赃诬告之罪！”
好一个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韩正的眉毛拧成疙瘩。这两个女子好样的，全来挤兑他了！他肃板着一张脸，正要狠狠立个官威，忽然瞥见，汪应麟对他点了个头。
韩正一愕，立即得了赦似的，把惊堂木敲得“哐当”一响，“如你所愿！来人！拿了本官名帖，请廖大管家前来府衙，襄助破案！”
“不必麻烦了。伯远人已在此。”一道语声从求真堂内传来。
随之，一位身穿紫衣的男子，以王者之姿，步入大堂。容貌绝美，气度尊贵，整个公堂因为他的到来，仿佛被注入一道强烈的光彩。
果然是越王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廖伯远。白白胖胖的，至为阴险的家伙！
白芍目光微闪，伏地叩首。心道，这两条毒蛇，算是被逼出洞了。虽然过程跟她预想不一样，但结果也不差了。
韩正和汪应麟皆整理衣冠，上前拜礼。越王不把韩正放眼里，但对汪应麟却亲切熟稔，“元瑞，愚兄来寻你有些小事，没想到却听了一场大戏。”
汪应麟温声道，“殿下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无妨。”越王微微一笑，做了手势，邀汪应麟一同入座听审。目光在白芍身上一掠。
廖伯远温和地笑着，站在堂下，等待韩正的问话。
韩正也是能人，转眼就肃了面孔，踱起方步走到案台后，把铁面无私的青天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堂下所立何人？”
“不才，越王府管家廖伯远。”
“方才白氏所言，廖大管家作何回应？”
廖伯远轻声慢语道，“明人不敢说暗话，不才与白姑娘并无深交，却相信她不是什么妖女。一个月前，她掉入河中，扑腾半天险些溺亡，正是不才将其救了上岸。可见，她连自保的能力也无，称她妖女，未免太牵强了。此外，她被发卖的当日，路过平安街，不才亲眼见到她，行走自如，实在不像是重伤之人。”
云姨浑身发起抖来，若是别人作证，她还敢跳起来，驳骂一通。廖管家是王府的人，她如何惹得起？这下完了，她一时收了阮氏的好处，要葬送自己的性命了。
云姨面如白纸，肝胆俱寒。
白芍伏地，嘴角挑起冷嘲的弧度。她何时落过水？廖伯远的瞎话倒编得快。哼，随他怎么编，有用就好。
韩通判一向自诩清正，但在为官之道上，他比谁都通透。当即，堂皇呵斥道，“阮氏，本官办案，讲究的是证据确凿。妖女一说，牵强附会，难登大雅之堂。本该治你扰乱公堂之罪，念你夫君新亡，此罪可免。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阮氏闻言，抬头怒视韩正，忽然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形状甚是癫狂，不一会儿，扯了头发，如恶鬼附体一般，撒泼打滚。言辞之污秽，简直不能入耳。
公堂的人顿时全傻了。阮氏貌似在揭发韩正的阴私啊！
“…。你号称铁面无私，其实最会逢迎拍马，见风使舵。在家里宠妾灭妻，到了衙门，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德行低劣得令人发指！你说说，你的通判是踩着多少冤魂才当上的。。”
越王听得侧目，神情微妙。汪大人老僧入定，恍若未闻。
而白芍先是惊愕，随后感到，简直大快人心啊！
韩正命人将阮氏赶出公堂。这疯妇上蹿下跳，两个大汉也架不住她，“你表面清正，内里好色。跟我相公吃饭时，写了一首岳府大小姐穿白衣的诗，香艳得不要脸，惹得我那相公神魂颠倒的，一看见穿白衣的女子，就想扑上去！”
这下子，越王的脸变了，凤眼里浓霜密布。
韩正汗流浃背，颤声道，“放肆，好一个信口雌黄的刁妇！来人，给我打。”
这神来一笔的发展，比案情本身精彩多了。白芍瞧得，浑身毛孔都舒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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