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芍药有毒
对于计策，白芍原还犹豫不决，现在终是定了。用这杀气腾腾的一计，她要将越王逼出来、一举从风月场中脱身。
和从前一样，她别无选择。必须冷酷了心肠，坚定不移地贯彻。别人不叫她活，她非要活！
丑时后，她少睡了片刻。醒来时，星河疏淡，晨光熹微。喧闹了一夜的若水楼，已消歇了。
她起身梳了头，将盘成一团的冰乌放到梳妆台上。
意念之力唤不醒它，白芍决定以血一试。
簪子在腕间一刺。疼痛钻心，僵得不能动。白芍大口大口喘气，将涌出的血，滴到冰乌身上。冰乌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猛地吸住伤口处。
和上次一样，血液和精气开始疯狂流失。
白芍恶声道，“孽畜，再不松口，我把你扔进沸水里。”
为防它这一手，她事先已备下了一盆开水。
冰乌慢慢停止了吮吸，松了口。它如今法力全无，除了咬人，耍不了威风。当下，卑顺地退到一旁，“主人，为何以血唤我？”
白芍绑好伤口。喷涌的鲜血，湮红了布带。冰乌蠢蠢欲动，目光充斥着贪婪的渴望。
白芍冷冷瞥它一眼，强忍着头晕，在杌子上坐下。“冰乌，我让你七日饮血一次，如何？”
冰乌昂起头，半晌回道，“当真？”它很狐疑，修士精血何其珍贵，她竟然舍得？
白芍决然道，“七日哺血一次，说到做到。不过，这血不是白喝的。我有条件。”
冰乌问也不问，果断地说，“不管什么条件，我同意。不过，三日一次。”
“十日一次！”白芍恶狠狠地说。心中对这家伙，越发警惕了。以血喂养它，一旦成了气候，她要倒大霉。搞不好，被一口吞掉也说不定。
不过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顾不上许多了。
冰乌沉默半晌，“七日一次，每次…。多点吧。”
“看你的表现。若是需要你时老唤不醒，别怪我不守信用，弄点雄黄水喂你。”
冰乌伏下身体，毕恭毕敬道，“随时恭候主人召唤。”
第二日，在云姨的张罗下，一整套的新房家什，搬了进来。红蜡烛，红喜被。红纱帐，就连浴桶上，也系上了红绸带，贴了红喜字。堆砌一屋的红，硬是成就了一种无尽悲凉的气氛。
本只是作戏，白芍却忍不住想道，“此生此世，是不可能做真正的新娘了。”此时此刻，她的脑中竟浮出了汪应麟的音容。
酸楚之意上涌，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隔壁的初雪姑娘，倚门冷嘲，“哟，像模像样的，谁家的黄花闺女要出嫁啦？”
楼上一众姑娘们，浪笑不停。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白芍无动于衷，充耳不闻。云姨瞥她一眼，啐了初雪一口，“呸，死浪蹄子，就知道挤兑人，你要有她一半的好，王大官人不早给你整掇个新房？”
初雪面沉下来，不依不饶回敬了几句。云姨也不与她吵，毕竟初雪在这楼里，也算个红人。只劝白芍道，“乖孩子，莫要着了气。她就是这辣子德性。”
白芍缓缓梳头，并不言语。
午饭和晚饭，跟云姨要了蒸猪肝，红枣银耳，鸡汤之类的滋补之物，不慌不忙地吃了。
刚入了夜，李大公子便来了。一身红衣，好戏做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妹妹可想我了？”
笑得令人作呕。
云姨等人打趣一番，装模作样闹了新房，春宵苦短，不敢多扰，一会儿便关上门，出去了。
白芍在桌边坐下，冷冰冰说道，“公子，古人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奉劝一句，公子还是回家吧。”
李大公子面色一变，心道，这女子变得太快了。昨夜还叫了“哥哥”，今夜却又冷得掉渣，岂有此理！忍了一日一夜，他早已不耐，言辞越发邪恶起来，“温柔乡，英雄冢。妹妹让我回家，殊不知妹妹的香怀，正是我的家呢。”
白芍端起酒，啜了一大口，“公子如此不听劝，等一下不会后悔吗？”
李大公子狞笑着，一口干了杯中酒，“虽九死而不悔。”
“想必无论如何劝，公子也不会改主意。既然公子不后悔，我就放心了。”
李大公子闻言，粗喘着扑了上来。
白芍长袖一甩。灰不溜秋的冰乌，疾射出去，一口咬住了李大公子的咽喉。只听得“咔嚓”一声，出现一个小小的血窟窿。鲜血如泉，喷涌四溢。
李大公子不敢置信，死死地瞪住白芍。手臂舞动了两下。
白芍额上冒冷汗，青筋狂跳。脑袋上仿佛有人用大锤在敲打，胀疼不已。她的心提在嗓子眼，深吸一口气道，“希望你真的不后悔。”
李大公子睁着眼，死去了。显然，并非不后悔。
白芍闭了闭眼睛，心渐渐沉静下来。她狂奔出去，破门大叫，“来人啊，有蛇！”
云姨和护院们尚在门外，闻言立刻往里冲。只见李大公子仰倒在血洼中，一条灰蛇正从他颈间离开，游向窗边。一眨眼便不见了。
一时间，整个若水楼骚乱成一团。出了人命大案啦！
云姨急得跳脚，六神无主，甩了白芍一巴掌，张牙舞爪嚷道，“你个丧门星臭不要脸的，整天骗吃骗喝，尽出幺蛾子，这下出了人命官司，老娘跟着你喝西北风去！”
白芍捂着脸，踉跄摔倒，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屋外，挤满了围观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云姨跌坐在地，嚎哭起来。李大公子家中，是城里的富商，人死在这里，岂能善罢甘休？若是没张扬开，还有法子可想，现在好了，全给抖搂开了！
云姨只觉没了活路，哭得呼天抢地。
半个时辰后，李家来了人。是个管家，一来，先哭少爷死得太惨。起身后，将地上的白芍拳打脚踢了一番。白芍不避不让，受着。
没人帮她说话。大家静静地看着李家惩治人。
不一会儿，官府的人也来了。四个捕快，一个仵作，一个通判大人。通判是从五品，不小的官了，姓韩名正，威严中带着点匪气，三十多岁。目光像刀子一样。
他粗略了解一下案情，问道，“都有谁看到了蛇？”
五个人站了出来。云姨也抹着泪说，“大人，奴家也亲眼所见，一条灰色的蛇，咬在李大公子的脖子上，我等一上去，就飞快游走了。谁也捉不住。”
韩大人向仵作瞧了一眼。仵作揪着眉头，沉吟道，“的确有蛇毒。只是这伤洞，足有小指粗，不像蛇类所咬……蛇类的牙，咬不断喉骨的。”
韩大人眯眼，对白芍严肃说道，“那女子，你且起身，将当时情形细细与本官道来。”
白芍的红衣皱乱，被踢打得蓬头垢面。绝代风姿已荡然无存。初雪等姑娘，看得直冷笑！只是白芍，仿佛并不介意自身狼狈，不卑不亢站起来，对韩大人行了一礼，“回大人的话，当时的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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