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惜花之人
白芍得走仙气范儿,须阳春白雪,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一点,云姨是通透的,所以不让她站街揽客。
但是这两日,芍姑娘的名字,她可没少提。
因此,往来的恩客们,无不记挂上了神秘的芍姑娘。每日有人求见。
云姨但说,不行,芍姑娘怕见生人;芍姑娘身子骨太娇,吹不得风;如是瞎话,编了一箩筐,直把男人们的胃口,吊得很高。
就连闭门不出的白芍,也知道自己红遍了风月场。这两日,频频有男子冲到她的屋外,求佳人现身一见。门外有护院把持,那些人进不来。饶是如此,白芍仍是吓得手脚冰凉。
怕归怕,她的外表却岿然如山,异常镇定。天性的缘故,她从不爱在人前露怯。
这日午后,白芍有强烈的预感: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
屋里的空气,变得异常稀薄,令人窒息。冰乌这家伙一直沉睡,怎么都唤不醒。
也许,关键时刻能靠得住的,只有她自己了吗?
必须变得更机智,更冷硬,更残忍,白芍在心里说。将媚药倒入酒壶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良善之人了。为了活路,只能变得更坏,更不要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夜晚的相思河,在月下泛着粼粼幽光。一排烧焦的柳树,像幽魂似的,立在河边。触目是一片冷峻荒芜的夜景。而若水楼中,迎来送往,欢声浪语,一片浮靡声色中,人人醉生梦死。
两相对比,白芍的心头,升起凄清到极致的滋味。
门被推开了。珠帘“泠泠”作响。云姨满面春风进来了,“好芍儿,合该你命里有这福份,知道今日谁来了?”她抿嘴一笑,凑近白芍说,“李大公子!”
饶是有所准备,白芍的心还是狠狠地一沉。
云姨眉眼含春,“李大公子是少有的大方人儿,知趣疼人,楼里的姑娘都巴着他呢。方才他听说楼里来了新姑娘,还是个绝代佳人,二话不说,赏了五十两。”云姨压低声音道,“就是想见你一面,相中了留宿的话,还有五十两。”
白芍面色淡淡的,轻声细语道,“才五十两….还以为有云姨在,好歹能找到一出手便是万两黄金的大贵之人。云姨眼皮子也太浅,区区五十两,就把你收买了,疼了我这几日,五十两作了价,不觉着亏啊?”
云姨吃了一惊,悚然道,“姑娘这是哪里话?云姨岂有不疼你的,只是你初来乍到,不知行情,李公子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手笔。万两黄金博佳人一笑,那是话本中的瞎话,岂能信得?你且打听一番,楼里的姑娘们,有多少连五百钱的生意也在做呢?”
云姨正苦口婆心规劝,珠帘被人撩开了。一个身穿锦袍的风流公子,款步走了进来,口中说道,“芍姑娘,小生失礼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已按捺不住的李大公子。他在帘外,听了许久的壁脚,既有不服,又是心痒,不等云姨来引荐,便自行闯入香闺。
这一闯进来,生生地痴了。竟露出了失魂落魄的呆相。
只见花窗前,立着一位浑身雪白,乌发如缎的女子。身姿窈窕,神态高洁。玉肌莹澈,欺霜赛雪。她缓缓看过来,目光清凛,如冰潭映月,令人肌骨生寒。无风尘之俗媚,也无闺秀之娇态,全身气派倒似世外仙人,当立于雪山之巅,踏波于莲池,不可侵犯,不可亵渎。
李公子半天无法回神。
云姨见状大喜,脸上却踟蹰道,“李大公子,您看,非奴家不帮忙,咱们芍姑娘是何等品貌,何等心气儿,您见识了吧?就是王孙贵族也配得。她不把您那银子放眼里,咱们也就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今儿就让初雪陪您如何?”
李大公子两眼直勾勾的,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云姨的手里。云姨一看,百两白银。脸上乐开了花。好肉要慢慢地嚼,她也不打算一口吃成胖子,当即见好就收,喜不自胜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孤男寡女,相对无言。白芍缓缓福了一礼,神情冷若冰霜。李大公子抽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虚扶,仿佛怕她行礼行出个差池。
白芍避开他的手,莲步轻移,走到小圆桌旁,不胜娇弱地坐定。
李大公子柔声道,“听闻姑娘日前有恙,如今可大好了?”
白芍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什么有恙无恙的,不过是他们要逼良为娼,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将一个好好的女子,生生地推入污泥,任人践踏….这些人有何作不出的。”
她的语气极是平淡,毫无哀婉之意。却硬是叫李公子听得心中抽痛,讷讷不能言。世上有什么事,比佳人落难,仙子蒙尘更可叹可悲的?
这般一忖,李公子动情道,“姑娘这等品貌,岂能堕入风尘,任人欺凌?小生不才,愿做护花之人,倾尽全力,保姑娘无虞。但求姑娘怜我一见钟情,芳心一顾,此生无憾矣!”
白芍冷冷瞥他一眼,妙眸转向窗外的黑夜,“世间男儿多薄幸。公子说得动听,不过是想诱哄于我罢了。若真钟情,岂会忍心叫我在这脏污之地多呆一日….”
李大公子一噎,为难道,“姑娘有所不知,小生家有河东狮,嫉妒成性….家中通房、外室无不被她害惨,死得死,伤的伤。”
“既然如此,公子怎不将她送官,以此托词,诋毁家中良妻,实在令人齿冷。”白芍毫不留情地说。
李大公子花了一百五十两,岂能轻易退缩?白芍越是拒他,越是叫他稀罕,一时间,掏心挠肺的,自报家丑,将那河东狮的劣迹,一一诉苦。其中种种像说书一般,煞是骇人听闻。
他此番色令智昏,拿家丑说事,不为别的,只求佳人屈就,与他成了好事。若不得手,今夜难以善了。
这些人都是风月老手,纵有怜香惜玉之意,何尝真的肯委屈了自己?
白芍见再坚拒下去,此人怕要翻脸用强,到时再无转圜余地。于是退一步说,“我虽沦落风尘,无可奈何,却也不愿随波逐流,任人糟践。公子若真有情有意,当以正礼待我,匆忙草率,只图一夜欢愉,不免叫人心冷。依我之意,即便不能赎身进门,也好歹在此装扮一个洞房,饮了合卺酒,才不辜负‘情’之一字。”
李大公子大喜。好容易得了她松口,担心再强逼下去,会闹得鱼死网破,当即赞同道,“芍儿所言甚是。哥哥这就请云姨张罗一二,你我明日,缔结鸳盟,做成夫妻。”
虽是如此应下了,他却不忍荒废了良宵,纵不能成事,也赖着不肯走。白芍见暂时安全无虞,也只好耐下性子敷衍,叙话半宿。推拒道,“夜色深了,公子不妨寻一处,好生休息,明日是特别的日子,还需公子劳心劳力呢。”
李大公子见留宿无望,心中遗憾。但好歹明日有个洞房之夜可盼,一想到此,便心擂如鼓,难以自持。他死皮赖脸道,“芍儿,你我的心既已系在一处,再称我为‘公子’,何等见外!好歹体谅我一番痴心,叫声哥哥,聊慰我离别之痛。”
此话孟浪,但凡良家女子听了,谁人能受得了?白芍却与寻常女子不同,一旦铁了心肠,没有干不出来的。演得一手好戏,说得一口瞎话,险危之处立得定,难为之事做得出。
当即,她低垂粉颈,轻唤了一句“哥哥”,柔情款意,直把李大公子的魂魄,捏在了手心里。
离去时,三魂丢了七魄,简直不认识家了。
险险打发了灾星,白芍几乎虚脱了。出了一身的汗。
闩好门,进里屋洗了一个澡。
冰乌仍在沉眠,毫无苏醒的迹象。
白芍将它放在木几上,陷入了沉思。一双优美的杏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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