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上次那件事后，我和王杰凯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我一度认为是自己太好说话的缘故。我家老太太早就断言，我耳朵的骨相就是心软的命相。但王杰凯显然不这么认为，他总说我这个人很难搞。不过比起面汤耳朵好说话，我倒宁愿被他说很难搞。
“你能不往我那里扔纸条了吗？下次再扔的话，我就一并交给老师了。”在扔过来的纸条快要把我的桌洞塞满之前，我不得不再次警告他。
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总是爱在上课的时候跟人借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这个感觉蛮不赖的，因为他不和别人借，只往我和姜于姿借。也就是说，我起码是被他区别对待了，这种区别对待的感觉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可是，越来越多的纸条扔过来，搞得我不胜其烦。
“好好好，下次不这样了。”可是不出两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捏住扔过来的纸条，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这次要是再借给你东西，就认你当姥姥。”我思想意识里有意认他当姥姥似的。
但是他又让人过来催我。谁知道，我一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快”。真是让人火冒三丈。“快你姥姥。”我骂道。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把他要的东西给他递了过去。为什么不拒绝呢。我想大概就是舍不得这唯一的能和姜于姿搭上联系的一条线吧。对此，我真是有苦说不出。从我试着想通过这种方式和姜于姿产生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秘联系时，我就一直在忍耐王杰凯，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和姜于姿依旧他是他，我是我，我想这是最能说明我们关系的说法了。只有一次，王杰凯扔错了人，把扔给姜于姿的纸团扔到了我这里，当我意识到这个错误的时候，我恨不得把手里的纸团重新修饰一下再扔给本人，我对他的喜欢就认真到了那种程度。王杰凯这厮，一点儿都不察觉，他在这方面就跟个白痴一样，他连我同桌项芸芸喜欢他都不知道。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每次只要王杰凯朝我扔纸团，她就在一边用恶毒的眼神飞我，不过我倒没什么，而且她越是生气，我倒越是暗地里高兴。
“你不是之前很不喜欢王杰凯吗？”有一天，被气得飞鼻子瞪眼的项芸芸突然问我。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我说。
“你不喜欢他干嘛要接他纸条”
“我想接就接。”我说，当然还想说，你越讨厌我越高兴。
“你这个人真没品。”
“品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这样说也是，王杰凯怎么可能跟你是朋友呢，他也不像这么没品的人。”
“你有品，也没看见你俩当朋友。”
“我常常跟他借书，你都不知道而已。”
奥呦，这事我可是不清楚，感情像我这种真是没品，就会借人家个橡皮什么的，比起书来，那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想到这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算什么。他那儿的书都快被我翻烂了。我都不用借。”
不知怎么的，吹起牛来，但是刚吹完牛又突然变聪明起来“这么说好像王杰凯那里有很多书似的，可是他真有吗？”
“你吹牛吧。他的书可是”
“可是什么？”
项芸芸这时候笑了，笑的有那么一丝诡异。
“那你去跟他借一个试试，你借来了我就信，光这样说谁信啊。”
这有什么难的，我想。我都借他百八十次东西了。
“借《红楼梦》啊。”她说。
《红楼梦》，搞得自己好像很懂似的？我当时还没有过来这是她给我设的套，总之，项芸芸这人不是个善茬，如果再瘦一些，她能跟犬科类狐狸连宗。
但是，我那会儿对王杰凯能借我书这事没有一点儿悬念。
“王杰凯，你有《红楼梦》那本书吗？”我问他。
“有啊”
“借我看看呗。”
“怎么突然想看这个”他问。
“我就是想借来看看，怎么了，不行吗，你整天跟我借这借那的，怎么我一跟你借个东西就这么别扭。”我很不喜欢他如此不痛快。
他看了一眼我，像要继续问什么突然被打住了的语噎样。
“行吧，明天给你带来，我没放在学校里。”过了一会儿，他答复我。
第二天他当真把书给拿来，书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放在我桌子上。
“怎么样，我借来了。”我把书推到她的面前。
“那又怎么样，借就借了呗。”她这人就这样，就算输了嘴上也绝不承认。
“哼，你输了呗。不管我说一般不一般，反正就是比你好。”我说。
“反正这个书我也看过了。也没有什么好比的。”
听听她说话，可真是够气人的。
“赵晓君。”
“呀，吓我一跳，什么时候在后边的？”王杰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面，出于心虚，我不太敢看他。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他借书只是为了打击项芸芸，那他肯定会跟我翻脸的，事实上，他看我的神色也并不友好，而且还怀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怨气，我刚要跟他说话，他就转身走了，一直到放学，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开始意识到我可能真的闯祸了。我在他必经的放学路上等他，他还是不想理我，但是我拽住了他的自行车后座，他如果使劲往前一拽，我也未必抓得住，但是他用力一拽之后就停在那里不动了。
“王杰凯，我跟你道歉。”我在教学楼下堵到了他，我就知道他今天不会早走。
“道什么歉？”他好像还是很气。
“道你生气的那个歉。”
“我没生气。”
“你现在不就是在生气。”
“没有。”他试图掩盖，从我侧边走掉。
“你明明就生气了呀。”
“赵晓君，以后跟我借书可以，但是不要是这种无聊的事。”没错，说完这话他就走了，扬长而去。
后来我才知道，王杰凯有很多书，而那些书都是他死去的外公留给他的。他曾祖父年轻的时候在北京读书，攒下一堆书，后来由祖父一直保存到现在。我不由得想起那本他给我的《红楼梦》，那不是现在任何一家书店可以买到的版本了。那种书是文人眼中的古董。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书有多么贵重。只是此后几天王杰凯再不跟我借东西，如此反常是之前所没有的，而且无论我怎么想引起他的注意都不行，要知道，早以前，无论在走廊还是教室里，只要我们俩赶在一起，他不跟我贫两句是不会罢休的。
我想起之前他是怎么求得我原谅的那回事。那样想着，突然觉得他是个很有勇气的人，要是让我像他一样打定主意认错，示好，那好像完全不太可能……以为会就此这样僵持直到互相再不理睬，直到那天早上，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走进教室，像蛇一样的白色绷带整整缠了他一条胳膊，教室里每个人都在看他。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他伸手拿过最前面男生的一本书打在那个朝他嬉皮笑脸的家伙上，他的脸上也带着嬉皮笑脸的笑。“死不正经”我忍不住骂了一句，想让他听见又不想让他听见的一句话，声音窝在嗓子眼里气出去。他微微怔了一下身子，“哼，看谁沉得住气。”我那时候知道他回头看我了，可以说，我已经胜了。在这种为谁要先跟对方低头的事情上，我从来就没有输过。可是，只要知道对方有意认输，我就绝对不好意思再拧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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