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我被老文喊到办公室里，她问我下节课是什么？我说是体育课。我知道她即将对我展开再教育。每次她对我有些话说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这些话可能要说上好一会儿。她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说还行。其实我也不知道她问我哪里怎么样。我哪里都不怎么样，但是我烦被老文问，所以我不会告诉她真话。老文笑了，说我没有讲实话，我说是实话。然后老文开始拆穿我。
“你前两天跟王杰凯闹矛盾了？”
“没有，就是点小事。”我一点儿都不想让老文多知道点儿什么，不管是关于笔记本还是王杰凯。
“同学之间有矛盾很正常，搞好同学关系也是你这个副班长应该做好的，不要做不好的榜样。”老文说。
“老师，我不想当这个副班长了，你找别人当吧。”我说。
“你怎么……”“你是这么理解老师的话的？”老文很委屈。
“我就是觉得自己不合适当这个副班长，您找个合适的人吧。”我很诚恳的跟老文说，并尽量让她看到我的诚恳。
“合不合适我知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我们今天不谈这个。来，看看我们的摸底考试。”她骤然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成绩单。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排名。之前每次都是前五。基本上没下去过，这次危危险险的挂到了十的边上，下滑的有点厉害，什么原因？”老文用一根细铅笔指着我的名字。
我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的名字看，其实我也不全然只是在看我的名字，我还看到了我前面的一些人，他们像一群蚂蚁一样呜呜泱泱地挤在我前面，怎么推都推不开，这是个定局，老文不能跟我要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感到无能为力，好像被人全部的看完了。我为此保留的仅剩的一点儿自尊和虚荣和我的自以为是达成了一片，集体背叛我，逃到了一张成绩单上。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害怕看到这玩意。
“为什么？”老文再次问我。我看到她的脸有点红，刚刚她起来倒水的时候，把一小撮茶叶放到了杯子里，我看得入神，因为刚好我爸也是这么捏茶的。我想我爸那天在老文的办公室肯定跟她聊了很多，他这个人很喜欢喝茶。
“嗯？”老文抱着杯子在问我。她似乎不急于知道那是为什么了。而只是想知道一些别的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没有复习好。”我说。
“除了没复习好呢？”她接着问。
“还有，有点儿不太专心。”我说，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指头纠缠上了我的衣角，我开始有点紧张。因为说了一点儿实话的关系。
“你这几次上课已经被其它科老师反映过了，上课明显的不在状态。这是个大问题。成绩不是课后来的，课上占百分只八十，课后才占百分之二十。你不把握课上的，课后再怎么复习都是没用的。”在老文语重心长的教导中，我的头一点儿一点儿低了下去。我很为最后一句话感到别扭，好像老文认定我做了复习，但同样也做了无用功似的。
越往下听越是这个意思。我有点厌烦。
“但你说你复习吧，政治历史什么的这个分数也不应该呀。咱不能总是做无用功啊。”老文很遗憾，很认真的说。她果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些背的东西也不光是背就行了，咱的这些科目的老师都是很有经验的老师，课上讲的都是重点，你上课不好好听，复习的时候重点就不知道怎么抓。”
“文老师，我没有复习。”我说。接着，我看到老文抽搐了一下的脸。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学习的事情，还有搞好同学关系。”
“搞好同学关系？”这一定指的就是我和王杰凯吧？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还真是无处不在啊。我从教学楼下来的时候，正前方的第一张脸就是他的，他好像也在朝我的方向看。
“狗日的，告状鬼。”我心里暗暗骂道。
我混到正在跑步的队伍里，一点儿都没被体育老师发现。队伍越跑越快，我听到有人说还有四圈。乖乖的，早知道这样我就晚一会儿下来了。我记得校运动会的两千米就是四圈。四圈，这么大的操场，是要跑死的节奏啊。我不适合长跑，心脏会砰砰跳的厉害，别人跑一圈跳的是小砰砰，我跑一圈跳的仿佛是要炸开胸膛。用医生的话来解释，贫血的人就是这个样子。我那时候害着严重的贫血，爸爸为了给我补血，逼着我吃了很多猪肝，有一段时间天天吃，顿顿吃，猪肝里也不给放盐，难吃的就像在啃一块橡皮。现在不吃那玩意很久了，可是怎么……感觉想吐，嘴唇开始上下哆嗦个不停。
我的嘴唇快要哆嗦掉了，还有我的嘴唇的颜色，他们都说这种时候嘴唇的颜色就跟人死前的样子似的，我想我的一定也是那样子了的。不行，我要停下来，用力闭紧嘴巴。我把手举起来，指指自己跟老师打报告。老师允许我休息，只不过不能在队伍里，他用手势赶我到一边去。
“赵晓君，你怎么了？”是王杰凯，他从后面跟了过来。
我从身后朝他摆摆手。现在我一点儿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朝着操场中央那棵树走去，我现在只想靠在那里歇一歇。
只是还没走到那里，我就开始打趔趄，站不住了，王杰凯从后面扶住了我。
我朝前指。
他扶我到树那边让我坐下。靠在树上，我努力抑制正在哆嗦的嘴唇和发抖的身子，昏天旋地的感觉像是海浪一样一波一波冲过来。
“你走吧。”我打发王杰凯走，不想让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告了假了。”
“你不要告假，不关你的事。”我说。
“你这样还逞什么强啊。”
我想赶他走，去推他，但是身子也一直在不停地发抖，手推在他的身上就像过电一样。我和他都吓了一跳。
“我送你去医务室。快点。”
“不去。我歇一歇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从前面拎起来扛到背上，我那时候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你放我下来吧，真的，你放我下来吧。”我只能一直这样说，并且偶尔攒够力气把身子直立起来。
“你就不能好好趴着吗？你这样我很累。”他气喘吁吁地说。
“好。”我听话地趴下来。
“赵晓君，没想到你不轻啊。”
“什么？”我趴在后面有气无力地问。
“没事，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听话很不容易。”
“为什么要听话？”
“为了让我省点劲儿啊。”他一下子跨上了医务室的台阶。
校医是我的老熟人了。因为身体原因的关系，我几乎每月到这里报到一次。
“又怎么了这是？”她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很熟练地把那个东西扣到我的胸口上。
“好了你走吧。”我对王杰凯说。
“外套扣子解了。”校医接着说。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心里叫苦不迭：“这个人还没走呢。”
“我出去了”王杰凯说。
他一直在校卫生室的门外，透过医务室的窗户能看到他背身站在那里。
“走吧，我好了”半个小时之后，我走出去。
“看到我都不怎么惊讶。”
“因为我一直都能看到你。”我朝后面努嘴。
“那个校医怎么说？”
“没什么，就是有点贫血，平常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了。”
“赵晓君，那件事对不起。”并排走了一段，他突然说这样的话。
“哪件事？”我不看他，径直往前走。
“好吧，道歉的话多说无益，从今往后，我保证不惹你了行吗？”
“你说真的吗？”
“嗯。”
“那你给我写个保证吧。我怕你过后忘记。”
“我就那么烦你吗？”
“是你先烦我处处看我不顺眼，现在却倒打一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错了就对了，那我信你了。”
“什么意思？”
“保证书不用写了。我用你的人格替你担保了。”
“哪里来的人格。”
“你说你错了。说明还不是无药可救。”
“我跟你说，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嘴巴厉害的很。”
“不是那个意思。你别那样看我。”
“你不知到有时候遇到你这样的人，就会无形中被激发出斗志。”
“说了不要那样看我，我没有恶意。”
“赵晓君，我们可以做个朋友的。”
“你别不说话，走那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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