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朝堂（3）
房相率先出列。
他是当朝宰辅，百官之首，理应由他先出题。
一般来讲，殿试之题，通常会先想好，呈于纸上，等到出题的时候直接拿用就行。
可房相却并未看那些试题一眼，而是直接开口道。
“自古就有文武之争，试问文武，孰强孰弱，孰尊孰卑？”
这没由头的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不论是各部官员，还是考生，亦或是当今虞帝，都一时不知道房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说完题目，房相便退回队列，神游天外。
留下一群学子，茫然无措。
观礼台。
殿试作为大虞每年一度的盛举，自然会吸引了不少达官贵族，皇宗国戚争相观看。
主座上，身着蓝裙的长公主端庄贵气。
在她身侧，是身着白色龙袍的段王爷。
在大虞，只有皇帝能够着黑色龙袍，其余的王爷、皇子皇孙都只能着白色龙袍。
以示尊卑。
“文武之别？这房相每次的试题，当真是独具一格。”长公主轻轻笑道。
“我记得上次房相的试题，还是士农工商之别，今儿倒是越来越紧凑了。”宁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房相怎么总是出一些区分别人高低贵贱的题目？”宁楚楚不解道。
她觉得这种题目，简直就是拿来充数的，根本毫无意义嘛。
争破头，又能如何呢？
“你若是专注于题目本身，那你就错了。”
宁段摇着头，耐心的为宁楚楚解释道：“区分文武高低贵贱的前提，是区分文武，普罗大众已亿万计，何人为文？何人称武？界限在哪里？又是依靠什么划的标准？”
“打个比方，若是修炼武技者为武，那武师为武，凡人为文，这题便是考究朝堂该如何制衡武师。”
“若是以军人为武，官员为文，那便是在意指如何处置边军和中枢的冲突矛盾。”
“答题，首先得摸透出题者的心理和本意，若是偏了题，本末倒置，就算答得再好，也得不了高分。”
“叫你多读点书，现在知道厉害了吧。”长公主瞥了宁楚楚一眼，看向宁段的眼中透着欣赏和些许的惋惜。
若非徐家犯了错，殃及了宁段，如今储君之位，当真尤未可知。
“那依你所见，此题何解？”宁楚楚好奇道。
“房相不愿北伐，自然是重文抑武。”宁段坦然道。
交谈间，大殿之上已经有人作出了回答。
只见荀牧率先出列。
他先是走到虞帝面前恭敬一拜，然后才开口答题。
“若无武将驰骋疆场，我等又哪有机会能提笔读书？自古便有以武止戈，以武卫国之说，武道，乃我大虞立身之根本，依草民愚见，武胜于文。”
此言一出，不少人醍醐灌顶，点头称是。
不少官员向荀牧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且不论政见如何，这荀家的晚辈的状元之名，确实毫无水分，不是上来镀金的。
虞帝略微满意。
不愧是自己的人，这荀牧深得朕心。
当房相说出文武之别这句话的时候，虞帝就知道这老东西又想拿北伐说事，阻止自己打仗。
而荀牧确实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说，武胜于文。
房相并未认可，也没有抨击，而是微微点头，等待着其他人的回答。
有荀牧珠玉在前，其他学子也纷纷效仿。
长篇阔论在百官面前洋洋洒洒诉说武者的地位何其重要，应该穷兵黩武，尊武弱文。
当然，也有些头铁的学子，另辟蹊径，非得说文大于武，整出一些车轱辘话来回的转，引得百官频频摇头。
很快轮到了王端。
“这是探花郎？生的果然是俊朗，可看这神态，似乎木讷了些。”
“探花郎只需好看就够了，哪会有什么文采？”
赵家子低声提醒道：“王兄，跟着我们说，不会有错，陛下喜武。”
却见王端道了谢后，径直走到台前，恭恭敬敬给虞帝鞠了一躬，然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房相面前又鞠了一躬。
“他难道不知道陛下不喜欢房相吗？”
“他怎敢！”
“傻子，真是个傻子！”
房相也有些意外，略微抬起眼眸。
只听王端扬声道。
“自古伐兵，讲究名正言顺，若无圣人教化，我们皆是蛮夷，又有何脸面自居王化，北伐不臣？”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只是大殿之上，就连外面观礼台上的观众，一个个也目瞪口呆。
“这王端说话也太直白了……”长公主扶额苦笑。
理确实是这个理，但过于直白，反倒不讨喜。
“此人说话，向来如此。”宁楚楚无奈道。
“你认识他？”宁段挑眉。
“我前些时间去了趟渝州，认识了一位世外高人，此人便是那世外高人的弟子，当初在渝州时便是这般木讷迂腐，也不知怎么了，那位世外高人偏偏看中这一点，反倒收他为徒。”提及此事，宁楚楚也想不明白。
只当是自己眼拙，看不出王端的秉异。
“哦？那世外高人叫什么？”宁段随口问道。
“他叫……乡中客。”宁楚楚道。
乡中客？
没听说过。
应当不是老恩人。
宁段并没在意。
大殿中，面对百官异样的眼神，王端浑然不觉般，并没有丝毫的收敛，反倒接着道。
“自古以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草民拙见，不论是文也好武也罢，都需管制，踩高捧低乃是取乱之法，不可妄为。”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端。
文武之争，自古便有，可从未有个定论。
试题在前，不论是你说文重于武也好，武强于文也罢，都不至于被人抓到痛脚。
可你要是说，文武都是垃圾，都得跪着，那可就惹众怒了。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
说话都不过脑子吗？
“哈，妙，真是妙！”朗爽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龙椅之上，虞帝哈哈大笑，帝心甚悦！
虞帝是一个对权力拥有极强掌控欲的人，对他而言，不论是文还是武，都是工具。
可以利用，但绝不能蹦跶到他的头上，更不能仗势自重！
王端之言，深得帝心！
房相抬起头，正正地看了王端一眼，眼神复杂，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再度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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