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让位
g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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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妈,我想吃你做的藏面。”索辉从后面环住阿妈的腰,就像小的时候每次过完寒暑假要启程回北京的样子。也许,明天会是一段长长的离别,索辉更加抱紧了阿妈,阿爸走后,她用自己瘦小的身躯,照看着这个大家庭。
阿妈笑了一阵,“都是要成家的人了,还是长不大!”她一脸幸福,用手打开索辉,慢吞吞的挽起袖子,和起了青稞面,“把陈曦叫进来,我把手艺传给她,以后想吃了她就做给你吃!”
“她哪会干这个啊?现在的女孩子可不比央金那一代了。”索辉搬来一把椅子,倒过来坐着,双手放在靠背上托着脸,沉浸在阿妈干活儿安详的气氛中,他脸上笑着,可心里不免有些留恋,一旦自己这趟可可西里之行遇到什么危险,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吃阿妈的面了。
“谁说的?!”陈曦进门时听到了阿妈和索辉的谈话,不服气地来到阿妈身边,笑眯眯地对阿妈道,“阿妈,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吃这里的东西,你快教我一两招吧,等我回到内地,想念您了,就给自己做一碗藏面吃,你说好不好?”说罢还不忘瞪了一眼一脸惊讶的索辉。
“好呀!快过来,小曦!”阿妈笑得合不拢嘴,给陈曦让出一块儿地方,陈曦也像模像样的跟阿妈一块儿和面。“阿妈,在家里我的爸爸妈妈也叫我‘小曦’,看见你我就想起自己的妈妈了!”
阿妈开心地看着陈曦,眼里有些湿润。
陈曦趁加水的时候回头,发现凳子上空空如也,索辉已经不见了踪影。
其实,此情此景,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女人亲如一家,他的确有些承受不起,一个人来到帐篷外面,看着远处的雪山,被云层包裹住,不见真相。
“旺堆,陈曦就是你一直要找的人吗?”央金不知何时来到索辉身边坐下,和以前一样温柔地看着索辉笑,尽管他们正在讨论一个正常的夫妻很避讳的话题。
“哦,央金,你来了!”索辉还是条件反射似地站起准备来走开,不过央金拉了他的袖子不肯放松,仰头看着他。
索辉没办法,又坐了下来,收回了自己的袖子。
“我很喜欢陈曦。”央金转过身,看着雪山的方向。
索辉长呼一口气,“央金,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没有尽过丈夫的责任。”
“没关系,我有拉巴和诺布,还有阿妈和我们的儿子,我觉得很幸福。”央金总是这么懂事,让索辉感到更加愧疚。
“我……”
“旺堆,把她娶回来吧!我愿意跟她一块儿生活,虽然你们现在都要在外地工作,不过等你们老了,退休了,可以回到拉萨来,我们一块儿过日子,我们是一家人……这样,你也不用老是躲着我……”央金说着,低下了头,她真诚的话语,打消了索辉一直以来的担心,索辉就像一个被通缉了一个世纪的犯人,而忽然得到特赦,娃娃亲不能退亲,这是他们藏族人根深蒂固的观念,现在央金能够接受陈曦,等于让出了索辉。
“央金,谢谢你!”索辉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语塞,僵硬地揽住央金的肩膀,拍了拍她。
“不要谢我,看着你单身一辈子,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我希望你们幸福,以后带着孩子回来看我们,我给孩子们做衣裳!”央金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这么多年她也有委屈,毕竟娶她进门的人是索辉,自新婚之夜后一直没有被自己的丈夫临幸过,而且丈夫还要常年躲在国外,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辈子的遗憾,甚至是耻辱。不过幸运的是,拉巴很疼她,他一个人便足以给她三个男人的爱。
索辉搓热央金的肩膀,深深地点头,“快回去吧,这里太冷,你的身体受不了。”索辉扶着央金起身走回帐篷,迎面看到陈曦想块儿木头一样杵在帐篷门口,脸上和身上都布满了面粉的痕迹。她本来想出来找索辉,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作品,可是不巧,看到了他和央金正在说夫妻悄悄话。
索辉立刻放开央金,快步走向陈曦,可是陈曦已经先他进了帐篷,脸拉得老长。
看着索辉快步跟进去的身影,央金好笑地自言自语道,“旺堆找了个‘醋坛子’!”
“有什么可生气的?没什么可生气的!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没有资格生气!”陈曦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用筷子搅动着沸水中的面条,而她的心却像慢慢升温的锅,快要炸了。
“这边海拔高,煮面要久一点才能熟。”索辉不知何时站在陈曦身后,好心提醒她。
“初中物理学的不错嘛!”陈曦不服气地回头,掐着腰仰头看着索辉,“不过煮好了也不给你吃,这是我-做-的!”
索辉冷哼一声,“你碰过的每一样东西,我都是所有权人,所有权具有排他性,你只是临时占有,况且,我现在要收回我的授权。”说罢,便夺过陈曦手中的筷子,麻利的夹住一根面条,吹了吹,放进嘴里,“嗯~还是我们索南家的青稞面最好吃!”
陈曦气急,揪住索辉嘴里的面条的另一头,大叫道,“凭什么!面条是我的劳动成果!你所有的是面粉!你去吃面粉吧!把我的面还给我……”
索辉刚要张口辩驳,陈曦灵机一动把面条塞进自己的嘴里,剩下的面条被陈曦用最快的速度吸进嘴里,索辉才意识到此时谁说话谁才要输,在面条就要完全被陈曦吞下之际,索辉上前把陈曦逼到墙角,结实的胳膊撑住墙面,嘴咬住面条的另一头,也学着陈曦的样子吃着。
面条被两个人吃得越来越短,陈曦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迅速推开索辉,“锅里有的是,你自己吃好了!”红着脸向帐篷外面跑去。
“味道有点阿妈的意思,继续努力!”索辉用舌头很享受的舔了嘴唇,欣赏着陈曦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有一种攻城略地的快感。
二人在厨房里打闹的情景被帐篷外面的央金看得一清二楚,她很好奇眼前这个姑娘的来历,不是她到底是哪里吸引着索辉。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连索辉自己也不清楚。对于她,他有无尽的渴望,就像现在,他恨不得每天都可以吃到她做的面,即使顿顿吃,也不会厌倦。
陈曦真的是打心眼儿里佩服藏族同胞对待生活放松的态度,比如她作为一个律师,即使是在假期,如果一刻钟没有查看邮件,都会有一种负罪感。而任何闲暇时间对于藏族人说,都可以用来唱歌跳舞。刚才陈曦还边一个人心事重重地独自在河边回复邮件,边感慨从帐篷里传出的歌声,而此刻,她已经被诺布拉了回来。
原来,午饭过后,野牦牛队的哥们儿也来了,他们都是当年跟随阿爸巡山抓捕盗猎分子的兄弟,今天一聚,明天上路,为壮士送行,当然要美酒歌谣。不过对于索南家来说,这一切只有索辉、拉巴和诺布知道。阿妈暗地里问了索辉队员们的来意,索辉骗阿妈,大家多年未见,只是一般的聚会。
陈曦瞟了一眼人群中的索辉,他的脸上有一种人喝醉酒掩饰不住的笑意,直到他与陈曦四目相对,才像受了电击一样,恢复常态。
“啧啧!”陈曦在心中暗叹,“大律师的形象真是全都给毁了!客户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谁还敢委托他呀!幸亏来了趟他家,不然这春梦还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她故意挑了离索辉很远的地方坐下,身边坐了没见过面也听不懂说话的人。
可事实却是,在上海,索辉用一半时间呆在办公室工作,另一半时间都是穿梭于各种有客户出没的酒宴。刚刚回国半年,自小练就的酒量就帮他拿下了大部分大陆的客户。陈曦不谙世事,在他心里,那个专业高傲的索律师才是让她迷恋的对象。
家庭影院里播放的歌曲跨度十分大,有美声的藏族民谣,有的《喜欢你》,更有》,谁说偏远地区就是落伍的代名词呢?在这里,陈曦反而觉得自己跟不上潮流了。况且,这里的人民天生一副好嗓子,飙高音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众人突然起哄,把央金推向中央,看来大家是要她表演了。陈曦也跟着拍手,这种热烈的场面,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不管心情再差,也都会被心中一阵阵的兴奋之感冲撞。
诺布来到陈曦身边坐下,帮她翻译,“‘央金’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妙音天女’,我们的央金唱歌非常好!”诺布骄傲的用手指向央金的方向。
陈曦点头,脸上一副吃惊加佩服的表情,心中却止不住暗黑,“‘我们的央金’?也是索辉的央金吧?”
央金没有丝毫羞涩,拿起麦克风,唱了一首韩红的《天路》。藏式歌曲的长调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陈曦听得七魂都出了窍,一边鼓掌一边对诺布说,“央金要是去参加《我是歌手》,韩红肯定拿不到冠军!”
陈曦喝下一口青稞酒,用酒杯挡着脸,在人群中搜寻着索辉。本以为索辉会如诺布般跟身边的人骄傲地夸赞自己的妻子,可不巧的是,索辉向后侧躺,一只手支着身体,另一只手娴熟地转着手中的藏刀,也在看着陈曦。
陈曦并没有回避索辉的眼神,而是好奇地盯着那把古铜色的藏刀,还有索辉满手的戒指。她咬了咬嘴唇,向索辉做出口型,“给我看看!”
索辉一笑,向陈曦招招手,示意她过去。陈曦放下酒杯,高兴地跑过来。索辉用力推了把身边的人,为陈曦腾出一块地方坐下。
陈曦好奇地看着索辉手里的藏刀,“师兄,这把刀好漂亮啊!”她的表情就像一个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小孩儿突然发现了糖罐一样,指了指那把藏刀,然后咬着手指,用渴望地眼神看着索辉。
索辉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陈曦一副想要得到又尽量克制的样子。
“陈曦!唱歌!唱歌!唱歌……”诺布突然起哄,引着大家起哄,让陈曦唱歌。
陈曦瞪了一眼诺布,大家起哄地更厉害,陈曦无奈拉着索辉的袖子求助,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别怕!”索辉拿走自己的袖子,把陈曦往前推了推,“你要是唱好了,这把藏刀就是你的了。”索辉把藏刀在陈曦面前晃了晃,陈曦就随着藏刀上镶嵌的绿宝石转眼睛,她太想得到它了!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陈曦深吸一口气,拿过索辉的杯子,把里面的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然后上战场!
陈曦点了自己最拿手的《GoOn》,然后抱着麦克风,闭上眼睛,让自己跟着前奏慢慢平复心情。
话说这首电影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可是陈曦小时候的保留曲目,97年的时候,家乡的小县城还不是人人都可以唱英文歌曲的,那时候陈曦刚开始上英语课,因为小学时担任了六年的音乐课代表,音乐老师总是在陈母面前强调陈曦的唱歌天赋,因此陈母背着老党员陈爸,偷偷带着陈曦去学声乐,后来被陈爸发现,怒斥唱歌就是吃青春饭而严厉禁止,以后一有亲戚们摆酒席的家庭聚会,陈母总是推着陈曦去唱这首英文歌,在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过程中,陈母才真正体会到了为女儿骄傲的感觉。
陈曦轻轻拨开白色的藏袍袖子,“in,I,I,howIgoon,senus,goon,,are,Ion,,,ingoon...”
陈曦从低低吟唱到高亢深情的爆发,好似沉睡千年的活火山,在此刻喷发,红色滚滚的岩浆从万米的火山口缓缓流淌而下,所到之处,腐蚀出下深深的沟壑。最后的轻声吟唱,又仿佛是融化的雪山水,滴滴流进被灼伤的山体,似乎刚才的喷发不曾发生,而只有眼前的平静与清凉。
曲罢,人群中在停顿数秒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在场的几乎全是身强力壮的康巴小伙子,兴奋至极不免打起口哨,甚至有人跳到陈曦身边拉着她开始手舞足蹈,最后,竟然演变成众人轮流抱着陈曦打转。
在场的人除了索辉和诺布之外,没人能够听懂英语。诺布早就抢在众人之前,第一个拥抱陈曦。索辉却一言不发,眼睛不离陈曦,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他发觉陈曦就像一座宝藏,每一次的接近都会让他有新的发现,而每一次的发现都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这个女孩儿。
陈曦也是玩儿疯了,被这么多康巴帅哥丢来丢去的,正得意自己艳福不浅间,她忽然来到了一个冰冷的怀抱。说是怀抱,不如说是扛粮包。索辉从众人中把陈曦夺过来,扛到自己的肩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帐篷。大家唏嘘一阵,继续欢歌笑语。
陈曦被一股凉意逼得清醒不少,索辉把她扔到地上,又不得不用胳膊保护她,以免摔倒。
陈曦在地上站稳,才发现这个人是索辉,“你干嘛把我拉出来啊?”陈曦一副被扫了兴的样子,生气地质问索辉。
索辉像一头刚刚打完架的狮子,一语不发地看着陈曦,陈曦不解地看回去,两个人就这样僵持。
忽然索辉把目光移到陈曦的身上,皱了邹眉,“你的衣服破了。”他拿起陈曦的胳膊,帮她整理刚刚不知被谁不小心拉破的长袖子。
“哎呀!对不起,我把央金姐姐的衣服弄坏了……我自己来……”陈曦知道索辉肯定是因为自己弄坏了央金的东西很生气,所以才把她拉出来的。
索辉更用力地抓紧陈曦的胳膊,“不要紧,回拉萨我带你去做一套新的。”
陈曦的手腕被索辉攥得生疼,龇牙咧嘴道,“师兄,你轻一点,疼!”
索辉停下动作,面色凝重,“你刚才被那么多人抱来抱去,怎么不喊疼!”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谁让别人抱来抱去了?那叫‘载歌载舞’好不好!”陈曦真是搞不明白索辉这气是从哪出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索辉拉住陈曦的胳膊,把她拎了回来,“我告诉你,你是我的,谁都不能碰!”索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郑重地宣告自己的所有权,陈曦终于明白,他是吃醋了。
“你有病啊!”陈曦推开索辉,“你老婆孩子都在,你这是干什么……”索辉充耳不闻,径直走上前,托起陈曦的腰,将她后面的话吞噬在自己的吻中。
索辉的酒气让陈曦脑袋发晕,他的霸道让陈曦有那么一刻沉浸其中,可是理智告诉她绝对不可以接受他,于是牙齿一合,索辉松开自己的吻,嘴唇渗出血来。
陈曦因为自己刚才的意志涣散而羞愧,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可是又不敢出声。
“陈曦!”索辉疼惜地捧起陈曦的脸,拭去她的眼泪,“我说过,我没有老婆孩子,要有的话,也只能是你!我就认准你了!……等我回来。”
“我……”陈曦能够感受得到,索辉是在真诚地表白,可是她的脑筋还是转不过来,她承认自己喜欢他,可是这次西藏之行了解到的事实让她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个人太让她困惑了,他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一些让人不安的东西。
陈曦后退一步,双手擦去脸上的泪,“你……要去哪儿?”她觉得此刻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否则持续争论这种没有答案的话题只会让她觉得更乱。
索辉低头不敢看陈曦,“哦,没什么,我可能要在这边待一阵子,等我忙完了,去北京找你。”
陈曦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刻她真怀念北京四惠的那个小窝,可以安安静静的躲开人群理清楚状况。
“陈曦……陈曦……”索辉把沉思中的陈曦拉了回来,“跟我回去吃晚饭吧,你不是有工作急着要做吗?你可以先用我的电脑,”
“……哦……”陈曦恍恍惚惚地答应,索辉拉着她的手走回帐篷。藏区的日落来得晚,太阳迟迟不肯落下,贪恋地上演着日照金山,二人同时看着远处金色的雪山,是啊,他们彼此贪恋这一刻,可是又要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
晚饭时,索辉和野牦牛队的康巴小伙子们都不见了踪影,而诺布和拉巴却格外殷勤地招呼陈曦,面对阿妈一家人的热情招待,陈曦根本没有空隙追问索辉的去向,只能边回答大家对于她的问题,边吃边赞藏区的美味。
这一顿晚饭所耗费的精力堪比陪客户和领导了,饭局一结束,陈曦就抱起索辉的电脑,在线上等待晓梅。
索辉很贴心的把开机密码写在便利贴上,陈曦一一输入,“1,9,7,8,0,1,2,0……”
“啊?他竟然是78年的大叔?哇塞!怎么保养的这么年轻啊?……哦,还是水瓶座……”陈曦暗自嚼舌头,没想到一不小心知道了索辉的生日。
“要是带个78年的大叔回去见父母,还不被打断双腿?”陈曦正漫天遐想着,晓梅已经发来了的视频邀请。
陈曦回过神,与晓梅聊了起来。
帐篷帘子的一角被轻轻掀开,索辉已荷枪实弹,整装待发。是的,他今晚必须上路了,下午的聚会是他的故意安排,虽说是给弟兄们的壮行酒,实则是他想多留陈曦一会儿。晚饭时候,他去跟大家讨论路线安排,诺布和拉巴负责安抚阿妈、央金和陈曦,看来他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此刻动身离开,是最佳时机。
“戴立昂?……你怎么也在?”索辉正要转身离开,听见陈曦对着电脑大叫。
“Hey!陈曦!我们又见面了。我是晓梅的辅导员,也很关心她的成长,上次看到你为她辅导,我回去也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学生。”
戴立昂的各种理由听上去都有理有据,可是在陈曦看来,这些只不过是他想要搅局的借口。碍于晓梅在场,陈曦只能装模作样,按计划跟晓梅聊起过去一周的学习生活。戴立昂积极地作补充,好像跟领导汇报工作。
陈曦正发愁间,索辉忽然出现在身后,“这里还有一块电池,电脑没电了,可以换上继续聊。”
陈曦万万没想到索辉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的关怀,全部显示在的视频中。
“戴老师你好啊!”索辉蹲下来,轻松地跟戴立昂打招呼,把笔记本电池递给陈曦,“欢迎你和晓梅有机会来西藏玩儿!”
陈曦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她怎么也没料到,索辉会主动暴露她的行踪,其实她本来是跟晓梅说自己在外地出差的。
视频另一头沉默了几秒钟,晓梅的脸消失了,换做戴立昂一副标致的笑脸,“原来两位律师在西藏度假,我今年正计划骑行318,看来可以提前去探探路……”
“哈哈哈,立昂好体力!”索辉客气地称赞道,“如果需要帮助,我的家人都在拉萨。”
陈曦尴尬至极,不知道怎样结束这两个男人的隔空较量,外面响起了一连串汽车鸣笛声,嘉木和多吉也跟着狂叫了一阵。
“外面怎么了?”陈曦用眼角瞥见索辉一脸严肃,低声问道。
“你们接着聊,我先失陪。”索辉依旧客气,跟大家道别,并没有专门回答陈曦的问题,他站起身,离开摄像头,深深看了陈曦一眼,转头离开。
戴立昂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陈曦和晓梅在线上,陈曦得知晓梅的经济法任课老师正是自己的研究生导师朱教授,于是决定把自己过去专业课用过的书籍寄给晓梅。
索辉送来的电池果然派上了用场,聊着聊着,笔记本很快就没电了,陈曦换上电池,大致帮晓梅温习了下一周的功课,约好了下次在北京见面的时间,就下了线。
关机后,陈曦赶紧把电池拔了出来,希望可以为索辉省点电量。“刚才急匆匆的,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陈曦起身来到帐篷外面,想找诺布送自己回拉萨。
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藏区的天色才全部黑透,漫天的星光,渐渐显现,气温骤降,每呼出一口气都清晰可见。
“陈曦姐!”诺布从身后出现。
“哎呦!你吓我一跳!”陈曦摸摸胸口,“你二哥呢?刚才还看到他,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
“呃……先上车再说吧,二哥要我务必早点送你回拉萨。”诺布走回车里,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陈曦带离。
“啊?哦……那就走吧,对了,我要跟阿妈和央金姐告个别!”
“不用了,她们已经回去了,刚才看你在工作,就直接回去了,明天阿妈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陈曦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一下子人就突然没了呢?那些康巴人和车子,都一下子不见了踪影。趁诺布发动汽车的时间,陈曦偷偷绕着帐篷找了一圈,这中空旷的草地的,人想躲起来也很容易被发现,索辉一定是离开这里了。
陈曦在副驾驶上故作自然的聊天状,诺布很认真地开车,没了白天的兴奋劲儿,似乎有心事。
“连一个毛头小子都套不出话来,我陈律师还怎么混!”陈曦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干咳两声,喝了一口水。
“对了诺布,你二哥说明天带我去拉萨做一身藏袍,你说我穿什么颜色的好看啊?”
“啊?不可能啊!二哥明天赶不回来,能不能到都还不知道……”诺布突然噤声,索辉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陈曦知道自己去可可西里,可是陈曦一句话,诺布就险些说漏嘴,于是,诺布决定不再回答陈曦的问题。
“赶不回来?我不管!他都答应我了!你们康巴男人不是最讲信用的吗?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诺布龇牙咧嘴地挠挠头,“那我给二哥打电话问一下,不知还有没有信号……”
陈曦知道诺布中计,从诺布身上搜出手机,故作认真地拨通索辉的号码,递到诺布耳边。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喂?……喂?”
他们在说藏语,陈曦根本听不懂,不过还好听到了索辉的声音,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陈曦可以用诺布的手机把索辉定位。
兄弟二人只是不温不火地聊了短短几十秒就挂了线,接下来陈曦假装大声跟诺布聊天,手中不停地搜集索辉的定位。
“诺布,怎么样?明天去做衣服吗?”
“二哥说我可以带你去,刷他的卡。”
“这还差不多,反正有人买单,我倒觉得你的眼光比你二哥强多了,做出来的藏袍肯定最好看了!”
陈曦的赞美让诺布很开心,他踩紧了油门,想象着明天带陈曦玩耍的情景。
陈曦已经找到了索辉刚才的位置,并且他的移动方向也反映在卫星地图上。“还好,这里信号不错。”陈曦暗自庆幸,把卫星地图传回自己的手机上,那颗小点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索辉到底要去哪里?
诺布缓缓停了车,路前方出现了几头黑牦牛,“好像是茶卡家的,我去看看!”诺布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走下车。
陈曦没管那么多,继续盯着手机屏幕上移动的点。“从青藏线往北走,他要去青海?去青海做什么?跟那些康巴人一起吗?”陈曦心底有一百个疑问,又不能直接问索辉,很明显,索辉不想让自己知道,可是这个诺布嘴巴又紧,得想个办法。
诺布给茶卡家打了电话,原来自家的牦牛迷了路,一直等到茶卡过来把牦牛带走,诺布和陈曦才继续上路。
“诺布!”陈曦一脸愁容,“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她的心开始扑通直跳。
车里安静得很,诺布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到了陈曦的心跳声,“陈曦姐,你高反了吗?”
“没有,我想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问吧。”
“你知不知道,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情节严重,可以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什么?……”
“你知不知道,走私武器弹药罪,可以判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陈曦姐……”
“你又知不知道,非法买卖、运输和储存武器弹药罪,可以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诺布缓缓停下车,眉头紧锁,盯着方向盘,“陈曦姐,我并不觉得二哥犯了什么罪。”
陈曦偷偷一笑,鱼儿已经上钩。
“你不觉得管用吗?如果我现在报警,警察可不会听你的一面之词。”
诺布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曦,“你要报警?”
“我为什么不报警呢?”陈曦越发认真起来,“我明知道你二哥在犯罪,如果帮他做假证,就是包庇罪!还有你,也属于事前通谋了,让我想一想,”陈曦用手扶住脑袋,“对!是共同犯罪,你也会当做你二哥的从犯一块儿关进大牢!”
“但是我们这是做好事啊?怎么能把好人关起来?”诺布越听越气愤。
“所以啊!诺布!你现在必须带我去找你二哥,如果不能制止他,好歹我也是个证人,我不像你,作为他的直系亲属,你的证言可信度有限,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没有污点的证人,况且……”陈曦脑海里浮现出她把正在犯罪的索辉一行人五花大绑、扭送公安机关的情景,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你说的都是真的?”诺布侧身看向陈曦,清澈的眼睛里满是信任。
陈曦不忍再继续捉弄诺布,强迫自己收敛点,“诺布,你也是要考大学的人了,法制意识必须要有,陈曦姐是律师,你不相信我,相信谁?”
诺布咬了咬嘴唇,发愁的样子可爱极了,陈曦还在欣赏小鲜肉的瞬间,诺布一个紧急掉头,“绑好安全带!”
“你要干什么?”陈曦抓着车窗上的扶手,惊悚地问道。
“现在出发,天亮之前就能追上二哥他们,陈曦姐,坐稳了!”诺布紧盯前方的黑压压路,加大油门,一辆飞驰的皮卡车载着二人奔驰在星辰包裹下的青藏线上。
陈曦心里满是愧疚感,可是自从做了律师,她就害了这种职业病:凡事刨根问底。
“诺布,你刚才说你们在做什么好事?”陈曦继续一本正经地展开讨论。
“去抓盗猎分子啊!”
“抓盗猎分子?这不是公安的活儿吗?怎么需要你二哥来做?对了,我们要到哪里去找你二哥他们呢?”陈曦觉得此事不妙,必须了解全部案件事实。
“二哥跟野牦牛队的人去可可西里了,他不让家里人知道,所以才安排我把你送走。”
陈曦心里暗喜,原来索辉把自己当家里人。“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抓盗猎分子,为什么要你二哥出头?他又不是警察!”
“二哥没跟你说过我们的阿爸是怎么过世的吗?”
“当然说过啊!”陈曦依稀记得阿爸索南顿珠在可可西里牺牲的事情,可是索辉并没有多说具体细节,她也只能先跟诺布打马虎眼,“《可可西里》那部电影说的就是一群藏族的英雄跟盗杀藏羚羊的坏蛋们斗争的故事嘛!”
“不错,阿爸可以说就是那部电影的原型之一,他就是在一次抓捕行动中中了埋伏,才……”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今天野牦牛队的人说,看到了当年对阿爸开枪的夏尔巴人,所以二哥才要去一趟的。”
“什!么!”陈曦恍然大悟,这可是二十一世纪啊!怎么还有“替父报仇”这等狗血的剧情呢?此刻她终于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身为律师的索辉不惜铤而走险,甚至要犯下故意杀人的罪名了。
陈曦咽了咽口水,“诺布,开快点儿,我们必须追上你二哥!”不管怎么样,遇到杀人犯都可以报警来解决,自己亲自动手,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个索辉!干了这么多年的律师,怎么能如此冲动?!”陈曦一路上不停地在心里担心着,二人一夜未合眼,终于在汽油耗尽之前,驶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
诺布用力揉了揉充满血丝的眼睛,下巴上的青茬略显,“陈曦姐,你等一下!”
他跳下车,蹲在一排车轮留下的痕迹旁边,仔细研究了一番,又跳上车,兴奋的道,“他们就在前面,我认识二哥的车轮!”
“太好了!那我们快追上去吧!这里没有公路,再找不到他们,我们也要迷路了!”陈曦此时才感觉到毛骨悚然,是啊,他们什么补给都没有准备,只一门心思追索辉,要是追不上汽车就没油了,他们简直就是死路一条了。
陈曦赶紧开机,搜手机信号,昨晚怕索辉生气没有打电话,今天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就算是赶他们回去,也来不及了。
“太好了,竟然有一格信号!”陈曦兴奋地叫道,拨通索辉的电话,可是等了半天,那边传来了无法接通的提示。
一连打了几遍,就是接不通,陈曦的心里开始害怕起来。“诺布,我们再往里走,手机信号肯定越来越弱,你确定能够追上他们吗?”
诺布沉默不语,四周忽然刮起大风,眼看就要变天了。
“你知道可可西里是什么意思吗?”诺布忽然问道。
“啊?什么意思?”
“美丽的少女。”
“……”陈曦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搞浪漫情怀。
“阿爸说过,可可西里的天,就是女人的脸,说变就变。”诺布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陈曦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诺布,是不是要下雪了?”
“对。”
“那你还可以看到车辙继续开吗?”
“那要看我能开多快了。”
陈曦沉默片刻,“那开吧!有多快就开多快,我们必须找到你二哥!”
陈曦不知哪来的勇气,像一个将军一样,对诺布发号施令。
汽车喷出一股浓烟,飞也似地驶出,天空开始飘下洁白的雪花。
陈曦的眼睛有些湿润,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索辉!
索辉的车队一共十辆越野车浩浩荡荡地驶进了可可西里,他就知道这里会变天,路上肯定会遇到不可知的情况,果不其然,驶入可可西里才不到十公里,其中一辆越野车就陷入了流沙,还好他们反应快,把司机从车里拖了出来,满车的蔬菜水果就这样慢慢陷入昏黄的泥沙里,接下来几天可没有新鲜食物了。
队长大叔叹了口气,拍拍索辉,“走吧!”
刚才还零星飘落的雪花,这会儿已是鹅毛般地簌簌掉下,索辉伸手抓了一把,默默道,“阿爸,你要保佑我们!”
刚打开车门,众人忽然停下来,朝后面挥手,索辉这才发现越下越大的雪里,冲出了自己的那辆皮卡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诺布和陈曦在车里兴奋地大喊大叫。
“!”索辉踢了一脚轮胎,然后愤怒地指着诺布,示意他停车。
诺布的脸一阴,本想嘱咐一下陈曦该怎么说才不会让二哥动怒,可没等车停稳,陈曦第一个冲下了车。
她兴奋地朝索辉的车跑去,刚才在车里的她不知心里有多担心,她忽然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而死了,就代表再也见不到索辉了。
可可西里的海拔已经上升到4500米,气温降到零下,一路上坐在车里没有感觉,可一下车仅仅跑了几步路,陈曦就觉得心脏特别难受,呼吸困难,四肢无力。
密密麻麻的雪片簌簌落下,顺着大风无情地打在陈曦的身上。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藏袍,一会儿工夫就被冻得牙齿打颤。就在陈曦快要跑不动的时候,索辉快步来到她的面前。陈曦强迫自己站稳,豆大的泪水扑簌簌掉下来,她有些看不清索辉的样子,为什么索辉的脸都被一团团白色的星星包围?到底是星星,还是雪花呢?
那个人微笑着哭,跌进索辉的怀抱失去了意识,就像可可西里的高原上被猎人追杀的藏羚羊,终于得到了解救。
索辉无奈又心疼地抱着陈曦,把诺布一块儿纠回自己的车里。诺布免不了被一顿骂,索辉边给陈曦喂葡萄糖,边听诺布讲陈曦如何说服诺布追到这里。
“诺布,”索辉的眼底闪过一丝疼惜,用手抚摸着陈曦脸上渐渐凸显的高原红,“女人的话不能信,知道吗?”
“那……自己的女人说话,也不能信吗?”
索辉的手顿时僵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诺布,“等你考上大学,有了自己的女朋友,就明白了。对了,这次回去,你看一下我帮你联系的美国学校,等你高考完,可以提前去那边看一下学校。”
“我不去美国,我要去北京,陈曦姐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诺布坚定的口吻使索辉感觉到,他不是小孩子了,沉默几秒钟,索辉终究是开口了,“诺布,你听好,陈曦以后会是你的嫂子,但是只能是嫂子而已,她是汉族人,不会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二哥!”诺布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这个刚刚陪他经历过生死的女人,他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呢?“我们俩个都喜欢陈曦,为什么不把她娶回来,这样她就是我们共同的妻子,我们在一块儿过日子,多好!”
“啪!”索辉打了诺布,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打诺布,竟然是为了怀里的女人。“且不说你不听我的话,把陈曦带到这里,这笔账等我回拉萨再跟你慢慢算!我再说一遍,陈曦是我的女人,一妻多夫她不会接受,你赶紧死了这条心!”索辉越过诺布惊恐的眼神,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诺布推了下去,“到队长的车里去!”
这个他平时百般依赖和疼爱的弟弟,就这样被他残酷地赶下车。索辉把陈曦在副驾驶放好,一踩油门,加速驶向前方。队长大叔与诺布撕扯着,好不容易把他塞到了自己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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