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古情长难自知
“既然你成为我姚柔芝的徒儿，那便是浮罗门的首席弟子，关于浮罗门的种种，你不可不知。”
琉凌心不在焉的神态没有浇灭她的热情，这位名叫柔芝，自称是魍魉的女子，凝望着墙上的画像，眼中泛起温存的柔情。
“我们姚家世代从医，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是爹爹从小的心愿。”
琉凌木木地站着，眼皮有点支撑不住，看着这位新晋的师傅，脑袋很是发闷。
姚柔芝轻轻咳嗽一声，将她从昏昏沉沉的状态唤醒，话在口中，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继续道：“爹爹二十岁那年，独自一人到深山采药，却不小心跌落深渊，那深渊位于万丈悬崖之下，常年瘴气萦绕，所有人都觉得他必定无法生还。”
“然而，他被神女所救，那神女见爹爹心地质朴，聪慧过人，便传授他医学要义，并送他平安归乡。”
“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爹爹将筋脉之法融汇贯通，在道术和武功上皆有所建树。”
“最难能可贵的，只要有人虚心请教，他必将自己学识倾数教授，不予保留，门下弟子如雨后春笋，绵绵不绝。”
“爹爹说过，他终其一生只有两个未了的执念，一是找到资质相匹的徒弟，将这套心法传承下去普济芸芸众生；二是再见当年那位白芜神女一面。”
听到这里，琉凌心中闪过莫名的触动，连她自己都无从分辨是喜是忧，她看向姚柔芝：“你刚刚说，那位神女叫……”
“九天神女白芜。”姚柔芝叹气道：“当年爹爹预感自己阳寿将尽，不管我们如何相劝，他都执意跳下那浮罗渊，也是为了了却心中遗愿。”
不知为何，每当听到“白芜”二字，琉凌心中便又隐隐作痛，等她欲要探究，那种感觉却又飘然消逝。
“我们浮罗门啊，便是取名自那浮罗深渊，为的是纪念神女当年的相救之恩。”
心中的感觉渐渐淡去，琉凌不禁问道：“既然浮罗门创世之初是为普济苍生，为何现在却成了乱抓壮丁，伤人性命的教派？”
姚柔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这么敢问，她就不怕自己发怒么？
见琉凌气色不变，无半点惧意，她反倒心生喜爱之情，贪生怕死的人她见得多了，能够身处险境却保持骨节，反倒让她敬佩，她耐心解释：“当今天下魔族作乱，就算浮罗门不抓他们，你以为他们就能够好好活下去吗？”
琉凌诧异道：“浮罗门这么做是为了对抗魔族？”
“正是。”姚柔芝正色道：“朝廷软弱，我们子民就应该跟随着当魔族阶下囚吗？不管通过什么手段，只有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与魔军抗衡，夺回属于人族的一切。”
“那郭雪呢？”琉凌道：“你们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女孩做这种事？”
“毁她双目不过是权宜之计，你知道的，浮罗门的医术足以随时为她复明。而灵猫嘛。”柔芝阴柔地笑笑：“以灵猫为药引，可是能够练出上好的丹药。”
琉凌还想说些什么，姚柔芝挥挥手，笑意浮上眼框：“好啦，好啦，这些都过去了，你若是能专心修习浮罗门的心诀，几十只灵猫我都不换。”
不管她有多看重自己，多喜欢自己，琉凌心底始终觉得她无法亲近。
他们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对抗魔君吗？
就算他们真的只是为了对抗魔君，那这种极端的训练方式，这种视人性命为儿戏的手段，琉凌也无法接受。
找个办法，一定要找个办法逃出去。
虽然同为魍魉，但她给琉凌的感觉跟墨玉相差太多，琉凌一刻都不想跟她多呆。
墨玉真的死了吗？琉凌不信，他才不会那么差劲呢。
如果他真的那么差劲的话，那，那……
那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一辈子！
见琉凌脸色发白，姚柔芝误以为她难以消化今日所闻，善解人意道：“今天到此为止，你先下去休息吧，修炼之事明日再议。”
她扶住琉凌的肩膀，眼中神采奕奕：“我要你以最好的状态开始训练，以你的资质，不出十年，便可带领浮罗门重立神威。”
终于得到脱身独处的机会，琉凌心中大喜，辞别了姚柔芝，便匆匆朝她所指的休憩居所跑去。
那里是浮罗门弟子日常起居场所，十几间厢房分布在宽阔的院落四周，庭院里零零散散有弟子经过，皆是面无表情，皂袍之下藏着冷冽杀气。
琉凌刚刚失了一颗眼球，心中本就万分难堪，不愿他人多看自己一眼，也埋着头匆匆走过，只想寻处没人的房间，独自安静地呆会儿。
“师妹。”
一个略带狂野的女声响起，在拐角处拉住琉凌衣襟：“师妹，我带你去领床单。”
琉凌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独眼，头也不抬：“不用。”
那个笨拙粗壮的师姐继续跟着她：“那师姐带你去领衣裳。”
“下次吧。”
师姐不折不挠：“领鞋子可好？”
“不用不用！”
琉凌加快脚步要将她甩开，却被她用力一拉，两人掩门进入一间无人的厢房。
“你到底想怎……”
“是我。”
脂粉之下，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高的鼻深的眸，还有明明灭灭如隔岸花火的光芒，从他那双丹凤长眼中隐隐浮动。
琉凌觉得好想哭，可她却笑了：“你怎么这幅打扮。”
她说完这句话，便把头低下，轻轻叹道：“你走吧。”
“你跟我一起走。”
“我的眼睛瞎了。”
“我不嫌弃你。”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琉凌这次是真的笑不出来，这句“我不嫌弃你”听在她心里针扎般难受。
留在浮罗门或许还能当个别人的得意高徒，可是跟他走呢，只能成为累赘罢了，只能成为他人的笑柄罢了。
你没事就好，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面对你，真的不想。
“是有点嫌弃啦。”墨玉笑着去擦琉凌微潮的眼角：“但是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啊。”
“谁要你管。”
“以后不会了。”他忽然将她拉入怀中，不似最初的鲁莽笨拙，动作轻的太过小心翼翼，眼底的悲伤霎然涌现，嘴中却只淡淡道：“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她呆呆地停留，纵使看不见他的怜惜，也徒然心安，全身的铠甲芒刺，荡然无存。
他的媚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不过，我挺喜欢。
琉凌侧着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嘴角微微上扬，听见他道：“跟我走，好吗？”
走？当然要走，不然还要在这里陪着女鬼和变态老板喝茶纳凉啊，你敢不带我走试试看！
琉凌后退一步，眼神看向别处：“我考虑一下。”
“等等我们绕过最西边的木屋，离那里不远有片橡树林，我把马儿留在那里。”墨玉无视了琉凌的故作骄矜，严肃道：“你快去换上浮罗门弟子的衣服，我们装成是出去巡查，偷偷走出去。”
琉凌撇撇嘴：“可是，你打不过他们吗？”
在琉凌心中，墨玉的身手是无人可以匹敌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连那白猫少年都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他们为什么不可以。
墨玉叹了口气：“现在不行，其中缘由等出去再跟你说。”
也是，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行，大不了以后再杀回来出口恶气。
依照墨玉的吩咐，琉凌去取了皂衣换上，两人一前一后，若无其事地向西边的木屋走去。
要说这浮罗门的宅院，可是大有名堂。
从外头看不过是是十几间木屋，可真正走到里面就会发现，这些木屋不仅数量翻了几倍，其排列也是遵循某种章法，让人置身其中便晕头转向，难分东西。
偏偏这一前一后的两人，又是琉凌走在前头，该往左走的时候她偏偏右偏，该拐弯的时候她又直走，墨玉在后头看得心慌，顾及周围眼目，又不好突然上前拉扯。
好不容易，两人总算走到了最西边的房子，琉凌伸手去擦额头的汗水，墨玉也出了口长气，寻思着终于可以把这别扭的装扮卸下。
“你们两个。”
朱老板的声音阴沉沉地从身后飘来，即便背对着他，琉凌都可以想象到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夜深了，你们要去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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