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芳菲馆中鬼吟哦
城主的悬赏榜单之上，明明白白用红字标注着：各位好汉进鬼宅之前，务必先到府上报道，否则本榜失效。
能把她女儿带出来就好了不是，郭城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谁愿意跟五十两黄金过不去呢，他们还是依言，风尘仆仆地赶到城南的郭府。
“你们当真敢进那鬼宅？”
郭城主欢天喜地地来看揭榜之人，没想到是一个文雅的公子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堆满讪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瘦巴巴的尖脸上，精明的小眼睛绕着他们上下打量。
“少瞧不起人，墨玉，露两招给他看看。”外人面前，琉凌才不会叫她家野人野人呢，她十二分出息朝城主和仆人扬声道：“不想死就让开！”
轰隆。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片树叶穿过人群，直直把郭家门口的石狮子拦腰斩断。
对墨玉天衣无缝的合作，琉凌很满意，她朝他眨眨眼，转而冷下脸来，挑眉对郭城主道：“怎么样？郭城主可满意？”
郭城主揉揉眼睛，嘴巴都还没合上，便连连拍掌：“满意，少侠好功夫，好功夫！”
“郭某有眼不识泰山，里面请，里面请。”
他对墨玉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哈腰点头着让他先走。
墨玉却不领情，转而对身边的琉凌道：“师傅先请。”
听他这一句，那郭城主忙不迭转身对琉凌大献殷勤：“郭某眼拙，侠女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恕罪，恕罪。”
琉凌忍着笑，有模有样地点点头，端起架子：“不知者无罪，郭城主勿要放在心上。”
见她这么通情达理，郭城主自是千恩万谢，将他们迎入府中。
苏汀城的城主果真阔绰，这郭府至少是琉凌家将军府的十几倍大小，愣的金玉为瓦银为砖。
看着满目奢华，再想想被拦在城门外的贫民，琉凌的眉头促成了一个大大的疙瘩。
盛放的黄牡丹沉甸甸压在枝头，在内庭的八角亭台坐定，郭城主殷勤地摆上一桌美味珍馐。
郭城主生意人的风范不改，又是劝酒又是寒暄，酒过三巡，方才提及正事。
“我家小女名叫郭雪，年方七岁，是跟家中白猫一起走失的。”
言毕，他喝了口酒，却犹犹豫豫，抓耳挠腮，不再往下讲。
琉凌打破尴尬的气氛：“此事跟白猫有关？”
郭城主再次倒光酒盏里的酒水，豁出去一般：“明人不说暗话，郭某想请两位大侠把那只白猫带回来，郭雪她……郭雪最好不要回来了。”
“什么？！”琉凌差点没被嘴里热汤呛到：“你要白猫不要自己的女儿？”
郭城主脸色阴沉下来，勉强假笑着：“没错，但这其中缘由，恕老夫不能说明，还请二位侠士体谅。”
琉凌偷偷用脚踢踢墨玉，可墨玉一直安安静静吃菜，十足乖徒儿的模样，只知道对着琉凌傻笑。
笑什么笑啊，让你说话呀！琉凌想让这位摸了残玉之后大变样的公子来应酬，可人家偏偏叫了自己一声师傅，此事当着城主的面，怎么也得把这场戏演下去。
郭雪最好不要回来什么意思？难道要故意把七岁的小女孩抛下吗？
答不答应都于心不安，琉凌只好岔开话题：“不知城主，对那鬼宅可事先做过调查？。”
郭城主亦松了口气，在他心中，二位大侠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要求，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跟他们说起鬼宅的情况。
这座鬼宅位于苏汀城最繁华的地段，原是座高朋满座的酒楼，据说还是某个神秘帮派的私下聚会场所。
也正应为如此，两年多以前，这座酒楼的老板全家藏遭灭门，好端端的酒楼，便就这么废弃了。
这座酒楼，名叫芳菲馆，以馆中珍花异草吸引宾客。
古怪之处就在于那奇花异草。
老板一家死后，那些无人照养的花草竟从未枯萎，从楼下望去，阁楼之上四季如春，花儿开得千娇百媚，似乎日日有人精心照料。
不过最诡异的啊，是芳菲馆里的女子哭声。
芳菲馆的左边是座私人宅院，主人常年远游，右边呢，是另一座酒楼，名叫飞鸟居。
某日飞鸟居的客人饮酒作乐至深夜，忽然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声抽泣，仔细分辨，却是从隔壁的空宅子传来的，吓得当场宾客尽散。
好在飞鸟居的朱老板脑子灵光，巧用女鬼的哭声为招牌，专门在午夜开设酒局招待那些喜欢刺激的公子哥。
据说在当时，去赴一趟飞鸟居女鬼宴，成为城里那些公子哥的新风，甚至有段时间一座难求，大家是争先恐后地去飞鸟居证明自己的胆魄。
第一件惨案，便是发生在这些胆大无脑的公子哥身上。
趁着酒劲，他们拉帮结伙，说是要去看看那女鬼长得漂不漂亮，当时去的有七人，其中还有习过武的，愣是一个都没回来。
这座鬼宅就像一个无底洞，官府的人，捉妖的人，江湖术士，一个个只进不出，而阁楼上的鲜花，却芳菲如故。
芳菲馆，芳菲其外，瘴气其中。
姚员外说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转眼墨玉跟琉凌已经穿过三条街道，来到传说中的芳菲阁门前。
“野人，要不我们不去了。”
望着阁楼上姹紫嫣红的花朵，琉凌突然觉得毛骨悚然，拉住墨玉的衣袖往后退。
墨玉淡淡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不是说才一个月记忆吗？成语都会用了，不行，不能输给他。
琉凌放下墨玉的袖子，故作镇定道：“不用怕不用怕，肯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大着胆子进去，没事的，不就是几朵花，几个女鬼嘛，没事的，没事的。”
她拍拍墨玉肩膀，安慰道：“没事的。”
人家墨玉脸上哪有丝毫惧色，现在唯一吓得两股战战的，明明就是她自己。
“有我在，不用怕。”
墨玉拉起她的手：“我保护你。”
琉凌脸色由青转红，四肢僵硬如木，被墨玉拉着一顿一顿朝前走去。
唉……要怎样跟一个只有一个月记忆的人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呢？
也罢，反正他不是人，不吃亏，不吃亏。
“发烧了吗？”墨玉突然停下脚步，伸出手心试探她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太紧张了，你要是真的很怕，就在外面等我。”
哪里是发烧啊，明明就只是脸红而已。
可琉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脸红的，她撇嘴道：“我不是害怕……我，我是兴奋。”
“嗯？”
“我既然能一口气杀几十个魔族，一只不成气候的鬼算什么，想到要捉鬼，我，我就很激动，激动得脸红……
琉凌慌忙又改口道：“不对不对，是激动得发烧，也不对……”
她泄气道：“反正很激动就是了。”
她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倒也蛮可爱。
墨玉故意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更加心虚，而每当心虚的时候，这位小姑娘又偏偏要摆出一副傲气冲天的架势，别提多逗了。
“知道你厉害了。”墨玉浅笑着，重新拉起她的手：“那我们进去吧。”
琉凌心底忽然觉得很憋屈，总觉得这野人自打模样变了之后，性情也大改，自己完全控制不住他，甚至有种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错觉。
她狐疑地看向他，难道说，他的记忆恢复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从飞鸟居内跑出来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她脸上神情急切，对着他们比手画脚，嘴里啊啊啊地叫唤。
看模样她不过二十七八，身材十分圆润，皮肤白嫩水灵，一看便没吃过什么苦。
墨玉问道：“你是让我们不要进去？”
那个妇人飞快地点头，双手不停地摇晃，还用手去掐自己的脖子。
琉凌道：“你想告诉我们，里面有个吊死鬼？”
这个不找边际的理解让妇人愣了一愣，转而又是摇头又是跺脚，伸手就想把他们二人推开。
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一个中年的发福男子及时赶到，他穿着铜钱印花绸缎大衣，眉目开阔，相貌颇为福气。
“现在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你不呆在店里帮忙，倒跑来这里撒野。”
说的是责备妇人的话，却听不出任何责备的语气，让人觉得只是夫妻间的玩笑。
可那个哑巴妇女见到男子上前，就惊恐地躲闪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听起来像在生气，又像在害怕。
“娘子，”男子转眼便抓住那妇人的手腕：“别淘气了，跟我回去。”
临走前，他看了琉凌和墨玉一眼，礼貌地点头微笑。
看上去是那种典型的商人的笑脸，琉凌却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寒意。
等那两人走远，她对墨玉道：“你说，飞鸟居的老板娘为什么不想让我们进芳菲馆呢？”
“她好像知道什么秘密。”墨玉看向灯火明亮的飞鸟居：“她的哑巴并非天生，而是被人割断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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