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二章
或许是因为被我骂了不要脸,顾阑早晨遇到我的时候不仅没有和我打招呼,还大老远地绕路躲开。我成心追着他跑过去,嬉皮笑脸的道了一声早安,顾阑斜我一眼嗯了一声。我邀他共进早餐,他一时愣在那没答应,我只得凑近一些低声道:“内奸的事,我有新想法。”顾阑紧绷的臭脸立刻松弛下来,痛快地答应了我的邀请,还狠狠吃了两大碗面。
我用筷子搅和着碗底吃剩下的碎面条和菜叶子,用聊天一样的语气道:“兄弟们老在外面散着也不成话,总得把大家集中起来。但我这里显然住不下这么多人了。要想让兄弟们有地方住还不显眼,那就只能租上两三个大杂院,一处住个四五人,也无需按关系亲疏分,谁先到了就先安排谁,也好叫大家都熟络熟络,免得像我一样,在外面遇见自己的兄弟都认不出。等都安排好了,一个处所写一份名单上来。二爷要找谁,直接去那院子就是,也不需多费几道手叫人传唤。”
“你的意思是,把所有人打乱顺序重新安排,然后由我直接负责。”顾阑手欠地用指甲刮着碗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来人把这收了!看不见吃完了么?一个个儿地吃饱了只会闲扯淡,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一边拽过顾阑的碗,一边呵斥着离我最近的伙计。我见顾阑偷偷把双手藏到桌下,一脸做了坏事怕被人抓到的衰相。
我强忍了笑意正色道:“安排妥当后,您也不必挨个盘查兄弟们了。您想想,内奸的目的是什么?抓人对不?您就盯紧了哪个院子有人行踪鬼祟,哪个院子出了事,内奸就在那几个人里。”
“办法倒是不错,可我不能拿兄弟们的安全冒险,万一真的出事……”顾阑虽然面色犹豫,但看得出他对我的方法颇为动心。
“二爷盯得紧些,一旦发现谁有问题,就即刻把他控制起来,严加审问。若是抓到内奸自然最好,若是抓错了也排除了一个可能性。只要咱们盯得够紧,抓得及时,也未必会出事,有道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顾阑一拍桌子狠声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在同一时间坏笑。
我同顾阑对视一眼,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鄙视。我偏过头翻了个白眼,暗道,老娘是怕你个大老粗听不懂文辞才找个通俗易懂的句子表达,你丫还得意了!
上午顾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去思考怎么召集兄弟和重新分配的事,我则叫裴掌柜看店,自己溜出去接头。
京城不同于天津,九爷名下的产业有太多人知道。我就只能变换联络地点,以免泄漏风声。先前我去九爷的首饰店逛了一遭,下了一张似是而非的订单,其实是让伙计将那单子拿给云希破解。订单上的所要物品数量都在26以下,即可根据数字算出对应的英文字母,整个订单的字母拼起来就是“”,以沈云希和我的默契度以及她英语系半年的水平,这点小小谜题完全难不倒她。
果不其然,在我踏进京城最大最有名的“亨隆赌坊”不久,就有荷官端着一大盘筹码谄笑着凑过来:“骊大爷,小的把您的筹码给您换来了,您楼上请。”我拈了一块筹码在手中把玩,那荷官哈着腰将我引到楼上。二楼也是摆满赌桌,但整体气氛明显比乌烟瘴气的楼下和谐许多,赌客的衣着也明显比楼下那些三教九流的赌客华贵。
我站在楼口环视一周,只见一个消瘦的年轻男子坐在牌九桌前,手里握着两张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我,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意。我头皮一阵发麻,前阵子东躲西藏地把他的事忘在脑后,全没想到回京必然会碰上这个冤家。我皮笑肉不笑地慢慢蹭过去,脑子里推翻十几次开场白。他看见我靠近,索性将手中牌九往桌上一扣,眯着细长的凤眼,颇具威胁性地靠在椅背上。
我走到他身侧,拱了个手,故作惊喜地笑道:“佟兄,一别数月,我可想你得紧,没成想竟在这里巧遇,真是有缘。”
佟玥冷笑几声,道:“明明是你叫我来,说什么巧遇,真是矫情!你想我什么我大抵还是能猜到的,那句有冤倒是实话。”
我拂了拂衣服,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一边掀看他的牌,一边低声道:“上次的事咱们各有不地道之处,两相抵消,佟兄若记恨,未免有些小器。就算你天生小器,眼下也不是你该跟我论冤报仇的时候。”
佟玥脸上的诡笑越发明显,他斜了一眼荷官,荷官识相地陪着笑招呼同桌的赌客到别桌去玩。佟玥待人散了,直起身凑到我耳边笑道:“说你矫情你越发起劲儿了。甭拿话堵我,我要是想办你,你绝没有机会这么大喇喇地走到我面前。”
我心头猛地一沉,后背冒出一层冷汗。我僵硬地往后缩了缩,强笑道:“看来我还得多谢佟兄不办之恩了。”
佟玥冷哼一声,盛气凌人地睨我一眼道:“我没工夫跟你嚼舌头。”到底是我有事求他,只得装作毫无知觉地说正事:“帮我找几个大杂院,我会让之前行刺过十四爷的那些人分拨住进去,你们派人盯紧,但行事小心,不要露出马脚。这帮人警惕性很高,一旦打草惊蛇再想抓人可就难了。”
“我不想听废话,多少人?”
“六十左右。”
“知道了,回去等着吧。”佟玥站起身来,“也只有你才会找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见面。”
说罢佟玥大步离开,我坐在赌桌旁边紧攥着手中的牌九连喘大气。我将手缓缓松开,那张憋十啪啦一声掉在桌上,我咬咬牙,早晚我要拿出一副至尊宝来,彻底灭了佟玥这鸟厮的威风!
我叫了荷官过来,点算了那一盘筹码,整整一千五百两。我二话不说拿筹码下楼兑了银票,头也不回地离开。佟玥不与我计较,还把剩下的钱奉上,看来那账本压根就没能送到九爷手里,他这欺下瞒上、只手遮天的总管做得可比我和常德盛威风多了。
我还没踏进逸兴楼的大门,就看见二楼临窗眺望的顾阑,他颇是兴奋地注视着我,仿佛我是街上一棵突然开花结果的老歪脖树。我只得迎着那道目光笑着点了个头,然后快步上去与他会合。
顾阑啪地一声将一张纸拍在我面前的桌上,我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写满了人名。我直接将那纸翻过来扣在桌上,对顾阑皱眉道:“二爷,今后这东西您别给我瞧。万一有什么差池,我又脱不开干系。”
顾阑脸色铁青,气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呵呵一笑:“二爷息怒,我不是想挤兑您。任何事都有万一,万一泄密,您丢面子我丢命,面子丢了您还能找回来,我这命……您说是吧。这事若想万无一失,您就别让任何人知道。”
顾阑浓眉紧锁:“合着我连个商量事儿的人都不能有!”
“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兄弟们的名单和住所,必须只有您一个人知道。他们相互之间谁也不能知道别人住在哪,只给他们一个可以联系到您的地址。我建议您一个院子给一个地址,到时候哪个地址被搜查了,那个院子里的人就全隔离审查。这样兄弟们不会受牵连,还能抓出内奸。”
顾阑一拍手掌,大声赞道:“妙计!妙计!骊珠,你颇有谋断之才!”
我颇为尴尬地摸摸鼻子,感觉顾阑这句话与我说灵秀“端的是个人才”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阑自来雷厉风行,一旦有了计划,便立刻安排实施,当第一批散落京郊的兄弟来投奔我们,我那大杂院还连影儿都没有。我温声安排那五六个人入住我的高级客房,随后便扯了顾阑到一边说话。
“二爷,咱不是说好了等找到落脚的地方再叫兄弟们过来么?您倒是着急当好人,我这可塞不下了。难道明天再来人叫他睡街上去?”我急赤白脸地抢白。
顾阑嫌弃地看着我道:“你少跟我耍滑头,你这至少还有四间空房,住宿的客人再走点儿,再来十个也没问题。都是自家兄弟,你算计什么?”
我气的眼前一阵发黑,心里怒吼着:“都来白吃白喝白住!老娘去赚谁的钱!”
我揉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冷声道:“二爷既然说我算计,我就算给你听听。兄弟们这些日子吃穿用住的花销我一文钱都没收过,准备给其他兄弟租房子的钱我也没找你要过,我这一大帮伙计和兄弟们都得靠这酒楼的盈利吃饭,你把客房都占满,我拿什么赚钱养你们?二爷先自己算算这是多大一笔开支,再来和我对账的好。”
顾阑张口结舌地看着我,半天才把嘴合上。我见他不说话,又接口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不提钱的事,你能保证住进这酒楼的人不是内奸?你现在把咱们所有人都暴露在危险之下,如果官兵来查封我的酒楼,咱们就算能安全逃脱,可也再没有容身之地、接济之资了。二爷成天净琢磨捉内奸的大事,这些琐碎小事不上心也是有情可原,可我白帮你里外操持还要落埋怨,未免也太让人寒心。”
顾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扁着嘴直嘬牙花子:“我不过平白说一句,你倒有八句话等着。我原也不是那个意思,叫你说的我成什么人了。”
我哼了一声:“我没说你是什么人,我只说我这差事不好当。亲力亲为是奸细;敬而远之是算计,我一个小女子,原不该操心爷们的大事,倒不如趁早嫁汉生子,免得白费了青春年华竟落不下一个好字!”
“得得得,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怎惹了你这老些话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骊姑娘,骊大军师!莫生气,顾某给你赔罪还不成么?”顾阑抹着额上的冷汗,对我拱了拱手,落荒而逃。
我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那一股邪火慢慢熄灭,我疲惫地揉着额角,把自己关进房间。斜倚窗畔,看着楼下来来往往地人,嬉笑怒骂在我脑中渐渐淡化,只剩下我自己刚才对着顾阑冷言冷语的样子。
我从前最不爱与人争执,即便和胤祥意见不一,也不过是个斗嘴的情趣。可如今变得这样得理不饶人,像极了那些被生活磨光温婉,只剩势利庸俗的市井泼妇。我颓然倒在床上,让自己和角色抽离。无怪于演员容易被角色定位,一个角色演长了,真的会不自觉地变成那个样子。而我只想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卸下面具,做一会儿原本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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