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一章
在我又是宣誓又是听故事的折腾了大半夜之后,我被迫成为了天地会的正式会员。顾阑从我入会那一刻起,以身作则,把从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像是一夜之间把大脑格式化了一遍,再也没说过一句怀疑我的话。不止如此,他甚至在第二天早晨主动跟我打了招呼,还把对我的称呼改成了“骊姑娘”!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尴尬地笑道:“二爷,你以前怎么叫我现在还怎么叫我就成。一来我这男装扮相,您冲我喊姑娘不合适,二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实在不适应您这么,额,客气。”
顾阑眼角抽了抽,撇着嘴大步走开。我无声苦笑,隐约听见一句,我还别扭呢!
顾阑是个闲不住的人,刚刚稳定下来就扯着我研究行动失败原因。我一内奸,哪好意思跟他讨论这个,便抻着各种借口躲了几次。顾阑虽然没说什么,但总归不太高兴。他默不作声地观察了我几天,然后抓准了我午休的时间,把我堵在屋里。
“你现在不忙吧。”顾阑站在门口,阴沉着一张脸。我呵呵干笑:“不忙不忙,二爷请坐。”
顾阑大步走到桌边坐好,上下打量我几眼,对我努嘴。我朝他示意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门开着,便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把门关严。有指使我的功夫,你自己进来时把门带上不就得了么!
“还是那个事,你觉得咱们到底输在哪?”顾阑一直看着我关好门,坐回桌边才低声道。
我扶额,估计不给他个理由,他是没完没了的。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半晌才支吾道:“二爷其实心里清楚的很,您要非让我说出来,那我就直说了,仨字,有内鬼。”
顾阑冷笑一声:“哦?你觉得是谁?”我一个冷颤:“二爷,你是又开始怀疑我了还是一直都在怀疑我?”顾阑侧开头,拿手背蹭了蹭鼻子,耳朵尖上透出一点绯红。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怎么这么多心?咱们是烧了祭表的兄弟,我能怀疑你么?”
“哦,呵呵,那些也是你兄弟,你不是也在怀疑他们?”我晃着茶杯里的残茶,故意不去看顾阑的脸色。
“我怀疑的是背叛咱们的那个人,那个人不是我兄弟!”顾阑嘭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具哗啦一声脆响。
“我指的是,在你确定那个人之前,你会把每个人都怀疑一遍,而他们不该受到怀疑。二爷,或许你没被人怀疑过,你不知道被人怀疑的滋味,但我知道。我不愿意在没有证据之前对任何一个人妄加猜测,这对他们不公平。”我把被他震歪的茶具摆好,干巴巴地道。
我说完去看顾阑脸色,果不其然他铁青着一张脸,气鼓鼓地半天没说话,我一见气氛尴尬,只好又道:“二爷,我知道您嫉恶如仇,恨不得赶快把背叛兄弟们的内奸抓出来。但您自己想想,现在无凭无据,全靠咱俩胡乱猜测,别说猜不到是谁,就算猜到了,人家能承认么?您要是非得折腾,那我丑话可说在前面,就算能抓出内奸,这帮兄弟也得对您寒心。”
顾阑喘了几口大气,缓缓道:“这些我知道,但是内奸必须得找出来!不然下次行动,未必像这次一样走运。我宁可兄弟们恨我,也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
话说到这份上,我自知劝不住他。他愿意查就让他查吧,只要别查到我头上,随便他怎么折腾。但我万万没想到,顾阑折腾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我。
当天半夜,顾阑从窗户跳进我的房间,踩翻了我放在窗边的洗脚盆。我被咣当一声吓得一个激灵,脑子还没从梦境里缓过神,身体就从被窝里弹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我眼见一个黑影蹿过来,刚要开口叫喊,就被捂住嘴巴。我抬手挠向那黑影的脸,黑影立即后仰,我的指甲擦着他的下巴划了过去。黑影倒吸了一口凉气,攥住我的手腕低声怒道:“别动,是我!”我又惊又怕,黑暗中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我自己也是刚从睡梦中惊醒,脑子反应不过来,只在心里暗骂: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他妈是谁!没被攥住的手直接抡圆了朝那黑影的脑袋砸过去。黑影立刻撒手后撤,一个筋斗翻到桌边,晃悠着站好。
“你!”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黑影的脸上,我看见顾阑咬牙切齿地怒视着我。我屏住呼吸,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到这时候我虽然反应过来顾阑没有恶意,但还是忍不住后怕,我住在三楼,窗外就是大街,没有任何可以攀爬的树木围栏,顾阑就这样轻易地从外面跳进来,若不是他踩翻水盆,我甚至都不会发现有人入侵。他这样的身手,杀我易如反掌。当初我能抓住他,还只被他割伤脸颊,简直是一个奇迹。
“怎么了?”顾阑见我愣着,收敛了怒容,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支吾道:“没什么,睡癔症了。刚才没认出二爷,得罪了。”
顾阑哼了一声,在桌边坐下。我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一边披上棉袍打着哈欠到桌边坐好。
“我是背着兄弟们过来的。”顾阑压低声音,“我……”
一阵脚步声顺着楼梯上来,顾阑屏住呼吸,飞身闪到门边,警惕地偏头听着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在我门口停住,一阵听起来就很犹豫的敲门声。顾阑抿紧嘴唇,腰间闪现一抹寒光。我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得那道寒光格外刺眼。
“老板,您没事吧?”
我一听是住店伙计赵老二的声音,提着的心放了一大半。我看着顾阑眼中的戾气也散了些许,便开口道:“没事,起夜没点灯,踢着盆了。你去睡吧。”赵老二哦了一声,慢悠悠地下楼去。顾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我看着他迎着月光走过来,脸上刀疤扭曲,神色淡漠,就像是电影里的冷酷杀手,周身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场。
“你这样活着,累不累?”我忍不住问他。
我算计、我心防重,因为我的角色使然,我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可顾阑不同,他原可以活的坦荡潇洒,却非要这般防备算计。顾阑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道:“我将当日所有知道行动内容的人全都写了下来,你瞧瞧谁最可疑。”
我看着顾阑递过来的纸条只剩下干瞪眼的份。中午顾阑逼着我提供找内奸的思路,我被他烦的没办法,就随口扯了一句“你去把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列出来,挨个排除,最后剩下那个就是。”当时顾阑没做声,我就趁机跑了,没想到他真的列了个单子出来,这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抓出个内奸不可了。
我接过单子,刚要点灯,就被顾阑拦下。顾阑拉着我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道巴掌宽的缝隙。西北风呼啸着卷进来,吹得我一个激灵。我哆嗦着在月光下看了一遍那单子,顿时觉得心比西北风还要冷上几分。那名单上总共有一百零二个名字,写着天津分堂所有兄弟以及从直隶赶过来帮忙的每一个人。除此之外,灵秀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指着灵秀的名字颤声问他。这个女人,为了他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划花她的脸消气,为了他宁愿放弃安逸的生活逃亡奔波。我相信,为了他,灵秀情愿背叛全世界,甚至可以为了他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只是把所有人都写出来而已。”顾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所有人?那为什么没有我,没有你自己?”我怒极反笑,一个爱他入骨的女人他怀疑,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卧底反倒不在名单之上。
顾阑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怀疑我自己?至于你,如果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把消息送出去,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自刎谢罪!”
我一瞬间特别想说,那你可以去死了!但我知道,此话一出,他一定会在自刎之前先一刀攮死我。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名单,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问他:“这些名字我都对不上号,其中哪些是头天晚上出城的,哪些是第二天增援的,哪些是分堂留守的?”
顾阑从我手中抽走名单,挨个给我指出,我摆了摆手道:“您甭跟我说,说了我也记不住,您自己心里有数就成。我就说一句话,如果您是奸细,您是会选择刺杀那天安稳的待在城里,还是冒着要么暴露、要么被自己人杀伤的危险一起行动呢?”
顾阑点点头,慢慢道:“如果是我,自然要待在城里,又方便出去报信,又可以避开危险。骊珠你瞧瞧,这十个人是当天留在分堂的,你觉得哪个最可疑。”
我扫了一眼那几个名字,除了堂主孙入海,只有两个人我知道名字:包仁尚、郭军成。这两个人就是当初顾阑派来跟踪我,被我在绸缎庄耍了一遭的笨蛋。那天特意问了灵秀那两个二货姓甚名谁,然后关上门对灵秀嘲笑了他们一番,还给他们起外号叫“包不上”和“过不成”。
我指了指那两个名字,对顾阑道:“我很少和分堂的兄弟们说话,这些名字里,除了孙堂主,我只认得这两个。”
顾阑扬眉:“哦?这两个是直隶来的,你怎么认得?”
我瞧着他的神色,淡淡笑道:“年前我去绸缎庄给灵秀做衣服,在绸缎庄遇见这两个人,他们跟我搭讪,当时觉得眼熟就聊了几句,回来我越想越不对,我在天津卫哪来的熟人?后来在分堂又看见他们,我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兄弟,所以特意问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顾阑冷笑一声:“你碰见他们时,他们才来了三天,那三天你就没出屋,你眼熟什么?”
“说来你可能不信,就是觉得面善,总觉得在哪见过。”我不动声色地笑着,心里却一哆嗦,我本想把祸水东引,叫顾阑查不出端倪,没想到顾阑反应极快,一下子就找到我的破绽。
顾阑的手指在那两个名字上滑来滑去,半晌沉声道:“不管是谁,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我打着哈欠,把窗户整个拉开:“具体怎么揪您就自己研究吧,我明天还得早起开店,恕不远送了。”
顾阑脸色一僵,纵身跳上窗台,我顺手扯住他的后衣领,顾阑没防备被我拽得一晃,双手紧紧扒住窗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回头瞪我,我仰起脸翻了个白眼:“下次有多大的事也别从窗户进来,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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