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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八章


早上我是拿太阳当坐标判断方向,可没承想中午时分开始阴了天,我就只能凭着感觉前进。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我茫然的看着无边无尽的荒野,把奔驰的马车缓缓减速。我对于京津地区的认知只有坐城际列车能从北京南站到天津东站,可在没有火车的年头这种认识彻底丧失了可操作性。我无奈地把车停住,钻进车里。

        “灵秀姐,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我看着躺在灵秀腿上的顾阑,他还在闭目养神,当然,也有可能是根本睁不开红肿成桃子的眼睛。

        “好的吧。”灵秀皱着眉头,很是焦虑的样子。

        “回禀灵秀姐,目前没有发现追兵,咱们应该已经脱险了!”我一本正经地说。

        灵秀闻言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但她突然又沉静下来,再度担忧地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们迷路了……”

        灵秀愣了一下,突然掀开窗帘伸头出去。毫无意外的,她看到的肯定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没有路标没有人烟。

        灵秀僵硬的扭回头,颤抖着问:“这,这是哪啊……”

        我讪笑:“我要是知道这是哪还能叫迷路吗?”

        闭着眼的顾阑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灵秀一时激动碰了他的伤口,还是被我们的对话雷到了。

        “要不咱们把车停在那边的树林子里,找个干净开阔的地方先歇一歇,到了明天早上出了太阳咱再想办法?”我揉了揉鼻子,商量道。

        天黑后起了风,将漫天的阴云尽数吹散,露出洒满星芒的夜空。我们在背风处生了一大堆火,干粮在火上烤的越发干硬……灵秀、我和被包的像木乃伊一样的顾阑,假装很有情调地坐在一起看星星,尽管我们几个的身份形象很不搭。鉴于我们几个路盲凑在一起,唯一或许认得路的顾阑现在是没有能力张开他的杏眼辨认方向的。我们商定集体等待明天初升的太阳。

        虽说北斗七星也是可以指路的,但灵秀明确地告诉我她不认识,我没有埋怨她,因为我也不认识。这漫天星斗何止亿万,要从亿万星群中找到能指路的那七颗,绝不是我这个从小到大都懒得抬头看天的人可以做到的。

        灵秀含情脉脉地看着顾阑,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我假借尿遁,一个人走开,给他们独处的时间。我不敢走远,只踏上了田垄,漫无目的地仰头观星,眼前蓦地就浮现起胤祥幽暗的眼眸和草原的灿烂星光。我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眼睛,却感觉虚空之中寒风刺骨。我缓缓蜷起手指,放到嘴边呵一口热气,想着被幽禁在养蜂夹道的胤祥是否也会扬起头,与我共看一片星空。

        我在田垄上站了好一会儿,被冷风吹得浑身凉透,料想灵秀的悄悄话也该说完了,便转身回去。没想到一眼望去,发现除了近处我们的篝火,远处还有点点亮光,像是一个小村落。我一拍脑门,我可真笨,庄稼地在这,农家还会远到哪去!白天村子隐在小树林后面,晚上一掌灯就看出来了。

        “这可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拍手笑着,三两步跑回去告诉灵秀,把顾阑搬上车,灭了篝火,向有灯火的地方行去。

        夜间路不好走,行了大约二十几分钟才找着村口。我跳下车敲了村头一户农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十来岁的黑小子。

        “小哥,我们是从京城来的,要去天津卫,路过这里能不能借住一晚?”我上前打了个千。那小子也不说话,转头往屋里跑,喊着:“爹!爹!”

        很快一个中年汉子莫名其妙地出来,我赶忙把话又说了一遍。汉子瞧了瞧我们的马车,问:“几个人?”

        “三个,我们家少爷少夫人还有我。大哥帮帮忙吧,我们交住宿费。求您了,我们少爷身上有伤,睡外面怕是要出事的。”

        “进来吧。”汉子点点头,招呼他女人出来。我和灵秀半搀半抱的把顾阑弄下车,汉子把车赶进院子,把马和他家的牛栓到一起,还给马丢了一把草料。那妇人黑红的鸭蛋脸,浓眉大眼,长得很憨厚。她接过灵秀的包袱,打开一间屋门,点起屋里的蜡烛。

        “谢谢大哥大嫂。”我帮灵秀把顾阑抬到床上,然后出门向主人致谢。

        “吃饭了么?”大嫂殷勤地问,“给你们热点粥不?”

        “不了,谢谢大嫂,我们吃过了,来口热水喝就行了。”

        “行,我给你们烧水去。”大嫂利落地钻进低矮的厨房,“丰收!给娘提桶水来!”

        那黑小子应了一声,提着桶往井边去了。

        “你们哥儿伤的不轻啊。”汉子从腰里抽出烟袋,点上火,蹲在地上吧嗒吧嗒的抽着。

        我看着一明一灭的火光叹了口气,也蹲下身子低声道:“可不是么。我们家少爷是个秀才,考了好几年都中不了举,本来老爷子在天津卫有小买卖,叫他去接管他又不甘心,非要在京城里自己闯一番。大哥您说这京城里干买卖的都是有背景的人,他一个外地人去凑什么热闹。这不么,开张才一个月,三天两头有地痞流氓捣乱,保护费交的比赚的都多。少爷是读书人,不懂得去巴结个权贵镇场子,还跟混混起了冲突,让人家把店也砸了,人也打成这样。告到官府,官府收了混混的钱,压着怎么都不肯审。少奶奶一个女人家没主意,叫伙计跑回老家报信,老爷夫人就这一个独苗,疼的直掉眼泪,赶紧叫我拿着钱平了事把人接回来。我们少奶奶都哭了一道了。唉,我们少爷年纪轻轻的受这重伤,要是落了毛病可怎么办呢!”

        “世道不好啊。”那汉子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也跟着叹气,这会儿大嫂已经提了一只黑铁壶过来。

        “小兄弟,热水。用什么跟我说,别客气啊。”

        “诶!大哥大嫂,你们真是好人。”

        “你们也不容易,进屋吧,外面凉。”

        我又谢了他们,才拎着热水进屋。才关了屋门,灵秀便笑道:“你可真能编!”

        “哎呦,你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我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她笑着推开我,也压低了声音:“你也太机灵了点吧,怎么想出这么个故事?”

        我笑而不语,我这一路闲着没事净想着编理由搪塞别人询问,推翻了十几个念头,修改了七八遍bug才编出这么一个感人至深的好故事。我用开水烫了杯子给灵秀倒了杯热水,她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吹了很久,才抿了一小口。我以为她不渴,却见灵秀轻轻扶起顾阑,把杯子凑到他的嘴边,柔声道:“还是有点热,小口喝。”

        顾阑渴了,小口抿了很久,灵秀一直一手扶着他一手端着杯子,看姿势都觉得很累,而她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倦容。

        顾阑喝够了水躺回床上,灵秀浸湿了帕子给他擦脸。顾阑眼睛还是肿得睁不开,但脸上的伤涂了药已经结痂了,他昏昏沉沉地睡去。灵秀一直坐在床边看着他,仿佛稍一闭上眼顾阑就会消失。

        我和灵秀昨夜都没睡,今天又颠簸了一天,精神集中时还好,现在坐在凳子上一休息,就觉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上下眼皮打架,脑袋发懵。反观灵秀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昏睡过去的顾阑。我叹了口气,不由佩服起这个女人。

        “睡会儿吧,这里挺安全的。”我开口劝道。

        灵秀点点头,却不动地方,只叫我先睡。我已然没力气跟她客套,直接往桌子上一趴就陷入黑甜的梦乡。到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灵秀正在喂顾阑喝粥,也不知道是醒得早还是压根没睡。我甩着被压麻的胳膊,走出去打水洗漱。

        日头高挂,那大哥已经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只有正在翻晒谷子的大嫂和丰收。我们用完早饭,又收拾了一下,撂下一钱银子做住宿费便启程赶路。大嫂叫丰收把我们送上官道,丰收给我们指明了方向,说再走一个时辰就能看见城门。我从钱袋里拿了几个铜板给他,小子欢天喜地的收了,连句谢谢都没说就径自跑走。

        顾阑的伤虽然上了药,但还是有几处收不住口,需要找大医馆的大夫治疗。我也不敢耽搁,甩开鞭子奔着丰收指的方向开足马力狂奔。这段路倒是宽阔平坦,晌午时分就远远能瞧见天津破破烂烂的外城墙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天津市的老城墙,激动地恨不得拍下来发微薄,顺便@所有认识的人。进城门时士兵并没有盘问检查,我忖着劫狱的通缉还没下放到天津,我们只要进城隐匿下来便彻底安全了。

        没成想,临了临了还是出了岔子,我驾着马车一进城就再次迷路,全然不知该往哪走。天津是沿河而建,不同于北京街道正南正北,天津的路是斜的,走一会儿就会失去方向感。再加上我所熟悉的天津是高楼林立、遍布立交桥的现代化都市,而我眼前的天津看起来比课本插图上民国时的“三级跳”还破烂,一眼望去都是破平房,完全没有标志性建筑。

        我头疼地掀起车帘,询问灵秀:“天津到了,咱到底是要去哪啊?”

        灵秀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低声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来过天津卫……”

        我险些一口血喷她脸上,这可真是现成的一问三不知啊!

        这个时候,顾阑扯着嘶哑的嗓子道:“我来过两次,先去鼓楼吧。我记得离鼓楼不远有条河,分堂在河附近。”

        “得嘞,您二位坐好,咱走着。”我撂好帘子,下车问了鼓楼的方向,然后鞭子一甩,奔着鼓楼行去。一路上我自己琢磨着天津分堂的位置,海河和南北运河都离鼓楼不远,但以鼓楼为中心、有河为地方为半径画出来的扇形区地界可大了去了。要是在现代,我肯定往天津站、望海楼和三条石三处找,但康熙年间的天津那真叫一个嘛都没有,就算到了鼓楼,我也不知河在哪。

        倒是顾阑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向他们汇报鼓楼到了的时候,顾阑说扶他起来看看,他认得路。我激动地立刻把他搀坐起来,灵秀小心翼翼地揭开敷在他眼上的涂了药膏的绷带,顾阑闭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我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的聚光,然后眼珠一转,看了一眼灵秀,又转向我。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他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我的脸上,弄得我有点不自在。灵秀微皱了眉头瞧我,仿佛我跟顾阑背着她有什么奸丨情。我顿感尴尬,刚要解释,顾阑便用绑满绷带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嘶声吼道:“是你!”

        顾阑因突然使力抓我的衣领,手上的伤口崩裂,纱布上透出血来,他视而不见,只是冲我嘶吼:“你、怎么在这儿!”

        我被这突发事件吓得心脏险些跳出来。他竟然认得出我!当初我捅他那一刀的时候真叫一个月黑风高,那么黑他也能看清我的长相,还历经如此之久的刑讯丝毫不忘,这得是多恨我啊!我吓得连后退都做不到,只能用目光向灵秀求助。

        灵秀见状连忙拉住顾阑的手,哀求道:“顾大哥你快放手,你伤口又流血了。”

        顾阑的手一离开我的领子就死死抓住灵秀的胳膊,转头冲她吼道,“你怎么跟他在一起!就是这清狗伤我,才害我被抓受尽折磨!”话音刚落顾阑便连连咳嗽,嘴角溢出血丝。

        “顾大哥,你快躺下,”灵秀顿时泪眼婆娑,从后面抱住顾阑,让他躺在怀里,然后软言道,“顾大哥你别激动,这位骊姑娘是咱们自己人。就是她帮我把你救出来的。”

        “什么?姑娘!?这清狗怎么会是自己人?!咳咳……”

        我惊魂未定地松了松衣领,直喘大气。心中暗道:我的妈呀,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还能这样歇斯底里地咆哮,这内力直逼咆哮帝啊!要是不趁现在搞定他,等他伤势一好还不活撕了我!

        “顾大哥,我确实是自己人。当初您和兄弟们在行宫行刺失败,已经陷入包围,我是个潜伏已久的暗桩,当时如果不假装刺您两刀,必然暴露身份,多少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我尽量让自己面色沉痛,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没错,我是伤了您,但我若不是真下手,内行一眼就能看出来,到时候不光您活不了,我也逃不脱。伤在您身上您自己知道,我没有一刀伤到您的要害!咱们都是为了复兴大业,个人生死算不了什么,可我一暴露,咱们十多年苦心布的局埋的线就都毁了!骊珠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之处,还请顾大哥见谅吧。”

        看着顾阑惊讶的神情,灵秀忙补充:“顾大哥,你想想,若是没有骊珠姑娘帮忙,我一个人怎能从死牢里救出你?她一路上照顾咱们,在那农家人家问起你的伤,还是她帮忙遮掩的。”

        “哼!说得好听!能编谎话骗那农家,就不能编谎话骗我?谁知道你是不是清狗的探子!我凭什么相信你!”顾阑冷哼一声,锐利的眼光直逼我咽喉,若眼光能杀人,我这会儿已经血溅三尺了。

        我冷汗涟涟,心里也有点起火,我谎话编的这么圆,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我这些年来装成太监潜伏在鞑子皇子身边,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我连头发都剃了。若不是为我大明的江山,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舍得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我抬手掀了瓜皮帽,半秃的脑壳立刻展现在他们眼前。

        灵秀虽早知我装成太监,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光着头,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阑眼皮一跳,但看面色仍半信半疑,我只得继续道:“顾大哥,您别看我不认识路,但我算起来其实就是天津分堂的人,只不过为了隐藏身份,这件事只有堂主一个人知道。”

        “呵!好精乖!陈堂主去世两年了,你倒是推个干净!”顾阑冷笑。

        我撇撇嘴,找活人指证,我不就露馅了么!我早就向灵秀问好近几年天地会去世的大人物,找了几个合适的人选,背了大致生平,以应对别人的疑问。我皱着眉头思索,整套谎话基本没什么破绽,即使现在顾阑怀疑我,一时半刻也拿不到证据,以后我只要小心行事不出岔子便好,总有一天能取得他的信任。

        我保持诚恳又带点委屈的样子,毫不闪躲地看着顾阑的眼睛:“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顾阑又是一声冷笑:“想让我相信你,自然要说些外人不得知的机密事来证明。”

        我点点头,作为一个卧底,确实应该知道不少机密,我若说不出来,他便大可把我当探子做掉。可灵秀本身也不知道什么机密,自然我也无从得知,便只好故作沉吟,犹豫道:“不是我不肯说,有些事没有上头的命令,我就是死也得让它烂在肚子里。要不您先征得上头的同意,到时候您问什么我说什么,这样成么?”

        顾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眼里迸发出杀意。我被他眼风一扫,只觉浑身寒毛直立,心跳加速,手脚冰凉。别说他不信,连我自己都觉得假。我苦着脸,心中暗想,这回算是交代了,他们俩开阔天空、双宿双栖,我可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混到这份上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卧底这一行忒不好干,尤其是当双面间谍的,说玩完就玩完,你伤不起啊!可见写小说的都是瞎编,当谁都是韦小宝呢,满嘴胡天也能逢凶化吉!诶……韦小宝!天地会那个暗号怎么说来着!

        我灵光一闪,本着情况怎么也不会更糟的心理,故意神神秘秘地对顾阑道:“地振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

        顾阑浓眉一挑,嘴角微抿。我瞧他神色恍惚,也不知是对上暗号了,还是他根本没拾我这茬。等了半天他也不接下句,我只好悻悻道:“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还是不理我……

        “天父地母,反清复明!”我这暗号对的都快哭了,说的对不对您好歹给个反应啊!

        顾阑表情愈发诡异,我心率越发不齐,看来我是自己腆着脸往鬼门关里一日游来着,我正考虑要不要吼一嗓子“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便听顾阑悠悠开口:“原来是韦香主的人。”

        我一听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卧槽!金庸爷爷,您是我的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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