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本该是乍暖还寒,落花时候,可京城的天热的比往年略早了些,早春的杏桃还未落尽,初夏的木槿茉莉已经打了花苞。天热的早了,皇上巡幸塞外的日程也提前了月余。
胤祥被禁足在家,精神一直不好,一听说皇上点了他随行,喜得如同孩子一般连连拍手傻笑。他兴高采烈地过来叫我收拾行李跟他去塞外时,我正给孩子们分新买的糖果吃。大格格敬琰连糖都顾不得要,只扎进胤祥怀里撒娇,奶声奶气地求阿玛带她去塞外。胤祥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道:“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去的。好好在家跟你额娘念书,阿玛给你打一只狐狸做帽子。”
敬琰扁了扁嘴又问:“那阿玛是不是要带弟弟去?”胤祥摇头:“不带不带,弟弟还小,也不可以去。”敬琰顿时高兴起来,掐着弘昌的脸蛋道:“小不点,你也不许去!”弘昌脸蛋被她一扯,嘴里的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茫然地看了看敬琰,眼里突然蓄满泪水,抽了抽鼻子。我一见他要哭,连忙又拿了一块糖塞进他嘴里,小家伙又是茫然了一会儿,从嘴里把糖块掏出来看了看,才放心地放回嘴里,唔唔两声方才罢休。
雨燕扯过敬琰嗔道:“你怎么欺负弟弟?”敬琰眼珠子一转,笑道:“额娘,琰儿哪有欺负弟弟。骊珠每次捏琰儿的脸蛋都说这是疼爱的表现。琰儿是疼弟弟呢!”此话一出,我顿时臊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这小丫头真是忘恩负义,从她还不会说话时我就喂她零食,我的好处她不记得,偏偏记了这些当着父母的面说出来。
雨燕抿着嘴笑了笑,并没有说我什么。胤祥更是把敬琰举起来大笑:“你这个小丫头,真是个鬼灵精!”
我看着敬琰被胤祥逗得咯咯直笑不由痴了,只觉得无论这孩子是他与谁生的都无关紧要,只要这孩子健康快乐,有父母疼爱就已足够。
二月时候,石佳格格才几个月大的儿子寒症不治,比布娃娃还小的男婴连名字都没有便离开人间。石佳格格伤心欲绝,大病一场,直到前些日子才勉强能下地,但整个人比以前更加木讷,眼底一团死寂。胤祥被禁足在家本就心情郁闷,小儿子骤然离开更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孩子幼殇,不能摆设灵堂,只请了和尚念经超度,再烧些纸钱。胤祥在石佳格格处陪到头七,终于不堪忍受石佳格格终日行尸走肉般的样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大哭一场。此后绝少踏足石佳格格居住的后院。
经此一事,采薇和雨燕对孩子可谓万般小心,生怕有个闪失。我偷偷同雨燕说我会看相,敬琰和弘昌都是长命之相,不需过多小心娇宠,自然能健康长大。雨燕随口问了一句杏儿呢,我想了一想,没有说话。雨燕脸色顿时煞白,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我不忍说杏儿活不过二十,只骗她道:“你可还记得敬瑜出生时漫天杏花纷飞,才给她起了小名叫杏儿。”雨燕连连点头,我又道:“这名儿就是她的命。杏儿是花神托生,当是在最美的时候不凋而落。天机不可泄露,我只告诉你,无论杏花何时落了,皆是上天传召杏花神之故。”
雨燕嗟叹半晌方说:“这话别同他人说,叫爷和福晋听见没得又要难过。”我点头道:“我自然晓得。我不太亲近杏儿,一个是因为福晋太过小心,一个便是不敢疼她太甚,免得到时候自己太难过。”
“骊珠!”一个稚嫩童声在我耳边传来,同时身上忽遭重物砸中。我一个踉跄,拼命稳住身形。敬琰抱着我的脖子趴在我背上笑得直颤:“阿玛,我说一下便叫骊珠还魂,准不准啊!”
胤祥笑着摇摇头,问我:“你又发什么愣?还不赶快去收拾东西,明早咱们就启程。”我点点头,伸手托住敬琰的屁股,猛地转了几圈,笑道:“小胖妞你敢偷袭我,看我摔你个大屁墩!”
敬琰嗷的一声抱紧我的脖子,随即又笑道:“你敢摔我!我阿玛打你屁股!”
我足下一顿,把敬琰从背上抓下来,低头轻轻拍了她几下:“臭丫头,我先打你的屁股!”
“打,打,姐姐,屁股……呵呵……”小弘昌拍着手笑道。
敬琰挣开我去教训弘昌,雨燕忙着阻拦。我红着脸偷眼去看胤祥,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垂下头,在我耳边低笑:“我可还记着呢,打你的屁股就是打我的脸。你放心,我是不会自己掌嘴的。”
我啐了一口,心里骂他越发没个当爷的样子,脸上不由又红了几许,只说是回去收拾东西,便慌忙跑出西院。
皇上此次巡幸并没有在草原驻扎,反而是去了避暑山庄。我从没去过避暑山庄,自是兴奋异常,况且胤祥说此次巡幸九爷不随行,没有了这个威胁,我更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过去好好过一个暑假。
皇上虽然召了胤祥随行,但到底还是有气没消,并不叫他随侍身边,而是把他远远安置到如意洲吹风看荷花。胤祥当然是不高兴的,但我却乐得无拘无束又有美景环绕,每天都看着接天莲叶无穷碧,心情舒畅异常。
胤祥自己清闲异常,又不忍扫我的兴致,便带我在山庄内游玩,指点风物景观。不出十日,除了正殿附近他不敢带我玩耍,其他景致几乎都看了个遍。其间有两次遇见八爷和十爷,十爷都有出言挑衅,我和胤祥便咬紧牙关不搭理他,他没有九爷的算计,八爷又着意约束,故而一直相安无事,只是败了我们游园的兴致。
胤祥自从二次遭遇八爷党便老老实实待在观莲所度假,每日吃茶赏莲,看书写字。我闲来无事,突然想到通常小说、电视剧里的十三都是满腹经纶、精于骑射、雅善音律的,我这位十三爷文武确实双全,只是从没见他在音律上有啥建树,便问他:“爷,听说你会吹笛子?”
胤祥皱起眉头,问道:“谁说的?”
我见情报有误,忙掩饰道:“这却忘了,只说是十三爷雅善音律,琴笛皆能。”
胤祥莞尔一笑:“音律倒是略通,琴也学过一点,笛子却不太擅长。”
我心说琴也行啊,好歹是个特长,现在都闲成这样了,还不弹个曲消遣一下。我怂恿他弹琴,胤祥挑眉看我一眼:“你懂琴?”
我摇头说不懂,胤祥便继续垂头练他的字,半晌才道:“想学么?”
我自然愿意,他便取了琴,坐在水榭之上,命我焚香。我依言点了一炉檀香,他叫我坐在他身边,一边讲解,一边握着我的手拨弄琴弦。琴音铮铮,荷香习习,我的心思却全在他身上,他握着我手的温度,他在我耳边的低语,他温热的鼻息和身上清幽的香气。我心中波澜不断,面上却只作茫然,只盼着此情此景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待到日落时分,满眼碧荷尽染金色,随风款摆。胤祥长叹一声,松开我的手笑道:“罢了,你不是学琴的材料。”
“那我学点别的,书法、绘画,什么都成,我都愿意学。”我眨巴着眼睛看他,但凡给我找点事干都成。
胤祥笑了笑:“书法么,我自问写不出你那个风骨,实在教不得你;书画本同源,这画只怕我也是不如你的。”
我被他说上了脸,心想你不想教直说就是,何必拿我找乐子,我字是难看,也犯不着这样讽刺我。我哼了一声,起身道:“说的也是,你那点水平,我还不稀罕了!”
我离了如意洲信步在附近闲晃。想着他方才教我弹琴的样子,他指点我读书、教我骑马的情景。胤祥仿佛从来没教过采薇这些,许是采薇原本就都精通,许是他不愿消磨他们的亲密时光去做这些可有可无的娱乐活动。他亦不曾与采薇谈经论道、畅言所思,与我却是谈笑风生、滔滔不绝。我恍然有些明白,这或许就是恋人和知己的不同。他的理想抱负、兴趣爱好,即使采薇不能懂,他仍然爱她;而我即使与他兴趣相投、心意相通,他也不会对我产生男女之情。
我一心想着这些年来,他对我和对采薇的种种不同,没在意走了多远。直到天黑了才发现竟是绕着湖水遛了一圈,走到了长虹饮练附近。我见秋澄殿门口有几名侍卫把守,便有些疑惑,若是皇上在此小憩,不能只有这几名侍卫站岗,若不是皇上,又是谁如此重要,需要派人护卫?
我走近秋澄殿,那几个侍卫只是多看了我两眼,并没有驱逐,我便笃定殿内不是皇上。我见周围也没旁人便走过去询问侍卫殿内是谁,侍卫并不理我。我转了转眼珠,从钱袋内抓了几块碎银塞到他手里,他方才瞧了我一眼,小声支吾道:“皇上派我们来看着一位爷,旁的便真的不能说了。”
我脑子一阵狂转,一位爷,哪位爷?这次随行的除了胤祥还有太子、八爷、十爷,下个月来轮班的是三爷、七爷,这里面到底是哪一位?八爷、十爷倒是见天在外游荡,三爷、七爷应当还没出京,难道太子爷又叫皇上关小黑屋了?不能够啊,正月刚复立的,二废还好几年呢……
我正想着里面走出来一名年轻女子,只见她手提朱漆食盒,与侍卫打过招呼便要出门。我一见她便知里面住着哪位爷,门口又为何会有人看守。
那女子也瞧见了我,一愣之后便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我本来心里还有些犹豫,一听“我们”二字,顿时笃定了念头,苦笑道:“我原本只是随便走走刚巧路过这里。没成想瞧见你,想不知道也难了。灵秀,你们怎么也来了?”
灵秀拉着我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道:“主子要来,我哪拦得住。我知道你素日和我们主子最好,但现在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你以后无事便不要来了。免得招人闲话。”
我点点头,如今时局尚不明朗,皇上最忌讳阿哥们结党。况且十四爷此番是无诏自来,还带了云希,皇上派人看着他们自然是不想别人与他们接触。胤祥这些日子已经让皇上不待见了,我要是再给他惹事未免也太不懂事了些。我只得央灵秀好好照顾云希,有什么事用得到我尽管来找我便是。灵秀点头称是,与我又走了一程方才分道扬镳,她去送食盒,我回观莲所。
胤祥正在莲池边走来走去,见我回来方才停了脚步,扯起笑脸道:“左右闲着也是无事,赶明儿我便陪你练练字。”我正为那恋人和知己的差别待遇心酸,他偏又撞到枪口上,我刚平息下去的难受劲儿登时翻上来,便没好气地道:“你想教啊,我不想学了!”
胤祥笑容一僵,瞪圆了眼气道:“你这丫头太不讲理!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这般泼妇性子!看以后谁会娶你!”
这话狠狠戳了我的心窝子,若不是为了他一直装作太监,我一个不残不傻的大姑娘要嫁人还不容易?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与我同龄的雨燕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而我仍旧是不男不女的尴尬身份,这一切除了是我一厢情愿自找麻烦,他便真的没有半分责任了么!他若真心将我当做知己好友,为我将来担心,好歹该叫我恢复女儿身再作打算!明知道我喜欢他,我是为了他才甘心如此,居然还讽刺我嫁不出去,亏他说得出口!
“在你心里我就差劲到嫁不出去的地步么?李卫说过,他早晚要给我找个好人家。京城的好人家多的是,便是不能嫁作正室夫人,做续弦、做小妾我也认了!不用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胤祥也动了怒,一把抓起我的手腕质问:“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是我的人,怎么能给那些包衣奴才做妾!便是要找人家也是我给你找,李卫那厮能认识什么好人!”
我啐了一口:“谁是你的人,我既不是你的妻妾,又没卖身给你,哪里是你的人了!李卫怎么了?难道他认识的就都是地痞流氓不成?那他还认识你和四爷呢,你是流氓不是?”
胤祥一张俊脸气的通红,我手腕骤然剧痛,他手上青筋暴起,几乎要把我的腕骨捏碎。
“我若是流氓你早就成我的人了。”胤祥咬牙切齿,声音微颤,“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把别人的好心当作歹意。我这些年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你现在说这些是存了什么心?我只恨当初一时不舍拦下了你,若当初就叫你走了,我也不用成日为你担惊受怕,也不需平白生这么多的闲气!”
他到底还是后悔了,我惹出这么多麻烦,又碍着他和采薇二人世界,他早该厌倦我了。我鼻子一酸,哽咽道:“你现在后悔也不晚,十四爷和福晋都在山庄,明儿一早我就过去!省的在这碍了您老人家的眼,平白惹您生闲气!”
胤祥突然一甩我的胳膊,狠声道:“好得很!你一早就存了这个心思,前些年境况好也就罢了,现在我落魄了,你更待不住了!”
“你少拿话挤兑我!”我狠狠推他一把,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全凭着一股倔劲才忍着不流出来,“我要是嫌贫爱富、拜高踩低,就叫我天打雷劈!”
嘭的一声,一朵孤零零的烟花在我们头顶的天空炸开。我吓了一跳,一见不是炸雷方觉又好气又好笑。忽又想到那年除夕,胤祥带我偷跑到御花园看焰火,顿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眼泪便想忍也忍不住了。我慌忙转身跑走,生怕他看见我的眼泪,他已然嫌弃于我,我也不愿让他以为我示弱乞怜。
我将自己关在屋里怄气,忽听得有人重重敲门,急惶惶叫着我的名字。我下意识觉得是胤祥来赔礼道歉,可再一听才发觉是个女声。
我起身打开门,一个娇小地身影立刻闪进屋里。我定睛一看竟是灵秀,灵秀一脸的惶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求求你,救救我主子吧!”
我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来问她怎么回事,她战战兢兢只说是云希发现有刺客入侵,便只身一人去告知皇上,现在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我一听头皮都炸了,沈云希是不是疯了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是十四爷去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跑过去能干什么?路上要是遇到刺客岂不是……
我顾不得安慰受了惊吓的灵秀,径直跑到胤祥的书房取了他的匕首。路过他卧房的时候我忍不住用脚踹门大喊:“你出来!”
胤祥没有说话,他只是随手拿了件什么砸到门上,哗啦啦碎了一地。我又惊又怒,却没时间同他吵架,便扯着嗓子喊道:“有刺客,去护驾!”
屋里又是瓷器碎裂声,我也顾不得他信不信我,只把匕首往腰间一插,朝着皇上居住的正殿跑去。这段路程平日走来不觉如何,现在一走天黑路难,竟是格外漫长。我没跑多远便已气喘吁吁、心脏狂跳,只是怕云希有个三长两短才咬牙向前。
湖边传来打斗之声,我远远瞧见是两名侍卫同一个黑衣人,便走小路绕开,在台阁屋宇间穿行。忽听得一声尖叫:“皇上在那边!”正是云希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掉转方向朝声音源头狂奔。
昏暗的月光下,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一个是高大的黑衣人,一个是颤颤发抖的女子。我瞧那女子身形极像云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将腰间匕首拔出死命向前冲。谁料那黑衣人突然怒喝一声:“贱人!看我今天不杀你祭奠我的弟兄们!”一柄短剑在月光下寒芒一闪,刺向那女子心窝!
清穿守则二十一:珍爱生命,远离刺客。即使是穿越女也只有一条命,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护驾争宠有风险,挡刀救人需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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