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二章
胤祥将我抱上马车，正要出去亲自赶车，四爷的小厮已经坐到了驾驶位上。胤祥便在车里坐好将我搂进怀里，问我疼的厉不厉害。我本就疼得不想开口，又担心云希的处境，又怨愤胤祥一时疼惜一时软弱的态度，便闭上眼睛缄口不言。胤祥也不再问，只是掏出帕子轻轻拭去我额上不时冒出的汗珠，不住地叹着气。
金定早在家门口等着，与他一起的还有刘太医以及一个着小厮服饰的陌生少年。赶车的小厮将车停稳，下车与那少年招呼，我便猜到这孩子也是四爷手下，太医便是四爷请来的，难为他们到的比我们还早，想来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胤祥抱我下车，我远远看见采薇的大丫头倚云打着灯笼过来，忙叫胤祥把我放下。胤祥似也有顾忌，只将我半搀半抱着扶好，吩咐金定去安置车马，给四爷的两个小厮打赏。胤祥将我扶到厅里坐好，请太医给我看诊。倚云看着我的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三两步跑走，叫了采薇出来看。
采薇来时，太医已经诊罢了脉，正皱着眉头要像以往一样数落我“骊姑娘怎么又弄出伤病来”，一瞥见福晋来了，胤祥脸色不好，忙改口道：“骊姑……管家这是内伤，虽然还没有脏器出血的迹象，但她一贯脾胃不好，这次又伤在胃，只怕要精心调养许多日子了。”
“刘太医您尽管开方子，药捡好的用。您也瞧瞧他脸上的伤，看着真吓人。”采薇走过来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脸，疼得我龇牙咧嘴，她也吓得收回手指。
刘太医笑呵呵地点头道：“福晋放心，骊总管一向都是老臣看顾，绝不会出岔子。”
太医去了之后，采薇方沉下脸来质问道：“好好地出去，怎么这样子回来？胤祥，你同九哥打架了是不是？”
胤祥嘭地一拍桌子，怒道：“别跟我提老九那混蛋！他就是存心找茬！”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理他打得起来吗？也不看看什么时候，要是惹怒了皇阿玛，再把你抓走关起来，你叫我们娘们孩子的怎么活！”采薇先是恼怒，说到最后竟呜呜地哭起来。胤祥一腔子怒火顿时泄尽，慌忙搂着采薇好言哄劝，再三保证再也不打架了。
我知道祸是我惹得，胤祥帮我背了黑锅，我应该感恩戴德。但瞧着他俩旁若无人的样子，还是促狭地故意清了清嗓子。胤祥像被烫了一样松开采薇，无措地看着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扭开头，努力提着气道：“奴才只是想问问，能不能回房歇着。”
休养了三五天，九爷那边没了动静，倒是皇上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把胤祥宣进宫里臭骂了一顿。胤祥自然不会把我抖落出去，只说是跟九爷发生口角一时冲动，气的皇上下旨将胤祥禁足在家好好反省。我们下人虽不在禁足之列，但出入也被守门的侍卫盘查。
我休息几天已然可以下床随意走动，只要不大力活动或触及伤处便不会再疼。整日躺在屋里也是无聊，我喝过药便在常德盛屋里陪他看账本。
常德盛一边看一边叹气，絮絮叨叨地跟我讲家里的窘况。胤祥被罚了三年俸禄，本来指望庄子供奉也勉强过得下来，只是今年年收极差，庄子自顾不暇，缴上来的比往年一半尚且不到。再这样下去，坐吃山空，这年关便难过了。
我翻了翻账本，看缴上来的东西养活个二十来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便对常德盛建议裁员。“咱们府上一共四个主子，奴才倒有四五十。胤祥手下便有你我两个管家，四个小厮，福晋屋里有倚云和两个小丫头，又有奶妈一名、粗使丫头一名，上夜的婆子两名，外使的仆妇两名。侧福晋和格格也有大丫头小丫头奶妈婆子若干。再加上厨房马厩采买洒扫的，还有账房门子护院等等，这一大家子人就真的都能各司其职、没人偷闲吗？与其养着这些闲人不如每房里只留两人伺候，各处也只留两三人打理。又省心又省钱，岂不两全其美？”
常德盛一连串的苦笑，只叹道：“什么两全其美，是你自己想得美！先不说你把他们裁了他们如何生活，只说从何处裁，裁了谁去便是极大的问题。大家都裁一样的，难保福晋不埋怨，凭什么嫡福晋同庶福晋使唤下人规格相同；你若留着福晋屋里的只对侧福晋和格格下手，人家又该说你狐假虎威，只欺负位分低的。便是大家都和和气气地同意裁人，大家一处干活，谁也不曾犯错，凭什么裁了张甲不裁刘乙。”
我忖着常德盛说的也在理，大公司裁人是因为老板员工不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裁了便裁了，也没处嚼舌根。而我们这一大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得罪了谁都不好看。我又想这生财之道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节流行不通，那就只能开源了。若说开源，众阿哥们都不如九爷厉害，九爷的商业帝国无所不包，触及各种行当，财路之广，势力之大叫人叹为观止。整个北京城，不论谁想开门迎客，都得跟九爷打过招呼。若我想做生意补贴家用，还得九爷点头才行。
一想到我跟九爷越积越深的仇怨，我便胆战心惊，可看看账本上的余额，我又不得不想办法走通九爷的路子。再三权衡之下，我厚着脸皮提笔给云希写了一封信，先谢她搭救之恩，又宛转表达了想以她的名义开一家酒楼的想法。我叫金定送去十四府上，又教他先见灵秀，通过灵秀把信亲自交到云希手上。
过了十来日，云希叫人送信过来。我打开信封，除了一封云希写来解释当天状况的信，还附带着一家酒楼的房契地契，而这间酒楼正是当日与九爷冲突的同兴楼。我知道云希必然又是去求了九爷，心里愧疚的很。
我把这份愧疚化作动力，自发自觉的将云希算作技术入股。我央常德盛和李卫帮我找伙计，又亲自面试，筛过三轮，留了七八个，长相周正的迎宾，脑子机灵的跑堂，为人憨厚的当小工。胤祥虽然不看好我经商的行为，但为表支持还是叫常德盛去请了两位退休的御厨师父坐镇。李卫奔波再三，替我请来一个秀才大叔做掌柜。我着人将同兴楼内部装修略作修改，一层仍是大堂，但在僻静处设了小隔间权作雅间，二层全是豪华装修VIP包厢，三层改作客房，亦是有普通客房和总统套房之分，务求满足各阶层的要求。
临开业前，我着人将同兴楼的牌子拆下来，换了“逸兴楼”三个字上去，以示换了主家。又叫掌柜裴慈溪写了一大沓子宣传单，让伙计们到路上一边宣传一边随意分发。没想到火热异常，不大工夫就分发一空。裴掌柜转着手腕笑谑：“没想到我老裴堕入商道，写的文章反倒流传京城了。”我不由笑喷，挖苦道：“掌柜的，你那是墨宝流传京城了，文章是我写的。”
晚间，胤祥听闻我的文章流传京城，便要我背给他听。我清了清嗓子，朗诵道：“佳肴美酒养逸兴，明月翩然落君怀！无论您是市井小民还是达官贵人，逸兴楼都能为您提供超越身份地位的优质服务。南北大菜，满汉细点，天下美酒、各地名茶尽在逸兴楼。为饕餮食客准备美馔盛宴，为风流才子铺设清雅筵席。让普通人下的起馆子，让大富豪撑得起场面。想体会当爷的感觉吗？十月十六，逸兴楼为您实现梦想！开业前三天，全场八折优惠，附送餐后水果！加入会员更有优惠多多！心动不如行动！逸兴楼欢迎您的光临！”
我朗诵完毕，胤祥已经见牙不见眼，采薇弯着腰直揉肚子。胤祥笑道：“除了第一句像文章，后面真是比白话还白！”
我摸摸鼻子，奸笑道：“我们掌柜的也这么说的。然后我就罚他写了五百遍。”胤祥一哽，瞪我道：“爷可不给你写！爷是皇子，写这种东西成何体统！”
我尚未说话，采薇便笑道：“我前些日子还看见你给他题匾来着！硬是写了一地的‘逸兴楼’，才挑了个顺眼的。这会儿又清高了。”胤祥咳了一声别过头去，我不禁暗笑，心里一股暖流涌过。我图他字好，求他给我题个匾，他只说随手写了一个给我，却不知竟是写了一地。
“赶明个我叫他们做个幌子挂楼顶上，保证爷题的字又轻又高！”我一本正经地给胤祥打了个千，采薇顿时笑喷，胤祥瞪我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到开业的日子，真叫一个人声鼎沸。不大工夫大堂里就坐的满满当当。二楼的VIP包间也开了三四间。我站在柜台里帮掌柜收银，蓦然看见九爷分开人群踏入逸兴楼，吓得立刻蹲下，缩到柜台底下。
裴掌柜是个机灵人，一听九爷的贴身小厮吆喝，忙亲自迎出柜台给九爷请安。九爷哼了一声，道：“给爷开最大的雅间，快点！”
裴掌柜笑道：“是是，小的这就带您去贵宾室，只是，不知爷是否约了客人，是开小包、中包、还是大包？”
我在柜台下面听着裴掌柜解释包厢型号，又不住地怂恿九爷办宝石级贵宾卡，笑得直捶地，只是苦于九爷还在不远处，不能出声，硬是憋得肺部生疼。待裴掌柜把九爷哄上楼回到柜台里，我方才站起身来问他：“九爷怎么安置的？”
裴掌柜长出了一口气乐道：“这位爷可真是活财神，二话不说就花一百两办了张宝石卡，还存了五百两银子。我的天，我只当没人做这傻子，今天可见着冤大头了。他就一个人，非开一个最大的十六人间。我一听就乐了，直接把临街的长乐厅开了。我这就给他拿菜单上去，我的乖乖，一眨眼就六百多两银子了！”
我拉住兴冲冲地掌柜，将他手里的菜单拽了回来，笑道：“九爷可是大客户，你拿着一楼的菜单上去找骂么？”我将专给二楼VIP包间准备的菜单塞给掌柜，嘱咐他：“好好伺候九爷，这可是咱的头号大客户，务必让他花钱花得舒心，手头有钱就想过来！”裴掌柜头点的如舂米一般，一溜烟跑上楼亲自招呼。我暗暗冷笑，胤禟，血债钱偿！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你给我统统的拿来！
开业第三天晚上盘点时，除去食材、柴火灯油、伙计工钱、八折优惠和水果钱，一千两的本钱全数捞回，还净赚五十两。我跟胤祥报账的时候他惊讶的合不拢嘴，连连问我怎么能在短短三天赚回这么多。我跟胤祥讲解了一下办会员卡和充值有优惠的策略，目的就是用别人的钱周转自己的生意，胤祥啧啧称奇，但这法子于我真可谓司空见惯，我学着现代的大商场，将会员卡卖出了等级差异，便宜的优惠很少，贵的往死里贵，提供什么优惠都不亏。我捂着嘴笑了半天才道：“九爷自己就出了六百两。另有六个富商出了五十两到一百两不等。其实正常流水所赚的，也就十几两罢了。说白了，就是痛宰了一帮以九爷为首的虚荣有钱人。”
胤祥拍桌大笑，连连指我：“你这是把老九都算计了。”我撇撇嘴道：“我也没逼他啊，他自己为了高人一等心甘情愿掏钱。大家都是花钱买脸，他脸皮那么厚，六百两便宜他了！”胤祥听得又是一阵狂笑，直说胸中的恶气总算是出了。
逸兴楼在京城一炮打响，每日都是人满为患，两位老御厨明显吃力。我一时寻不到好厨子帮忙，珍贵食材又缺货，只得将某些费功夫和食材精贵的菜肴限量发售，原想着大家吃不到也就打道回府明日再来，拖上几天给我时间再雇厨子伙计、购置食材，谁知此举一出，竟造成了达官贵人们争相提前预定的局面，生怕自己吃不到落了面子，单一份“一蛇两吃”就排到了下个月，更不用说全羊熊掌之类的大菜。
月底大盘点的时候，盈利已达二百两之多。大感快慰之下，我给每个伙计包了红包，又自掏腰包叫厨子做了一桌最好的VIP酒席，请常德盛、李卫和众位伙计在长乐厅聚餐。李卫怂恿我讲话，我端着酒杯先敬了众人，才开心大笑道：“逸兴楼有今日成绩，全靠各位辛苦操持！谢谢众位！只要今后生意还能这么红火，咱们每月都发福利，年底有分红！你们各位权且再辛苦一阵，等咱们再赚些钱，我多雇伙计，轮流上工，保证你们每天只干四个时辰，每月能有四天休息。”
众伙计拍手叫好，只恨不得把我抱起来抛到天上。唯独裴掌柜面有难色，我略能猜到他的心思，便道：“只不过这轮休仅限于伙计，掌柜的我可请不起第二个了。还劳裴兄多多费心。您若有身子不适、家中有事，我便盯管两天，您说如何？”
裴掌柜面上顿时多云转晴，连连称是。李卫用胳膊捅了捅我，呲牙窃笑：“你这小鬼有点手腕。”我给他倒了杯酒，在他耳边嘻嘻笑道：“还仰仗你这老鬼教导有方！”李卫一挑眉毛便要抬手敲我的头，我早已一溜烟逃到常德盛身后给他斟酒夹菜。
因着大家高兴，都喝得多了些，待到常德盛反应过来天色不早该打道回府的时候，我已经抱着酒壶爬上了窗台。长乐厅临街，窗户外面便是街衢。常德盛唬的声音发颤，只叫我赶紧下来。李卫瞧见了也是一个激灵，又怕贸然过来反将我推下楼去，只一点一点地蹭过来。我坐在窗台上，腿脚俱悬在窗外，回头冲他们喊道：“谁都不许过来！我恐高，一害怕就掉下去了！我不要当空中飞人！”
常李二人面面相觑，又怕我真的掉下去，只得站在那哄我下去。我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这两个傻子，我不过是赏月罢了！瞎紧张什么呀！”
我抬头看着墨黑的天幕上一轮圆满的明月，突然诗性大发，灌了一大口酒，高声颂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明月何时照我还！哈哈哈哈！”
我正仰天长笑，腰上忽然一紧，被人拖进屋内。李卫把我放在地上，满眼怒火地狠狠戳了我几指头。我一阵委屈，推他道：“我念诗也得罪你了！你不会念还不许我念！你们还讲不讲理了！”
“又来耍酒疯！”李卫握住我的手腕斥道。
我挣脱不开，只好随他握着，满心的委屈蓦地涌出来，眼泪竟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讨厌我！我好好过日子碍着你们谁了？今天这个乱说闲话，明天那个动手教训！挨骂挨打也就算了，为了他我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可他还是不喜欢我！我知道我长得不好，又没家世，我不求他一心一意爱我，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好！为什么连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
李卫松开我的手腕，手足无措地给我擦眼泪，连连好声哄我：“别哭了，咱不要他了，哥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车停在楼下了，扶她下去吧。”常德盛推开包间的门，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口气。
我不知常德盛有没有听到我之前的疯话，立刻抹干眼泪，装作嬉皮笑脸的样子跟一众目瞪口呆地伙计们招呼：“大伙吃好喝好，我有些醉了，先走了。你们也别闹到太晚，明早还要开门。”说罢我不待李卫扶我自己便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我坐在车上同李卫道了别，常德盛便快马加鞭地将我带回家里。
胤祥还没睡下，我远远见他一身月白长袍站在院中，便撒欢一样地跑过去抱住他的腰大笑：“哈哈！月亮！我抓住你了！墨笔丹青抒君意，清风明月入我怀！”
胤祥又是吃惊又是无奈，只得转头问常德盛：“喝了多少，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常德盛支支吾吾，只说：“大家高兴便没在意喝了多少。”
我抱着胤祥的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幽香，不禁又落下泪来，抽抽噎噎地抬头看他，哭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床前明月光，床前明月光……”
胤祥低头瞧着我哭笑不得，连问常德盛我是不是想家了。常德盛说是，先前在酒楼便听我嚷嚷“明月何时照我还”。胤祥长叹一口气，将我扶回屋里躺好，轻声道：“爷现在出不得门，再等些日子，皇阿玛开恩解禁，爷陪你去家乡走一趟可好？”
我泪眼模糊地点了点头，闭眼装睡，他才放心离去。我抱着枕头坐起，看着满室的月光不住流泪。他永远也不会懂。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我相信他并不是那样的男子，即使一过经年，采薇依旧会是他胸口的朱砂痣，而我，只盼能成为他不经意间抬头些许流连的那一缕月光。
清穿守则二十：一个男人只因为你来自不同的时空、你特立独行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你，这种可能性太过渺小。并且当你为了人身安全将一切特别之处掩藏起来，你与其他古代女人也没什么不同。不是每一个穿越女主都能得到轰轰烈烈的爱情，因此请不要盲目相信穿越小说中的情节，别让自己在幻想中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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