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
“九哥十哥，弟弟的奴才可是犯了什么错，惹你们不快了？”胤祥看了一眼我满是泥渍已经变得青紫的手，语气冰冷地质问。
“老十三你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刚好遇见了，他给我们请个安罢了。”九爷两手一背，冷笑一声，“骊珠，是不是啊？”
我慢慢直起身来，咬牙道：“是，奴才正在给爷们请安。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起吧。”四爷给了我一个眼色，我立刻爬起来。结果跪得时候太长，腿已经麻了，加上手一撑地就钻心的疼，一个踉跄就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十七一声惊呼，伸手拉住我的右臂。胤祥手疾眼快，把我整个人架了起来，当众揽住我的肩膀，让我借力靠在他的身上。
“奴才没事，谢十七爷。”我谢过胤礼，想要从胤祥怀里挣出来，他却用力按住的我的肩膀，不许我乱动。
“九哥十哥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弟弟那还有的是差事等着骊珠做。”胤祥板着脸瞪他们，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我怕他在这个多事之秋给人抓住把柄，连连用手肘顶他，冲他皱眉摇头，他毫无反应，揽着我转身就走。
“呀！十三哥！骊珠流了好多血！”
我刚一转身就听小十七一声惊叫，胤祥猛地站住，我也愣了，扭头一看才发现淡灰色的袍子后摆上被血浸湿了一大片。胤祥揽着我的手紧紧捏住我的肩膀，我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他额上青筋隐现，神色竟变得格外可怕。九爷十爷也变了脸色，惊疑地交换着眼神。
我自己知道是经血浸透了袍子，脸一下就红了，连忙掩饰道：“奴才该死，是奴才痔疮发作，污了主子的眼。”
九爷皱眉看着我，十爷明显松了口气，十七眉毛一挑：“痔疮是什么？”四爷嘴角一抽：“老十三，带他回去叫个太医给看看。”
“四哥，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八哥还等着我们呢。”九爷与十爷对了个眼神，借口离开。
胤祥待他们一走，突然松开我，几下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我身上。
“胤礼，去帮我请刘太医，只要刘太医！”胤祥一拍十七的肩膀嘱咐道，说罢又低声问我，“伤得重么？我背你回去可好？”
“胡闹！皇阿哥背太监算怎么回事！”四爷皱紧眉头，向身后的太监打了个手势。那细竹竿一样的中年太监便跑上前来，一把将我背起。我没想到这瘦弱太监有这样大的力气，不禁惊呼一声，胤祥立刻提高调门：“手脚轻些！”四爷清了清嗓子，在我和胤祥之间看了一圈，冷冷道：“送她到你十三爷帐子，小心一点。”
“四哥，我先走了。”胤祥跟四爷打了个招呼，紧跟上这太监的步伐。我瞧他整张脸冷若冰霜，到嘴边的“我没事”又咽了回去。
一进帐篷，四爷的太监直起身子，将我轻轻放在地上，打了个千告退。我麻利地把胤祥的外袍脱下来，结果他的衣服还是染上了指甲大小的一片血污。我连道晦气，忙着要给他找衣服。胤祥一把拉住我的手，瞬间的剧痛疼的我嗷的一嗓子。
胤祥触电一般松开手，我疼的直流眼泪。他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嗓子“来人”，小厮金定立刻从帐外跑进来。胤祥叫金定打了一盆温水，捏着我的手腕，轻轻撩着水为我冲去手上的脏污。泥渍一去，手指的青紫更加明显，尤其是小指，整个指甲都是黑紫色，碰着就钻心的疼。
“谁干的？老九还是老十？”胤祥将拳头捏的咔吧响，眼睛底下一片血红。
“别问了，过去就算了，他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找我麻烦。”马上就是一废太子的风波，我哪敢叫他去生事。
“难道我就看着你被他们这般欺负连口气都不能出么！”胤祥一拳狠狠砸在床上，发出嗙的一声巨响。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去看他的手，见只是红了一块，并未受伤才放下心来。
“出什么气，我都不气。左不过是我从前造的口业，而今还报罢了。”我扯起笑来哄他，我受点委屈也就算了，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度过这劫，我再吃多少苦头也值得。
“十三哥，刘太医这就来。”十七急匆匆地进来。我瞧胤祥还是一身中衣，忙道：“衣服！”胤祥从我身上捞过衣服要穿，我忙一把拽住：“这个不行，脏了！”
“那么小的一块又看不见。”胤祥只以为是我受伤流的血，混不吝就要往身上穿。“不行！”我死死抓住衣服，都说男人碰到女人的经血会晦气，我却觉得这事更多是恶心。
“金定！开柜子给爷拿衣服！”我冲立在一旁的金定吼道。金定平白被我们两个吼来吼去，吓得一头冷汗。
十七噗的喷笑：“我还以为你伤得极重，现在看来好得很么。”
我脸上一烧，讪讪地道：“十七爷见笑了，奴才没事。”
一直以来给我看病的刘太医进来先给两位爷请了安，又检查了我的手指，号了一回脉，便到桌边开方子去了。
“你还伤到哪了？叫太医一起瞧瞧。”十七盯着我腰胁处的大脚印，皱起眉头。
胤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顿时又是火冒三丈。我连说没事，踢得一点都不重，他才冷静下来道：“既然不重，那就不劳太医看了，晚上我拿点红花油帮你揉揉。”
胤礼摸着鼻子扭开脸，太医若无其事地开着药方。我抬头瞪他一眼，胤祥凶狠地瞪回来，我羞得把头埋到枕头里，虽然我也不想给太医看，但这家伙不会真的要给我揉吧！
晚间胤祥到底是没真的给我擦红花油，他借口到十七那里去串门，把红花油放在床头。我待他出去，又命金定在门口守着不许进来，才放心大胆地脱了衣服擦药。幸而我伤的是左手，倒红花油时虽笨些疼些，总不碍着右手擦药。我对着胤祥的穿衣镜照自己的腰，只见被踢中的地方青肿了茶盅大的一块，而按在腰上的左手更是被纱布包的像个粽子。刘太医说我手只是破了皮无甚大碍，唯小指伤得重些，需得等指甲自然脱落，再长出个新的方好。
我收拾停当，叫金定进来铺了床，左等右等不见胤祥回来，便叫金定去十七处寻。金定走了不大一会儿，一个矮小臃肿的小厮便进来问道：“您可是骊珠骊总管？”我点头称是，他又道：“十三爷在十七爷处喝多了酒，有些醉了，还请您跟奴才走一趟吧。”我暗忖他若醉了我怕是扶不动的，况且我又伤了手，更是无能为力，便道：“我已遣小厮去十七爷处，他自可服侍爷回来，我便不过去了。辛苦您跑这一趟了。”那人一皱眉头，又道：“可是十三爷一直叫着您的名字，十七爷才遣奴才来请您，您便是过去看看也好。”
我闻言只得披了件衣服跟他出去，走了几步，我心里便纳闷起来，胤祥只是避嫌出去，怎么这一会儿便喝上酒了？胤祥那样的酒量，怎么跟小十七一起也能喝醉？便真是醉了，晚上风寒露重，十七留他住下，叫人通知一声便可，怎又叫我过去。我心里生疑，便觉得带路的小厮行迹也可疑，走的路也不是惯常所走。我上前两步拉住他，问道：“这是去哪？”那小厮只说是去十七爷那，我瞧他神色鬼祟，一时间脑子里便直往坏处想，莫不是四爷觉得我闯了祸要着人惩罚我，莫不是九爷气没出够还不肯放过我？
“这是去十七爷那的路么！”我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那小厮闻言便跑，我紧追其后，他似乎很是熟悉地形，七拐八拐，不多时便不见了人影。我停住脚步不敢再追，生怕他藏在哪个黑暗角落要偷袭于我。环顾四周，皆是影影绰绰的帐子，黑夜之中长得无甚差别，只有当中一顶帐篷极是高大显眼。我后背全是冷汗，那是御帐！若我再莽莽撞撞地往前追必定会被御帐周围的护军抓了，到时候只怕有理也说不清。我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往回撤，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在不远处低声交谈且越走越近。我只惊得两手都是汗，悄无声息地蹲在最近的帐篷之后。
“若得王爷支持，那是再好不过了！”那个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帐篷的另一端响起，是太子爷。我暗暗叫苦，这个避之不及的人怎么叫我在这时候三番两次遇见。
“太子说的哪里话，支持您便是支持皇上，不过是早晚的事，有甚么分别。”一个粗犷的声音操着略蹩脚的汉语道。
我心跳越加快速，我听见什么不好，偏偏赶上这种对话。若不赶紧逃走，指不定一会儿还有什么够我被灭口一百次的重大内丨幕。我忍着疼双手着地，也顾不得干不干净，四蹄并用一点一点爬动，那两人说什么旗什么王什么兵力的便渐渐听不到了。待到离开太子行帐的范围，我才敢直起身来，正要撒丫子跑路，便听得胤祥敞亮的嗓门斥道：“不在帐子里好好待着，跑到这来做什么！叫爷好找！”
我一瞬间后心凉透，这么近的距离，这么静的夜，太子又不是聋子那必然是听见了！我二话不说拉起胤祥就跑，胤祥也是个聪明人，立刻闭了嘴拉着我跑出很远，待到确定跑的够远周围没人了才停下来。我喘着大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腿兀自在打颤，胤祥坐在我身边，抬手将脸上的汗用袖子抹了，低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将那小厮如何引我出门，我如何发现破绽，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一气告诉胤祥，胤祥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一直不置一词。我讲到胤祥出声叫我一节，只恨得在他身上打了一拳，若不是他出声，我也不会出事。
胤祥便道，他在十七处坐着，见金定来找便知我收拾好了，遂辞了十七随金定回来，却发现我不知所踪了。问了周围走动的下人侍卫，才知我被人叫走，往营地中央去了。胤祥心里没底，便寻到那边，见我撅着屁股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还以为我又被人整治了，出声叫我却是出自好心，好让那整治我的人知道他来救我了。
我哀叹一会儿，只道是命。忽又想起几次和太子邂逅，莫不是胤祥命里逃不开废太子一劫？可这一受牵连非同小可，保不齐会圈禁十年，便是命该如此我也要放手与命运搏上一搏！念及此处，我凑到胤祥耳边小声道：“太子最近要倒霉，你万万离他远些，凡他的事都不要插手，小心殃及池鱼。”胤祥板脸训我：“胡说什么！再叫我听见这话，定要掌你的嘴！”我下手掐他，气道：“我都是为你好，要不是担心你，我也不用巴巴跟你到这来受这一轮惊吓！你道他是个好靠山，单我就撞见御花园一起，草原一起，旁的还不知有多少摆不上台面的丑事，一并爆发出来，定是要龙颜震怒的，别人躲还来不及，你难道还要自己送上门去！”
胤祥抬手捂住我的嘴巴，恼道：“休得胡言乱语！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未来的君主，我敬他爱他，便是他一时糊涂犯了错，也没甚大不了的，我总不能为着一点小事便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你那些话决计不许再与人提起，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是夜，我又是气又是怕，躺在床上干瞪眼睡不着。胤祥仍是安静地睡在我身边，只是他的右手一直轻轻握着我的左手，放在他的枕边，一夜没有放开。我知道他是怕我睡着了乱动把本已伤痕累累的左手弄得更伤，可他手心的温暖却让我更加深刻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热辣辣的牵着心跳，一跳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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