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九章,师父的责任 下
“你不是说不干涉我以后的生活了么？”
“这个嘛……”她好像是这么说过，“是这样，前两日你阿爹托梦于我，说他相当爷爷想疯了，可是你还没讨媳妇，他很怨念，那个凄凄惨惨含恨幽怨的眼神我看着心里也很不安。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十五岁就成亲了，你拖到现在是我的责任……”
“我爹托梦？”据说他阿爹虽然肉身殁了，灵魂尚在执行什么任务，要是真能出现在九离的梦里，为什么不出现在他的梦里呢？则音已经懒得拆穿她了。他揉揉太阳穴，道：“我爹还说了什么？你有没有和他说，我可能是个克妻的命，一生不娶比较现实……”
“那怎么行！”九离大声打断他。虽然，则音的命数是有一句“一生无爱”，但一生无爱和一生不娶还是有差别的。她为了则音的命数，这两年走访了几位隐世高人，得出了一个很废话的结果。
要想不被则音克到，只有命够硬，福气够好，就可以了嘛！
她看申屠宛就不错，从那张脸上的烧伤痕迹来看，她必然经受过许多灾劫，但她能从中生还，说明她名够硬，还能被墨宣上仙收做弟子，说明她福气很好。只不过，她银潭岭弟子的身份，是她最最介意的。她现在修炼没几年，如果愿意放弃修行，过普通人的日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觉得，那个叫宛宛的小丫头，怎么样啊？”
九离神叨叨的表情实在太令人头疼，她是更年期了还是周期乱掉了啊？则音道：“你不是反感我和银潭岭的人纠缠不清么？”
她能不能有一个坚定的立场！
“哎呀，我就是问问——你真敏感……”
绯九离的眼睛暗了下来。
是的，银潭岭的人，她信不过。
她以前觉得，交朋友，又不是交立场，真心诚意就好了，可是事实证明，不同立场的友情、爱情，在冲突面前是多么不堪一击。
如果慕青鸢没有脱离银潭岭，成立青烟阁，她们之间不但会一刀两断，甚至有可能，会反目成仇。
不能让则音经历这些，所以不能是申屠宛，她需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说我呢，你还没回答，你嫁了么？”则音反问回去，“你该找个伴了。”
“我早嫁了！”绯九离脱口而出，“我早五百年前就嫁了！只不过——”
他们之间，有太多结解不开，不如一刀斩断。
可她也非常明白，她还是放不下的。
“你之前遇险的时候，是困在幻梦里？”绯九离一脸阴郁，再一次岔开话题，“是不是又喝醉了，你现在变成酒鬼么！”怎么没有遗传到乐正凡的洒脱不羁，偏偏遗传了嗜酒的品性！
“我没有。”则音斩钉截铁地否认，为了防止绯九离再扯什么诡异的话题，他说，“阿离，我饿了……我先去看看阿宛姑娘醒了没有，你去帮我做饭，好不好？”
一句“帮我做饭好不好”顿时勾起了绯九离罕见的母性光辉。她乐道：“好啊！我在南边围了个鸡圈，养了几只大肥鸡，很克制没有把它们通通杀了一次吃光。我还养了一只大黑狗看着它们不许乱跑，今天你有口福了，我是不是很棒？”
说罢，绯九离撩起袖子志趣高昂地迈向鸡圈。
一阵鸡飞狗跳声中，则音走进了申屠宛的房间。
申屠宛呼吸平和，看样子睡得很熟。则音也不打扰她，在一旁默默发起呆来。
他想起在擎旸城，青烟阁主的话。
“凡人生老病死，命里自有因果，并不全是你的责任，你不必背负太多。因果循环，是求平衡，而非一时的公正。人活短短一辈子，苦痛病灾免不了，去求那得不到的，心里便会痛苦，心中的痛苦、不甘、嫉恨，才是灾难的源头。与其自我折磨，或是消极避世，不如心存善意，与人为善，积累福泽。”
青烟阁主一眼看穿了他。
想到世上除了青烟阁主，兴许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惑了，于是他索性直接把问题提了出来，他问：“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命运？我真是天煞孤星么？”
青烟阁主却让他，放下。
放下什么？
放下他的疑惑？他的念想？他的伤痛？他的顾忌？
怎么放得下？！他有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从不缺少真心诚意对他好的人，可是他却总是在给这些人带去灾难。他害怕那种失去的心情，太害怕了！所以，他宁可这世上没有人喜欢他，这样即使孤独，也不会太疼痛。
傍晚十分，申屠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片黑暗。
她闭上眼，再睁开，反复几次，才确定，自己瞎了。
片刻惊惶之后，她摸索着坐到床沿，她现在在哪里？
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她：“你醒了？”
“则音公子。”是他的声音，她安心了不少。
看到她眼神涣散，则音心中一惊。伸手探了探，却被申屠宛一把抓住：“我看得见。”
“这是几？”
“……二？”
则音根本没有伸手比划，只是随口一问。他扶住她的手颤抖了起来，她瞎了，她瞎了！！是他害了她，他该怎么做……
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九离敲门：“小音子，吃饭了！！”
噗嗤一声，申屠宛笑了：“小音子？”
“……你不许这么叫，叫我则音就好，公子免了。”
“好啊，小音子公子。”失明的事，她好像丝毫没放在心上，倒是调侃起则音来。
则音一恼：“那你是希望我叫你大碗，还是小碗？金碗银碗还是铁碗？”
“你可以叫我阿宛，姑娘也免了。”
九离推门进来，道：“小丫头醒了？”在看到阿宛无神的双眼后，微微一愣。她走到申屠宛的身边，按住她的脉搏，陷入了沉默。
“只是暂时的，不用为我担心……”申屠宛反握住九离的手，那刺骨的冰凉让她打了个寒颤，“你是？”
“绯九离。”
她就是绯九离？！传闻中血腥残暴杀人如麻的狐妖绯九离？銮国的末代公主，则音的师父，绯九离？！
“小丫头，出来吃饭吧，小音子，傻愣着干嘛，扶人！”
“啊！见过九离前辈！”阿宛惊惶行礼。
她，不似传闻中那般冷血无情。
“没事，我不喜欢繁文缛节那一套。师父啊前辈啊都把人喊老了，你像则音一样，叫我阿离就好了。”
“不敢，九离前辈……”
绯九离翻了个白眼，想到阿宛那规矩奇多的师父，便懒得再去纠正她，道，“出来吃饭吧。”说罢她便施施然飘走了。
则音想伸手去扶阿宛，她却避开了，道：“我自己可以。”
她摸索着，出了屋子。
“对不起。”
她听到则音的叹息。她笑着安慰：“你道歉做什么呀？都说是暂时的，不是你的错！是你救了我啊，我还没说谢谢呢！你——救了我，不是害了我，我还活着，还呼吸着，都是因为你。”
则音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丑陋的脸，那微笑，很温暖，也很刺眼，他的心越来越难受了。
“你还是来扶我一把吧，这里的地形，我不熟悉。”则音忙上前扶住她，将她带到饭厅。
“哇，好香！九离前辈，你做了很多好吃的！”
“那是自然的，我忙活了一下午呢。”绯九离洋洋自得。
则音看到那一桌子菜时却黑了脸。
所以，九离从中午忙活到傍晚，就做了整整一桌子的鸡？清蒸鸡，白斩鸡，红烧鸡腿，炒鸡胗，麻辣鸡翅，泡椒鸡爪……还有，炸鸡毛？！整个就是一场全鸡宴！
“蔬菜只有这一盆草么？”则音指着自己面前可怜兮兮的孤零零的一盆炒青草，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
九离抱歉道：“是啊，蔬菜有什么好吃的？念在你喜欢吃素，我就在门口拔了些草……这碗全归你！你还想吃什么？啊，荷池里可能有莲藕，枫叶你喜欢吃么？桃花呢？梅花呢？……”
“不必了！”则音无奈，接着他又发现一件晴天霹雳的事情，“没有饭么？”
“没有米……”九离继续抱歉，指着一碟枣糕道，“还有一些糯米粉，就做了枣糕。这个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很喜欢吃的，你忘记啦？”
他怎么会忘记！过去，掌握着食材的人一直都是他啊！他是怎么就放心让这只肉食性狐狸来张罗。
他扶着阿宛坐下，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在把香喷喷的枣糕夹到她碗里，把草推到她面前，道：“你病还没好，不能吃油腻辛辣的，喝点鸡汤，吃枣糕，吃蔬菜。”
申屠宛一听就不乐意了：“我想吃肉。”
则音刚想否决，九离就夹起红烧鸡腿塞到申屠宛的碗里，道：“小丫头，多吃肉，长身体，身材丰满有魅力！”
阿宛吃得欢脱，则音无可奈何。
“九离前辈的声音很好听，应该很是个大美人吧。”申屠宛难免有些激动，这是她第一次和墨宣师父以外的人合席吃饭。而且，是和则音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对面还是她从小就听说过的大人物——绯九离！
溢美之词，绯九离百听不腻。谁不知道绯九离顾盼倾国，不过在晚辈面前，她还是要装一把谦逊的，道：“没有那么夸张，就是比则音好看很多，比你师父——墨宣，也好看一点。”
见她豪不忌讳地提墨宣，申屠宛微愣。师父封印绯九离的事情人尽皆知，可从九离前辈的表现来看，他们的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墨宣上仙比我好看么？”则音突来一言。
九离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墨宣的确比你好看。”
“阿宛，我与墨宣上仙孰美？”不可能的！他转头问申屠宛。
“你美。”她可是毫不犹豫就回答了。
则音看着申屠宛的脸，不由得露出笑容。桌对面的九离盯着他的笑脸看了一会，再瞅瞅申屠宛，再瞄瞄则音，再看看阿宛，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一只赤尾鸢飞来，落在绯九离的窗前。绯九离离开饭桌，走到窗边，取下它足上系着的纸条一看。
控制脾气？
她脸色一变：“则音，先带着小丫头离开这里……”
“发生何事？”则音问。
“此处向南一直走，是岖水镇，镇上有好多客栈，你们住着。等我去找你们。现在就走，快！”
则音见她神色不对，便一把抱起申屠宛，眨眼间不见了身影。
“跑得还真快，啧啧，名师高徒。”她自我满足了一番。
把两个徒弟赶跑了，就没有人打扰她的二人世界了。拿来毛笔和宣纸，在纸上写上四个大大的字：卖友求荣。
复招来盘旋在小屋上空的赤尾鸢，将纸条重新扎上去。就在赤尾鸢要回去复命的时候，她又一把揪住了它的尾巴，刷的一下拔掉它尾巴上一半的毛，那赤尾鸢一声惨叫，泪眼汪汪。绯九离重重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冷笑：“笨鸟，你家主人不守信用，泄露了我的行踪，这就是惩罚！再有下次，把你煮了吃。”
说罢，她放手，任青烟阁主精心培育的赤尾鸢闪电一般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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