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结发授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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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唐僵在原地，微微抬头仰视着天资绝伦的师尊大人，良久之后，终于带着紧张激动略微有些羞涩的语气说道：“我来了。”
你终于来了？
我来了。
这样的对话在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显得有些突兀，他们的身份本不该如此对话的，但这样的问题本该用这样的方式回答的。
世间太多事情皆如此，本就很简单，有些人却往往想得太复杂而已。
羽衣金冠师尊顾羽白下意识挑了挑眉，似乎对这少年简单真实略显愚笨的回答出乎意料。
但他的内心却很满意，至少，这个后世弟子不是个世俗的家伙。如果少年一开口就百般奉承讨巧，那么即使他五体投地发自肺腑，顾羽白也不会觉得舒服。
他说道：“你知道我是谁？”
“您是师尊大人，也是前龙鼎教的掌教大人。”
“你既知道我是谁，为何不跪？”
方唐怔了怔，他意想不到已脱离凡尘的师尊大人居然会讲究这一套。但他不想失礼，虔诚地跪了下去，额头紧贴地面说道：“弟子方唐，问天宗新入弟子，拜见师尊大人。”
顾羽白眼神深远，蕴含着智慧的光芒，打量了方唐一圈，说道：“起来吧。”
方唐起身后心中有千百个问题，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提问师尊。
他自然明白这是在画像的幻境里，但是眼前的师尊竟是如此真实，这更不像梦，因为他的意识很清醒，假若他愿意的话，可以立刻在现实中醒来。
最重要的是，方唐不敢醒来，也不愿醒来。
据说师尊顾羽白入天门的时候已经是八十岁，可眼前的师尊为何如此英伟年轻？
方唐心中虽敬畏，但他也不是块木头，望着顾羽白说道：“弟子因梦得以学习《凿河志》，从而觉醒灵脉成为修行者，多谢师尊的提点。”
顾羽白眼神闪动，面色平静，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家伙，同时毅力和韧性也不差，当然，运气也不错，所以你不必心怀感激。”
“这三百年中，秦鹿山五派的弟子都做过和你一模一样的梦，因为这是我设下的幻阵，你眼前的我也不过是个虚像罢了。”
方唐闻言大惊，心潮澎湃，不敢想象如此玄之又玄的事情，心中惊叹着师尊的天资绝伦，想道难不成炼狱是学习《凿河志》的考验？师尊设下如此仙阵考验后世弟子的心志，只要通过炼狱的弟子皆能观阅《凿河志》。
他说道：“弟子今后必定潜心研习《凿河志》，必不负师尊的良苦用心。”
顾羽白忽然展颜笑道：“这三百年里，你并不是第一个悟到幻境的弟子，但你确是唯一一个翻开《凿河志》的家伙。不得不承认，你的毅力和韧性都不错。然而，你的运气也不错，因为你不仅学习了《凿河志》，也最终通过三重炼狱见到了我。”
方唐心知此话必有下文，便回道：“弟子恭听师尊教诲。”
顾羽白瞥了一眼方唐，继续笑着说道：“三百年前，我将龙鼎教在秦鹿山一分为五，旨在使弟子们术业有专攻。后来我修得圣脉，身遭天劫。在渡劫的过程中，我反思过去的修行种种，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再由繁化简，写出《凿河志》一书。”
谈起这样后人难以逾越的神话般的功绩，他脸上没有得意，没有骄傲，却忽然浮起一抹凝重。
“悟出《凿河志》之后我本想传至五派，但天劫却在此时降临，上天要派真神来检验我。最后我一剑劈天了天门，飞身而入……”
方唐眼瞳顿时扩大，胸中热血沸腾，喉结动了动，望着顾羽白的眼神忽然变得狂热和崇拜。
尽管师尊轻描淡写叙述了他的渡劫经历，但方唐听来却无比激动，深受鼓舞。
上天要派真神审阅师尊进入天界的资格，他不等天神降临，居然自己挥剑劈开了天门！这是何等的强悍和傲然啊！
一剑劈开了天门！方唐心中重复着这句话，某种意识开始从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顾羽白脸上的凝重更盛，继续道：“后来我发现自己当初的决定实在太愚笨。”
他又看向方唐，复而一笑，问道：“你觉得我将龙鼎教一分为五错在哪里？”
方唐愣了愣，思绪还荡漾在‘一剑劈开了天门’的激慨中，他沉默片刻整理思绪，然后认真地分析了师尊的问题，回答道：“龙鼎教一分为五，随着时间推移，终将演变为真正的五派。即使他们的背景仍是由龙鼎教，但却难以保持初衷。”
历史一向如此，即使同出一家的两个兄弟各立门户之后，久而久之也会脱离这种手足关系。
顾羽白点了点头，道：“名利权势是改变一个人最大的诱因。即使这个人本来天真淳朴善良憨厚，一旦他接触到名利和权势之后，便会发生改变，他可以变得更好心忧天下，但也可以变得不择手段争名夺利，善良的人为了名利可以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
“一个人尚且如此，十个人，百个人，千万人呢？在鱼龙混杂的熔炉里，很多时候人根本没有选择。如果清高意味着饿死穷死你的家人，你还愿意清高吗？即使你愿意，你的家人愿意吗？我相信，很多人都不会拒绝名利。”
顾羽白望着远方沉默了片刻，凝重的神情变为严肃，说道：“秦鹿山一向是修行者的宝地，更是晋国的一大圣地。皇家，官员，百姓，都对秦鹿山趋之若鹜。因此，五派便产生了名利，为了名利，五派必然会相争，乃至相杀。”
方唐的心情随着顾羽白的分析为之一沉，眉头微微蹙起来。
自古以来，为了利益不顾血肉之情的例子多如牛毛。如此一来，师尊可谓高瞻远瞩，要是仙云观，晋武门，问天宗，五行峰，千药堂，五派之间不顾同门之情杀戮起来，那后果将难以想象，甚至整个晋国的格局都将发生巨大的影响……
“师尊，如果五派发生内斗，那秦鹿山乃至晋国都将变为烽烟之地啊。”方唐颇有心忧苍生的意思，这绝不是装出来的。他本来就是个读书人，当精神高度上升到国家的层面，每个人都会暂时将自己的私事放下。
顾羽白目光从远方收回，凝视着方唐半响，眼底流露出欣赏之色，微微点点头，道：“所以我劈开天门之后，在秦鹿山设下幻阵，留下三分魂魄，我要选出一个优秀的弟子，为我去做一件事。”
方唐不解问道：“什么事？”
顾羽白师尊望着他微笑道：“我要这个弟子为我重新光复龙鼎教，必要时替我清理门户。当然，这件事实行起来难度之大有如登天，哪怕我重现人间这件事也不一定能够完成，何况我已位列仙班，凡尘的俗事已不能再插手。”
方唐是个聪明人，当师尊说出这样的话，他细细思考，自然很容易便联想到某种可能。
顿时间，一股无比巨大的压力和责任似乎如百万座高山般压在他肩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顾羽白笑道：“你闯过炼狱学习了《凿河志》，又有这机缘踏过三重幻境见到我。所以，我已决定，你就是我的人选。我已等了三百年，元神在天界一直难以仙化，这三分魂魄必须尽快进入天界与元神融合。”
方唐闻言震惊之余又生出几丝惭愧，先前联想到自己就是那个要光复龙鼎教的人不禁感到有些压迫，而师尊大人，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五派未来的命运，居然留下三分魂魄在人间等了三百年。
他有些惭愧，对师尊的胸襟崇拜的同时也说出了心中的想法，“师尊，弟子能得教诲本已受宠若惊，光复龙鼎教的大任自当竭尽全力。但奈何弟子资质愚钝，实力卑微，恐难以完成使命。”
顾羽白笑道：“光复龙鼎教的事情必然十分艰难，这也是一个长远的大计。但假若五派能为苍生和睦地发展下去，光复的事情不提也罢。但假若有人被名利熏心做出大奸大恶之事，你须站出来为我清理门户。”
方唐沉默，沉默有时就是一种答复。
顾羽白欣赏一笑，道：“你也无须担心实力的问题，只要你遵照《凿河志》修炼，我看你心志坚定，必定能有所大成。如此，本座再将得意功法倾囊相授，将来也不一定不能叱咤一方。”
听到师尊要传自己得意功法，方唐的心跳顿时加快。
忽然间，顾羽白神色又肃穆起来，道：“方唐，本座将你视为龙鼎教的光复之星，授你无上功法。倘若将来你做出违背天良的事，本座定亲自将你打入阿鼻地狱永不得超生，你可记住了？”
方唐再次跪下，双手撑地，头颅低下，朗声道：“师尊在上，弟子不敢造次。倘若将来五派相残相斗，生出奸邪，弟子必定为龙鼎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倘若弟子做出不义之事，自愿五雷轰顶即刻魂飞魄散！”
顾羽白点头，高声道：“好，很好！方唐，你且记住，本座此功法名为‘星棋步’，乃根据夜空星象，棋盘布局所悟出的身法。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快，虽能致不破，然难以败敌。快的基础上本座再増奇，快能不破，奇而破敌。”
羽衣金冠的顾羽白一挥拂尘，金光大闪，半空中忽然浮现出一篇篇发光的文字。
这些笔直铺开的发光文字随着顾羽白再挥拂尘，一字一句融入方唐身体里，烙印在他心底脑海。
顾羽白说道：“将来如若有万不得已的危机之事，你可以召唤我的元神下凡，事不过三，天界有规矩，这样的机会你只有三次，好好利用。”
他从长袖里摸出三张金色符纸，其上的文字龙飞凤舞，蕴含着极大的力量，乃是三张神符。
“将神符滴上血水通灵，再以念力召唤，我自会感应得到。”
“记住你的身份，今后我便将龙鼎教的兴亡盛衰交到你手里了。永远都不要失去信心，因为正义永远是胜利的。”
一道金光从散开的云层里挥洒而下，笼罩在顾羽白身上，天门再次为他打开。
他双手掐诀，一把绿色长剑从远处飞来，化作一条绿龙。顾羽白拂尘一挥，身子一闪，跃上龙首，飞入天门。
秦鹿山五派的各大藏书阁，大殿，每一副悬挂的师尊画像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绵延的秦鹿山脉，紫气升腾，百兽齐鸣。似乎在欢送仙人的远去，也像是欢迎新尊的到来。
许多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天空，聆听着兽鸣，陷入深思。
方唐在问天宗藏书阁缓缓睁开眼，抬头凝视着师尊大人的画像，只不过画中人的精气神似乎已不复存在了。
他将手中的三道金色神符小心翼翼藏入胸口，起身，离开了藏书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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