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馆 > 全世界的眼泪 >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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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了课,陆凝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回家过周末去了。她站在浙江临安林学院门口等车时,低头看了看手机。手机从未响过,没有电话,没有短信。要不是自己主动联系,严类永远也不会来找她的。林小洛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跑来阿谀道:哎,陆凝,你看看那边。哎哎哎,你再看看那边。你的男朋友呢?陆凝顺着林小洛指的方向,就看见一些学生情侣在校门口毫不忌讳的搂搂抱抱,即便不是搂抱,不牵手,这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走在街上,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陆凝知道林小洛这是什么意思,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理她。

        旁晚到家时,正巧遇见严类爸妈晚饭后在小区散步,他们看见陆凝回来远远就打了招呼。严妈妈心直口快,离了有五十米远就听见她喊:哎呀,凝凝囡囡回来了!

        陆凝爸妈和严类爸妈是一个单位的,老底子的国营单位,职工们从全国各地被分配到同一家企业,一辈子也就呆在那么一个企业里了。刚开始来到这个小镇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工作和生活中遇见的也就是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也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在外面遇见单位里的人,说句“这是我们单位的”也就倍感亲切了。上一辈的人,谈朋友,结婚,都是在同一个单位找的,因为如果是双职工的话,就能分到房子。刚开始,他们的父母都住在单位的宿舍里,从集体宿舍,再到单人宿舍。结婚后,就变成有家属的人,就能住进家属宿舍。单职工往往只是一室一厨房的屋子,用公共厕所。而如果是双职工的话,就能住进两室一厅独立卫厨的屋子,温馨极了。

        陆凝爸妈跟严类爸妈都是同一时间进单位的,又是一起找的对象,一起怀的孕。严类早几个月怀上,陆凝就晚了几个月。那时候,两个准妈妈常坐在一起聊孩子。说是严妈妈要是生了男孩,陆妈妈要是生了女孩,就给这俩宝宝配个娃娃亲。四月份,严妈妈果然生了,四斤六两,是个男孩。七月份,陆妈妈也生了,五斤二两,是个女孩。

        严类跟陆凝就一起上的托儿所,一起上的幼儿园,又一起上的小学,中学。小时候,陆凝长得特别白净,头发天生就是金色,严妈妈喜欢的不得了,总是逗陆凝玩,每次遇见都让陆凝喊“阿婆娘”,喊严爸爸就是“阿公老头”。而严类小时候特别调皮,没少欺负陆凝,总是带着陆凝去玩男孩子喜欢玩的游戏,钻山洞什么的,墨黑铁塔的,常把陆凝吓个半死。夏天,父母单位里有冰棍卖,8分钱一支,严类总是拿两毛钱去买冰棍,找回来4分钱。陆凝说,把这4分钱收起来,下次我买两根冰棍请你吃,也能找4分钱,你就能一下吃两根冰棍了。而严类,就从不稀罕这种分币,把那两个分币丢在水池里,阳光照耀下来能折射出奇妙的光,俩人站在水池旁边吃着冰棍儿边看这道奇异的光,严类觉得这比再吃一根冰棍儿强多了。

        有一回,严爸爸给他买了个金元宝的巧克力。严类高兴极了,就拿去陆凝家给她看。没想陆凝爸爸就开玩笑的说,这金元宝是不是给我们家凝凝吃的。严类说,当然不是,就给看看。陆凝爸就佯装生气说,你那么小气,以后不要到我们家来了,我们家凝凝不会嫁给你的。说着,“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严类在门外愣了,随即哐哐哐地敲门,嘴里喊着“丈母娘”,“丈人老头”把门开开,金元宝给凝凝!屋里头的人就笑得前仰后合的了。

        严妈妈看陆凝回来,老远就把陆凝喊了过来。也不管不顾小区里人来人往散步的人,高声喊了一声“凝凝,哎呀,我的心肝宝贝,欢囡囡!(注1)”陆凝一听头都大了,低着头飘似的来到了严妈妈身边怯声怯语地喊了声“姨娘~(注2)。”严妈妈就抓住了陆凝的手,嗔怪道:“阿婆娘不叫,叫啥个姨娘。”陆凝脸就红了。严妈妈又说:“到底大(读音:dou)姑娘了,怕难为情的类。一话(读音:wo)就脸红的。”继而转身跟严爸爸说:“小严(此处‘小严’指严爸爸,尽管岁月无情但喊了一辈子就很难改口)你看,凝凝真当是女大十八变啦,小辰光(注3)黄龙鼻涕挂到嘴巴高头,格毛(注4)你看,出落得多少标致。小辰光我(读音:ou)们家类类还厌憎(注5)凝凝,格毛追都追不着喽。”

        陆凝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最受不了严妈妈的热情,小时候过家家的玩笑,直到开到她都22岁了。每次遇见,还会乐此不疲地开着这样的玩笑。尽管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玩笑,但她还是怕难为情,她最怕严妈妈把她拉到一边,拉到一边后她就知道严妈妈又要说这件事了。正想着,严妈妈果然把陆凝拉到了一边,小声问:“凝凝,嫁给我们家严类好不好?“

        倒是严爸爸来帮陆凝解了围,跟严妈妈说,好了,不要拉着陆凝了,天都快黑了,肯定还没有吃饭,快点让人家回去吃饭吧。陆凝就喊了声姨娘再会,伯伯再会,就回家去了。二老望着陆凝的背影感叹,到底是生女儿好,每个礼拜都回来看看父母,你这个儿子,都不晓得回家来,一天到晚在学校不知道都在则啥(注6)。说着,严妈妈掏出手机给严类拨了个电话。

        此时此刻,严类在小雨的车里。两人对视无言。严类眼睛红红的,口中喷着酒气,但却没有醉。他仿若在跟小雨生闷气,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小雨。好似气她抢走了他手中的酒碗,气她把他拉出了酒店拉进了车里。小雨的眼神在严类身上游走,她想从他身上探究出些蛛丝马迹,探出这细枝末节。可严类还是一副孩子气的样子,气哄哄的,像是在生小雨的气,也像在生自己的气。这时候,他手机响了,安静的车厢内飘洒出了一首温柔的歌:太心疼你,才选择不放弃也不勉强。你不要哭,这样不漂亮。

        电话接起来后,严类喊了一声“姆妈。”严妈妈就在电话那头珠连炮般唠叨个不停,说着刚刚才遇见陆凝,人家的孩子每个礼拜都回来看看爸妈,你怎么都不回来。难道你有那么忙,你打篮球要打到国家队去快了,你再去打,越打越瘦我跟你说。你们学校食堂的伙食有没有变好点?你不是说你吃不惯的吗,吃不习惯么带点菜去学校,你下个礼拜回来我给你烧好弄个大杯子带了去好了呀。严类默不作声,小雨发现此刻他脸上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两行眼泪。严妈妈在电话那头问,你有没有在听啊?严类“嗯”了一声严妈妈就继续说道:晚上你要早点睡,不要弄到三更半夜的。我跟你说,我跟你爸爸刚才碰着陆凝了,到底女大十八变,真当越来越漂亮了。你到底欢不欢喜她的?我跟你说话呢,我问你话呢,你说啊,你再不抓紧被人家追得去了我跟你说……

        电话挂掉后,严类长久地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小世界中。他想,他有爱着他的父母,他也有他爱着的女孩和爱着他的女孩。他想起中学毕业时的留言册上,有同学说非常羡慕他的精神世界。他爱体育,驰骋在篮球场上;他也爱文学,他帮同学代写情书,有时候也代写入团申请书;他参加各种各样的团体,编排过舞台剧,也组织过校园演唱会;尖子生视他为知己,差生把他当好兄弟。可能这就是他们羡慕的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吧他想。如今,他考上了他理想的大学,他终于有机会去学习怎样去做一名播音员。但他现在在绍兴,在一个他觉得一点儿也没有文化气息的城市里。他根本没见过小桥流水下的乌篷船,那些被形容成暖暖的很贴心的绍兴黄酒何为又是这样苦。他每天一起床都在自己跟自己演戏,这又是为什么,如果被人知道他是一个被鸡奸了的人,他今后又怎样抬起头来做人?还会不会有人再来羡慕他的精神世界中的丰富多彩呢?

        小雨在身边伸出手来,轻抚着严类的肩膀是以安慰。严类一阵激灵,回过头来怒目而视。他想,对,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心中的偶像,梦中的女神。他想,以前觉得能跟崇拜的人说句话或见上一面就已经很满足,谁曾想,他们会每天要说上几句话,谁曾想此时此刻他们正在那么狭窄的汽车里单独相处。

        他想,都是因为小雨吗,是小雨把我推进这个深渊的吗?不是不是,小雨是好人,是关心我的人,也是会真心为我难过的人。她也不知道情况会这样,她绝对想象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小雨看着我的眼神我能读懂她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我还是不能跟她说。跟她说了又怎么样呢,让她回去向张台长和陈所长汇报我的情况,让他们都知道?让他们所有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那他们会不会终止我这次任务呢,他们一定会对我说这太危险了,为了你的安全还是终止任务吧。那我现在所承受的又算什么?我所付出的又算什么?我还能像他们承诺的一样成为一名播音员吗?如果不终止这次任务,他们仍然让我继续下去,那么他们还对我在乎吗,还在乎我的安危吗?他们都对我不管不顾了,我还能信任他们吗,还值得我去帮他们完成狗屁的伟大的报道吗?最后,这件事要是跟小雨说了,从今以后小雨看我会是怎样的眼光?是的,小雨不是这种人,绝对不会不理我的,但她真的会像以前那样吗,一定不会了吧,肯定有阴影了吧,肯定会嫌弃我是个不干净的人了吧。

        良久,严类终于开口道:“小雨姐姐,你还记得刚才在寝室中来敲门的那个人吗?”

        小雨答:“记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是王老师。”严类继续道:“她叫王水清,是绍兴文理学院的大学语文老师。我问过一些人,发现他只教大一的大学语文。这样说来,陈俊当时在这里念书时所接触过的‘王老师’应该就是她了。因为现在大一唯一一位姓王的老师就是她了。”

        小雨问:“你确定吗?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王老师你不知道的呢?陈俊在信中写道,这位王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而班主任不会只带一年吧?”

        严类答:“开始我也有这样的疑惑。我们高中时也是这样,包括我在传媒大学时也是这样,班主任一般都是一直带着的。但是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大二的学长,这个人是陈俊当时的同学。我向他旁敲侧击的问过他们班主任姓什么,是哪个老师,教什么的。而他跟我说,是姓刘,教计算机课的。是个男的。我也问了,他大一时情况怎么样,他跟我说大一时不是这位刘老师,不知怎的就换了个班主任。我猜好像是因为陈俊出事的原因。但是他似乎并没有这样说起这点,感觉上有些避讳。”顿了顿后又说:“当时我这个学长提醒我,让我对这个王老师保持点距离,他说王老师脾气很差的。”

        小雨问:“你这个学长会不会有问题?”

        严类答:“不知道。我感觉问太多容易打草惊蛇,所以也就没有刨根问底。但是我觉得他好像不想让我知道太多,他似乎心中有隐忧。他跟我倾诉过陈俊的事,他很难过。他一到具体他就绝口不提了。”

        小雨又问:“那你昨天去画室的情况怎么样,是这个王老师带你去的?”

        严类做了个深深的深呼吸,说道:“确实是王老师带我去的。这个地方很难找,去一次很难再找到相同的路再去一次,也许多去几次就会找得到吧,七弯八拐的,有不同的出口和入口,画室是在二楼,当时我上去的时候从一个小厨房的一侧穿过上去,又发现另一边还有一条廊子,也能通。既隐蔽,又有众多出口,肯定有问题。”

        “那么,你进去后有发现些什么问题呢?”小雨问。

        严类道:“画室还是个画室的样子,里面有个教授,姓张。他们管他叫张教授。我去的时候是中午,那时候没什么人,他跟我谈话了。”吁了一口气又说:“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确定现在的这位王老师就是当初陈俊信中提到的王老师吗?就是因为是她亲自带我进入的这个画室的,而这个画室根本就是个幌子,那个张教授跟我谈了很多反动的话。我觉得我们已经逐渐摸索到了主线了。”严类闭上了眼睛,缓了缓情绪又说:“我想听听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所以我一直没有提出离开,于是错过了跟林睿的旅行。所以我才会那么难过。你能理解吗?”

        小雨道:“也苦了你了。那个张教授到底怎么说了。”

        严类就把当时从这个张教授这听到的一切像小雨复述了一遍,但分毫未提那瓶有迷幻药的饮料。以及他被迷倒以后所发生的任何事。这天,小雨和严类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两人都各怀心事。小雨觉得,越来越能发掘到真相了,但隐约也感觉严类是越来越危险了;而严类,也终于用这些他听到的真相来瞒过了他屈辱的一夜。那天,在小雨的车里,两人聊到很晚。小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先注意自身的安危,如果遇见有洗脑等情况,一定要以自身强大的克制力来克服。小雨说,每天一定要通电话这是必须的,不能中断每天都要有一次的电话。临走时,小雨嘱咐严类说,她会回去跟领导汇报情况,而你,也要听指示行动,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千万不能单独行动。一切都要听指示,这是重中之重。

        这场谈话到最后让严类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想,他要给陈俊报仇,要给自己报仇,要找出幕后黑手,要铲除毒瘤。他咬了咬牙,他发誓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铲除天行会。

        (未完待续。故事即将进入高潮)

        注1:本地方言,“欢囡囡”大意为“乖宝宝”。

        注2:“姨娘”并不是姨娘的意思,本地方言,与“阿姨”的意思接近。

        注3:本地方言,意为“小时候”。

        注4:大意接近“现在”。

        注5:“厌憎”,大意为讨厌,嫌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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