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金秋时至风萧瑟
时光荏苒，转眼数月。
拨换城内这股汉人势力愈发活跃，各路明眼之人纷纷瞧出他们似乎在筹划一桩极为重要之事。
不久后果然有一道极为隐秘的消息传出：原来这些人欲举大事，而且竟是打算对大梁与回鹘和亲的队伍下手！
消息虽然隐秘，不过因这股汉人势力急需招揽人马，这道消息还是被西域诸城少数势力的头头及一些极有身份的大盗贼寇得知。
本来这些人何等眼界，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不过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是禁不住纷纷震惊：大梁公主远嫁异国是何等大事，届时送亲、迎亲的人马怕是得上万，敢对和亲队伍下手，这汉人头领简直是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不过普天之下，当属大梁最为富庶，大梁皇帝嫁女的陪嫁品必是宝物成堆，金银无数，恐怕足够买下一座城池，这伙汉人若真能得手，只怕个个要富可敌国……
这道消息犹如一粒落入平静湖面的小小的石子，在西域诸地掀起了层层波澜，于是很快整个西域暗流涌动，多少双眼睛俱盯住了拨换城西那座偏僻的宅院。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塞北雁鸭结伴成群，齐向南方飞去，长安城内却有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了城门，一路往北驰去。
帝王嫁女何其隆重，这一路锣鼓开道，旌旗蔽空，华盖成云，队伍绵延近十里，声势之浩大，引得沿途百姓争相夹道观看。
队伍中最为耀眼的自然是那辆雕龙画凤的辇车，辇车之内端坐的一女身着霞帔，华丽的凤冠被随意地抛在一旁，云髻如墨，黛眉紧锁，对辇车外的诸般热闹恍若未闻。
不久后一名年老的阉人来到辇车旁，守车仪仗侍卫见了此人冰冷惨白的脸庞，不仅毫无阻拦之意，反倒有些畏缩地退让了几尺，任这阉人轻轻一纵，掀帐钻入车内。
辇车内自然是大梁安宁公主，待来人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不知是忧愁还是欢喜，公主殿下原本苍白的面容陡然有了一丝异样的嫣红，怔了许久，方才咬唇说道：“想不到他竟然真敢做出这般举动……果然是贼胆包天。”
轻叹了几句，这玉人脸色复又变得凝重：“秦伯，临行之前，父皇反复叮嘱我：帝王之女远嫁回鹘，不仅是皇族家事，亦是社稷大事……得想办法告诉他，让他千万不要胡来。”
提及这个“他”时，只听“呦呦”几声，一只浑身毛色柔亮的白狐从公主殿下纤细的腰身后钻出，水亮的眼睛咕碌碌朝车门口的老阉人转着，似乎也想知道这个“他”如今的动静情形。
那老阉人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公主殿下的面容上，这般端详了数息时间，方才躬身道：“老奴明白了，请殿下放心。”
此时公主殿下姣好的面容又变得苍白起来，递过一本绢布包裹的书籍，说道：“将这本典籍带给他，他……会明白的。”
很快送亲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般继续蜿蜒前行，几匹快马却越众冲出，当先绝尘而去。
许是气闷，车辇内的玉人令人掀开车窗帷幔一角，一双秀目漫无目的地瞥向窗外，不久后忽然又越过一侧夹道围观人群，落在一辆马车之上。
马车上站立着一名身形略胖的青年，这青年的脖子上却骑着一名瘦小的女童。
帝王嫁女，数年难得一见，此时两侧夹道围观的百姓自是个个表情兴高采烈，欢喜中带着几分麻木，将皇家的体面和热闹尽收眼中，谁会理会此番车辇内的贵人乃是要远嫁异族，一去不回？
只有这名瘦小女童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怜悯……
“乖珊儿瞧够了吧？快快下来，孙哥哥我的脖子肩膀都快僵麻了……”待人马长龙渐渐远去，女童身下的青年已是不支，急忙出口相劝。
“不打紧的，待会珊儿给你施一遍针法就好了……”女童此时脸上却露出与其年龄不相衬的沉重来：“孙哥哥，你说回鹘离长安能有多远？这位安宁公主这一去，还有回来的那一天么？”
方才听到女童提及要施展针法，这名青年不由面色一变，待说起这位安宁公主和亲之事来，他的脸色亦有几分沉重：“常言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帝王家也不例外……自长安至回鹘王廷牙帐，一路要跋山涉水，有三十多天的路程，行途又极为艰险，这位公主殿下日后若想回宫省亲，怕是极难。”
女童的目光里复又流露出怜悯之色：“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要活活拆散，珊儿现在忽然觉得，大哥哥要做的事是对的……”
却说这和亲的人马离了长安之后一路北上，沿途道台、州府官员竟相于驿馆迎接拜见，九日后抵达甘州，甘州刺史奉旨亲领一万精兵护送公主车辇出关，待穿过肃州，西出玉门之后，途经除了伊州、庭州寥寥几座汉人城池外，余下皆是大漠荒原、崇山峻岭，
之后他们要继续一路西进，翻过天山脉的几座山峰，一直抵达西域白杨河畔，那回鹘王子早已率领回鹘大军在那里扎下营帐，并凭空建造出了殿宇露台，静静恭候大梁公主的大驾。
此时西州城西那座偏偏的庭院中，落叶飘零，秋风萧瑟，莫怀远端坐院中，右手捧着一本绢包的书籍，左手捏着一块精美的玉佩，出神地望着昏黄的天空。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许久后他才将手中《庄子》书页合上，喃喃道：“安宁，即便你决意弃却‘逍遥’，我亦要亲去见上你一面。”
起身、转身，莫怀远的目光已变得坚定而决绝，对身后站立的数名贼首道：“你们已经知晓了我此番筹划之事，我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等在中原却俱有家眷亲属，此事断不可参与。你等心意我自心领，都回去吧……此事过后，我必成国之大寇，万不能将你等牵连。”
“小夜叉”、“穿雨燕”等人面色陡增苍白，那江老三兀自欲开口说些什么，莫怀远却冲他重重摆手，又冲着众人深深一揖，然后断然转身道：“墨兄，人马既已齐聚，咱们便即可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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