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大漠沙场祭枯骨
“西域地域辽阔，原本富饶，前朝时号称有三十六国，城池过百，只是先有突厥，后有中原、吐蕃乃至大食国侵入此处，战乱过百年，其情势错综复杂，难以言尽……”
“诸国诸城之中，大小教派林立，来往商队无数，赤脚行走的苦行僧、牵驼乘马的商人可谓多如牛毛，随处可见，偏偏马贼、流寇、杀手又极为横行……仇杀、混乱，无所不在，莫兄，这里乃是名副其实的不法之地。”
厅内只剩三人，裴行昭在西域时间更长，对西域情势更为了解，与莫怀远、墨知修二人说到此处，话锋一转：“不过混乱之中，人心思安思定之念亦为强烈，往往强者一呼，应者如云，似眼下这般土城之民，不知有多少人愿来依附……不瞒莫兄、墨兄，我塞北马贼改劫为护之后，为求平安，不少过往商队纷纷主动缴纳护金，由此可见，若施行道义，似二位这身本领，在西域之地乃是大有可为，将来据城立国，怕是都有可能……”
莫怀远与墨知修一齐摇头，前者说道：“拥兵自重，霸据一地，非我等所愿，乱世之中，路除不平，自如逍遥，此愿足以。”
“乱世中独求自如逍遥，莫兄之愿何其奢侈。”裴行昭叹息道：“况且莫兄金秋欲在西域筹划之事，正如此番荒原之战，千军万马之中，一己之力何其微渺，难撼大局……”
莫怀远道：“一己之力自然难撼千军万马，不过此番吐蕃主将照样被裴兄所斩，麾下数万兵马退却数百里。”
裴行昭脸上闪过一丝悲戚之色：“莫兄休要说笑，此番裴某能斩那格萨尔首级，实乃诸位舍命相助，数百弟兄血染沙场换来……”
莫怀远正色道：“莫某并非说笑，所谓道法自然，曾有高人传教于我：凡求事成，不在其力多寡，其智高低，唯论心坚念执，始终如一。裴兄此番能将仇敌斩杀，最大的依仗，乃是裴兄一颗复仇坚心。”
谈论一番，裴行昭叹道：“莫兄所言自然不无道理，只是莫兄欲从万人之军中劫走大梁公主，也凭一颗坚心么？”
莫怀远道：“心恒意坚，有三分力便使出这三分，有七分力便使出七分，况且如何聚集人手，借力于外，裴兄方才已经指教于我。”
裴行昭奇道：“我方才劝莫兄聚揽人马，莫兄明明已拒绝……”
莫怀远道：“若筹划长远，莫某尚可如此从长计议，只是大梁、回鹘和亲之期只剩不足半年，事急从权，聚力已不如借力。”
裴行昭问道：“此话怎讲？莫兄打算如何借力？”
莫怀远仰头看向厅内高悬的烛火，缓缓道：“诚如裴兄所言，西域混乱，大梁、突厥、吐蕃、大食诸雄皆欲染指，又有贼寇强匪，诸多无法无天之徒横行。我劫和亲大军，相救安宁公主，是为情谊；两国和亲，必挟陪嫁重宝，可引贪财之人；劫掠和亲大军，其行疯狂，亦可引来那等胆大妄为、贪图凶名之人；更遑论此番大梁与回鹘和亲交好，不知有多少势力不愿得见……”
裴行昭听后轻轻点头：“裴某明白了，不过就算莫兄能聚集这般势力与人马，若要统御，怕是极难。”
莫怀远道：“各取所需而已，谈不上统御，谁若逾约逾矩，杀了便是，届时亦请裴兄与章大当家出手，公主的陪嫁财宝，塞北马贼可论功任取……当务之急，我等还须寻出此番刺客的来路及幕后主使，与这西域白虎堂斗上一斗，正好借机也在西域闯下些名声。”
墨知修皱眉道：“只是要寻这白虎堂，从何处下手才好？”
裴行昭却是摇头，莫怀远沉思一番，喃喃道：“不知这西域诸城，可有中原四海盟的分舵……”
西域的确有一处四海盟的分舵，而且历经战乱纷争，数十年屹立不动，只是远在，城，须横穿大漠才行，路途自然极其遥远。几人商议一番，莫怀远又道：“墨兄，我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只怕暗处有一股极强的势力要针对于我，今后在西域之地恐怕要经历诸多凶险，你与中原几路贼首们回到西州之后，若一月之后得不到我的消息，便令他们自行散去吧。”
墨知修沉默一番，说道：“我们回到西州也是左右无事，不如与你一道上路，互相间有个照应，至少待去那，城中打探完白虎堂的消息再说。”
莫怀远略为思索，便点头道：“也罢，西州城乃是大梁边军控制的地盘，在此城举事，原本就多有不便。”
于是第二日一早众人便集结出城，却见城中那些汉人居民扶老携幼，俱跪于道旁。原来昨日土城之主先被江老三等来擒住，又被暗中潜伏的杀手射杀，众贼便顺道将那些被虏劫走的孩童、少女俱解救出来，城中之人自是又极为感激。
莫怀远等人见此，只是微微一叹，并不多言。待出了土城，一路众人皆乘马匹，唯留裴行昭于一辆马车内静养。
一路却风平浪静，到了第三日中午时分，终于来到去年大梁十万铁骑与吐蕃大军厮杀的战场处，但见处处白骨铁戟，俱半埋于黄沙之中，远处天空鹫鸦盘旋，似在寻觅着什么……
裴行昭左手提着一坛老酒，右手用长枪挑着格萨尔的人头，独自越众而出，在沙场中寻到一处小小土丘，然后摆头洒酒，对着土丘长跪于地。
远处鸦声凄厉，近处祈语悲戚，裴行昭的银色大枪插的笔直，枪尾直捣天穹，他的腰身头颅却伏得极低，几乎要埋进土里。
“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详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
众贼屹立在这遍地枯骨的沙场之上，个个肃穆静立，唯有莫怀远口颂道经，超度这无数埋骨异乡的同胞英魂。
许久，裴行昭祭奠完毕，携枪而回，双眸中精光闪现，抱拳道：“行昭再谢诸位相助之恩，此前曾答应两位兄长速归山寨，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再会之时，诸位必已名扬西域，咱们再摆美酒，好生畅饮。”又悄悄与莫怀远道：“雁飞东南之时，我必前往相助莫兄一臂之力……”
道别已毕，只领数名同行照顾的马贼分道扬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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