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敛散倏忽岂在天
云山雾海,伸手五指难现,万物沉寂,天地声敛音消。
巍巍太行,千仞峰巅,却有刀光剑影隐现雾中,声声轰鸣裂天撼地,令风云变色,孤峰震颤,厚重的云瀑腾滚如沸,似有一尊古兽盘踞峰顶,在云锁雾困中呼吼咆哮,怒击天宇苍穹。
许久,云海之内的声音才戛然而止,峰顶云团翻腾席卷之势亦渐渐止歇,复又变得整齐如瀑。
又过了不知多久,笼罩崇山的云雾渐渐敛散而退,高耸的绝壁也渐渐显露出它剑削斧劈般的真身来,山巅之上断松成堆,处处裂坑,原本就破败的道观只剩碎石烂瓦,形同废墟。
废墟之上,更有几滩血迹,触目惊心!
这是一场注定要列入四海盟“龙争虎斗榜”前三的绝世对决,待云雾散尽,尘埃落定之后,峰巅之上或立或卧,仅余下六道身影。
“德明师弟!”一声悲呼自碎石烂瓦间传来,原来那独臂的老僧方才在云雾中被瞎眼老道击中一掌,脏腑皆碎,七窍流血,已然身殁圆寂了。
德海大士将他的躯体揽在怀中,泪滴纵横,不住落在染血的袈衣上。似他这般年纪,修禅百年,原本已至空明净性之境,只是这德明大士乃是与他自沙弥时便结识相伴,一起诵经习武、共御风雨几十载之人,如今离去了,怎能不令他悲恸万分?
“师兄无能,明知你右臂断后功力大减,却没能将你护住……”德海大士恸呼之时,不觉一口鲜血已自嘴角溢出,其实他方才亦受了瞎眼老道的一击,虽有少林绝世内功护体,也是损伤不小,哪里还能轻易救援他人。
“阿弥陀佛!”一旁普度寺的正一法师亦是面容悲戚,高颂一声佛号后,口中径直念起超度的经文来。
这边佛门三位绝世高僧一死一伤,另一边唐观海与方岳二人亦是面有戚色,怔怔看着一旁仆倒在地的吐蕃赤达大师——他的肋骨尽断,整个左胸已凹陷下去,双目圆瞪,已然气绝多时了。
“扶桑国的剑客呢?”方岳茫然四顾,暗自查点了一番人数,除了不知何时隐匿而去的道门宗主,扶桑国的武士亦不见了踪迹。
“他被玄虚真人拗断了手臂,早已逃下山峰去了……方才我离他很近,听清了动静。”唐观海低声说罢,望着远处敛散倏忽的云瀑,却陷入了沉思:方才云雾大兴,遮天蔽日,究竟是天意,还是在那玄虚真人的算计之中?
“若是天意,能这般机缘巧合,未免太过稀奇;若是算计,据说这玄虚道人乃是提前四五日与德海大师约定了此番会面,难道他果真是料事如神,或是会操云弄雾的法术?这未免太过惊骇世俗……”
这样的疑问,不止存于唐观海一人心中,不过他的思虑却比旁人更甚一层:方才一战时,明明那玄虚真人的枯掌已抵住他的后背,却凝势未发,叹息而去。
“佛陀罗汉非我族类,中原不可后继无人……”
将瞎眼老道的叹息之语默念了数遍,这威震武林十余载、从未有过退缩迟疑的唐门宗主背依巨石,坚毅的脸庞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唐门外倚大梁朝廷之势,内唯佛门马首是瞻,对焉,错焉?
风卷云舒,鸟雀回归,长安郊外的草木泛青,一片昌茂之景,正是那些大户人家、富贵子弟们踏青的时节。
在平常人的眼中,江湖武林皆乃世外,此番道宗忽现,高僧薨毙,他们可能连消息都不会知晓,即便得知,又能给他们如水平静的俗世生活带来几朵涟漪呢?
官道之上,一辆雕饰极为考究的马车缓缓而来,停在湖边一处六角亭外。
“珊儿快来,这些可都是你爱吃的点心。”孙余庆亲自动手,将一副副果盘从食盒内取出,摆满了整整一桌。
一个多月过去,张珊儿身体将养的越发好了,此刻表情却有些不情不愿:“孙哥哥,你特地将珊儿从医斋拉来,就是要请我吃点心么?”
孙余庆手指亭外的一池碧水,悠闲道:“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张珊儿皱眉,嘟囔道:“又卖弄你的酸才……大哥哥那日分别时,可是千叮万嘱,要我好生学习医术,他和你们将来有个头疼脑热、三灾六病都得指望我……”
孙余庆先是讪讪而笑,尔后又正色道:“子那个……曰:夫欲速则不达,世人皆是时垦时憩,劳逸相长,珊儿你久病初愈,何必如此辛苦……再说,我这可是得到了你大哥哥在西域的行踪消息……”
张珊儿这才破颜笑道:“哦,大哥哥到了哪?在做什么?快讲来听听。”
“西州城。”孙余庆捻了一块青梅蜜饯入口,边嚼边道:“又干了他的老本行,当贼首去了。”
“西州城……”张珊儿口中默念了好几番,似乎生怕稍后会遗忘一般。
孙余庆却敛去笑意,摆正仪容,朝亭外四顾一番,低声道:“还有,你大哥哥那位瞎眼师傅,出现了……”
待与张珊儿低语一番,孙余庆又斜觑天际,喃喃道:“莫兄,我家祖爷爷断言大劫将至,你那位师傅于此刻显身世间,可是好兆头哇……”
断天峰一战,尚未在江湖中传开,孙余庆却早已得到了消息,当即草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往关外。
此时西州城内,莫怀远未等来传信之人,却迎来一群不速之客,令他颇有些无可奈何:“金蝠令出,万贼咸服”,想不到在塞外亮出金蝠令,没能唤来几个纵横西域的大贼寇,却将中原南北几路贼首引了过来。
这些不速之客正乃“小夜叉”马福禄、“淮河五枭”江老三等北方众贼及“穿雨燕”徐一宁等几路南方贼首,率人数千里追寻到此,竟俱要投奔“莫盟主”座下。
“莫盟主,之前听闻朝廷有人要捉拿于你,我等便是心急如焚,家父亦亲自去刺探消息,得知你已远赴塞外,如今金蝠令出,我等身为盟主属下,自然要千里来奔,如今为何反倒要驱撵我等?”
“正是,我等性命皆是蒙盟主仗义相救,如今盟主落难,正好为盟主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盟主在中原武林大放异彩,何人不知?他娘的西域若谁敢不服,我曾蛮子必活剁了他。”
“呸,说得那么酸,我江老三却没你等这般说词,姓莫的救了我江老三的命,我便以命来还,朝廷若不容你,我与你一起反了就是。”
“小夜叉”马福禄又道:“家父一直感念盟主救命之恩,此行前嘱咐我道:‘你身为老子独子,你命是你命,亦是我命,咱们乃是两命一体,此行当常随莫盟主左右,将死生度外,连老子的欠下的恩情一起还了吧。’”
那“穿雨燕”等南方贼首亦道:“正是如此!”
一番话下来,个个言辞恳切,莫怀远推之不得,只得忖道:“也罢,暂且留下他们,择日与他们言明厉害,若届时仍有人甘愿留下,倒也算一股助力。”便将这九名南北贼首及一干贼子贼徒留在西州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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