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招法万千无为有
道门功夫？
一语既出，庭院之内又是一片窃窃语声，连孙余庆都是一怔，暗忖道：“天下内功心法中，能与少林易筋经一比高下的确实只有正宗的道门玄法，这位莫兄能以内力与慧心法师斗得旗鼓相当，很有可能确是掌握了道门神通。况且据说当年天下第一刺客翟流云乃是出身昆仑，追根溯源，亦是道门一脉，他既有流云剑，难不成也来自昆仑？”
“不对，昆仑派功夫乃以剑术见长，这般强横的内门功夫，应该不是出自那里，难不成这位莫兄天生赋禀超绝，自修得来，或者，沉寂了多年的道门正统终于要重出江湖了？”
“如此看来，难怪这位莫兄惹了唐家堡，还敢堂而皇之地闯入唐门地盘，原来是有恃无恐……”
这边孙余庆正暗自思量，台上莫怀远并未正面回答，又与这慧心法师交手起来，连拼数招，还是不相上下，慧心法师暗道：“道家功夫果然非同寻常，但我潜心修炼的易筋经亦是佛门中至高无上的秘法，岂会怕了你！今日棋逢对手，正好战个痛快！”急运真元于拳掌之中，不过对招时，却专与莫怀远右手硬撼，与其左手只是一触即分，不愿深较。
此时莫怀远运转罡元，与慧心法师斗了这么些招，愈发胆气豪气俱生，对手运起拳脚来下盘牢实，乃是硬桥硬马的路数，他舞动阴阳双力，力之所发，时而屈膝抱元，时而舒展似猿，虚虚实实，却愈发灵动自如。
原本他除了自小跟着瞎眼老道通颂道藏，并无多少武学根基，所用招式套路要么是禁军刀法、拳术这般简单粗浅的军营功夫，要么是与人打斗切磋时触类旁通、借鉴来的本领，乃至修炼《通玄罡元真经》时潜心琢磨、自创而来。此番虽然强敌当前，奈何这慧心法师已然先入为主，认定他是道门高手，将佛门诸多绝技招式里的精妙之处弃之不用，愈发只顾与他硬撼，却是正对了他的胃口。
转眼两人又拼了数十招，莫怀远守正抱一，突想起从前瞎眼老道教给他的诸多道门法决来，什么“因兆类而为有，讬潜寂而为无”、“玄道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渐渐将罡元真力运用得愈加自如。又想起“阴阳五行”、“虚实奇正”，心中一动，不觉逆转真元，颠倒乾坤，将两手的阴阳之力互易。
此时慧心法师正使出少林“推山掌”，引督脉内劲贯至双掌，掌心翻处，一股霸道的阳刚之力好似排山倒海般汹涌击来，若是平常武者，只怕未待他一掌拍实，已然先被这股内劲震伤脏腑，莫怀远衣袍亦是鼓荡如风，身躯却稳如松石，岿然不动。
待两人右掌轰然相触，慧心法师顿觉推出的劲力犹如泥牛入海，一下子杳无踪影，对方右掌却突然生出一股吸力，将他手掌黏住，心头不由一惊，急忙用力回抽，却见对方左手划圆，一式“拨云见月”，已朝自己胸口扣来。
急震之下，他也顾不得抽掌，索性使出少林另一项绝技“铁臂功”，手肘斜压，往莫怀远臂膀上一撞，身躯亦是转了个半圈，躲过了对方左掌。
金刚罗汉的一按之力足抵牛马，莫怀远但觉身躯一沉，使力反震时突然“轰”的一声，原来他双足已将擂台的垫板踏破，一下子陷进了窟窿里。
这一陷不当紧，但听一阵“咔咔”响动，却是两人身下的垫板一下子全都裂开，擂台当中瞬间便出现了一个丈许宽的裂坑，两人身躯一颤，自是都落进了坑里。
这番变故旁人尚不觉如何，四周那些个唐门执事之人却都面色大变：这擂台的搭建原是他们亲自来做，用的板料铆钉俱是上乘，一层一层拼接得十分牢固，便用斧劈锤击也是不怕，如何那和尚轻轻一按便可将之震裂，难不成佛门高手还真有龙象之力不成？
这边场上两人先立在坑里哈哈长笑一番，便翻身跃起，各运真元又战在一处，慧心法师固然还是稳扎稳打，莫怀远此刻心有所悟，亦是步步为营，两人斗了七八招，忽听“喀嚓”一声，擂台又沉下一片去。
原来这二人以内力相拼，真力冲撞激荡，擂台四周之人远远的只听“卜”、“卜”之响震如鼓点，尚不觉如何，两人脚下的垫板承受这番震颤，却已渐渐破碎起来，待到后来两人又是重重一击，冲撞在一起，整座擂台终于承受不住，“轰隆”一声便塌了下去。
此刻莫怀远与慧心法师前后已斗了足有百招，非但不现颓败之势，反倒星眸中精光闪动，更添几分神采。这番比试也不仅引得庭院群英看得仔细，连厅堂内的方辰、游子熙等人亦是悄然来到场边细看。
待整座擂台终于塌陷下去，那唐四长老与少林福坤大师亦是冲出，见二人依旧拼斗如常，福坤大师细观一番后却道：“慧心，道法之玄，有阴阳虚实，我少林亦有七十二项绝技，你不妨将所学一一施展，向这位小居士讨教一番。”又暗自传音道：“慧心，此人功力不俗，招式却是平常，与他比拼内力怕是一时难分长短，何不以招取胜？！”
所谓旁观者清，一语点拨，便让这慧心法师立时心中了然，又与莫怀远硬撼一招，说道：“吾在佛门中所学驳杂，还有几门技艺要讨教一番。”说罢出腿如鞭，正乃少林正宗的腿踢功。
莫怀远自是心中一凜，侧身急避，岂料对方一腿既出，另一腿又至，一连数击，如影随形。莫怀远急退数步，终不能避开，于是架肘急推，但觉对方一条腿如同铜柱一般，硬生生便砸下了下去，手臂登时麻了，身躯亦是一颤，转眼瞥见对方滴溜溜转了个身，沉腰扫腿，要攻自己下盘。
这一腿若是扫实了，少不得要被踢翻在地，而且恐怕双腿亦要折断，顾不上阻拦，莫怀远便急忙翻滚跳出，但听身后“砰”的一声，却是之前断裂的板木之物被慧心法师一腿扫飞，劈头盖脸朝他立身之处砸来。
莫怀远暗运内劲，双臂一震，便将这些裂板断木尽数震飞，却见一道身影翻转而来，斜落在背后，一掌直抵自己后心，却是少林寺绝学的“旋风掌”。
待他急忙反手一掌，那慧心法师却身躯一晃，立刻化掌为指，戳向自己腰眼要害之处，那手指点处，劲气“嗤嗤”作响，正乃是少林绝学“一指禅功”！
连御数招，慧心法师身法转动愈发迅疾，莫怀远脚踩星辰斗宿方位，使出“踏天玄步”的绝妙身法来，穿梭于掌风拳影、腿鞭指戳之间，虽一时无碍，但只可闪躲，反击却是不成了。
江湖比试，之所以要设擂台，便是要让双方正面搏击，分出个高下来，莫怀远心中明白一时躲避尚可，若是依仗身法始终这般避而不战，难免会遭人耻笑，于是腾跃之间，目光便不由自主瞥向躺在擂台一角的那柄流云剑。
心思动了几番，心头却陡然生出一线执念：自己内力修为原不逊于这慧心法师，论起身法之妙，恐怕还在对方之上，为何此刻却被逼得无还手之力呢？
“所谓招式，若分解来看，不过是内劲、身法、出招动作之组合，招式之精妙，一是在快慢有度，聚力集势；二是在连贯变幻，出其不意。若论根本，一在‘力’，二在‘速’，其三乃在‘变’。”
“道曰：‘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内劲、身法我原已兼得，招式之‘变幻’既非所擅，何不自循本意，以无为有，以无招拆有招，以不变应万变？什么禁军刀法，流云剑法，张家拳、李家拳，既御之无用，此刻便统统忘记了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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