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剑鸣马嘶有别时
剑冷群蛇避，月隐谷中幽。
待传授完心法剑诀，翟流云便领着莫怀远来到蛇谷另一头的怪石丛中，挥舞流云短剑，将二十三招流云剑法一一演示给莫怀远看。
此时晓星已起，莫怀远但见他震剑飞舞，翩若惊鸿，在矗立的乱石柱间飞来绕去，一闪即逝，残影串串，好似一窝黑蝠一齐蜂拥飞来，令人目不暇接。残影之中，流云短剑更是化作一缕银光，在昏暗的山谷中忽隐忽现，杀机频出。
这便是流云剑法，将卓绝剑术和诡异身法合二为一，只攻不御，只进不退，二十三式剑招，要诀仅为劈、刺、挑、削几字，与那些动辄百余招式、几百种变化的剑法比起来，实属简陋单薄，但其招之快，其击之准，其势之狠，令莫怀远大开眼界。
一招舞毕，翟流云收剑挺立，也不问莫怀远是否看清记牢，便说道：“下面一招名曰云缠，其意与寻常剑招里的灵蛇出洞相类，其形则截然不同，乃以身御剑，身动剑绕，最是灵动变幻，要旨在刺不在抖，记好口诀，看仔细了！”
一语说罢，纵身挺剑，果然身似惊云，剑若灵蛇，眨眼便将一根石柱洞穿，若非莫怀远已知心法剑诀，突见此招，恐怕连看清都难。
其余剑招乃是“云涌”、“云坠”、“云行”、“云消”等等，待翟流云将二十三式一一演示完毕，东方天边已出现一抹鱼肚白。莫怀远自是心生波澜，大感这剑法精妙凌厉，不觉面色凝重，默念着心法剑诀，一边手舞足蹈，竟立时学着比划起来。
以他的剑术根基，自然是只能学其形，难尽其意，剑法里种种精妙之处，一时自然难以掌控，不过闪转腾挪间，身法倒是极为像样，让翟流云不免也有几分另眼相看。
这一番依样画瓢，不觉已过去许久，原本天亮就动身离去的打算，自然也被忘到九霄云外，翟流云见他已沉浸其中，在一旁看了一番，静静地点了点头，也便离去了。
待日头渐高，翟流云折返归来，见莫怀远剑幻银蛇，如行云流水，已将这二十三式剑招比划得颇有模样，剑法准头虽有不足，快、狠两样却已兼具，身法变幻更是少有滞阻停顿之处，乍一看已颇有些武林中剑道高手的气势。
于是他便按捺不住，上前将几处要领细细指出，又亲自演练一遍，莫怀远自也是虚心求教，不觉又过了一两个时辰，两人便胡乱弄了些吃食，待到午后，翟流云竟亲自上阵，与莫怀远喂招、对练起来。
他用的乃是莫怀远带来的单尺长的匕首，到后来又取来两尺、三尺竹片各一，当做长短单剑，接连喂了一百多招。初时翟流云轻松便将莫怀远挥舞的剑锋尽数拦下，待一反击，又轻而易举点中对方。莫怀远自是毫不气馁，反而越战越勇，于是现学现用，最后竟“嗤啦”一声，将翟流云手中竹剑削断了一截。
翟流云哈哈笑道：“你资质不差，剑之一道，已算入门，今后只要勤学不辍，则必有所成。不过我这几路剑法重形不重招，你若想剑道大成，那些寻常的基础剑招也需练至炉火纯青才行。”
顿了一顿，他又叮嘱道：“自古江湖之中，多有剑术纯熟的剑客，不过剑招易寻，剑意难求，寻常剑客，如那蜀山剑门一脉，俱是讲究剑随意动，御剑于无形。我却信剑锋有灵，喜心从剑意，身随剑走，使剑而不御剑。今日你我一别，不知再见何期，日后你剑术精进，可将我这番话略作参研。”
说罢伫立石上，布满疤痕的狰狞面容显得平淡如风，单手一摆，便朝莫怀远做了个“请”的姿势。
“前辈保重，后会有期！”莫怀远将流云短剑收好，缚于身后，然后十分郑重地深鞠一躬，便大步离去了。
待进入蛇窟之后，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清亮的啸音，震得那些碎石岩隙铿然作响，洞窟里的群蛇纷纷朝他探出头来，轻轻摇晃之下，好似与他依依作别……
日升日落，黒水寨白日里的震动、喧嚣终于渐渐平静，除了山腰最高处那座坍塌的小楼，一切如常。到了黄昏，阿罗心怀忐忑地将捉来的长蛇交给一名苗人男子，便闷着头往自家的吊脚楼走去。
那莫姓汉人青年走了，可托付自己照料的马儿仍在，如今它的伤势已完全养好，鬃毛油亮，膘肥体壮，看起来不知要比阿玉头领家那两匹矮“马”神骏了多少，若能骑上它沿着黑水河谷驰骋一番，不知会是何等畅快的感觉？
但它不属于自己，苗人的规矩是：替人保管的东西是不能用的，替人照料的马儿自然也不能骑。
等回到吊脚楼前，阿罗习惯性地要过去喂它一捆新鲜的嫩草，再摸一摸它绸缎般发亮的脊背，但这次刚把草料放到马儿身旁，阿罗突然愣住了。
只见原本被他卸下的马具此刻正整齐地安置在马背上，马鞍、马蹬、马缰一应俱全，那马儿如同整装待发的战驹一样，脖子上却显眼地缠着一圈红色绢布，解下一看，只见上面用黑炭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马儿送你。
下面还有字迹，像是落款，阿罗并不认得，却知道这几个字写得极为工整，正如那个人的模样一般。
阿罗愣了一会，突然发疯般将竹篱笆一脚踢翻，然后跃上马背，学着长辈们描述的那般端坐在马鞍上，然后轻轻一抖缰绳。
未待他将腿脚搁好，那马儿便欢嘶一声，仿佛知他心意一般扬蹄冲出，一路向着黑水河飞奔而去。
风呼耳畔，鬃翻如浪，马儿飞奔的速度只能用风驰电掣来形容，不过等到了汹涌的黑水河旁，阿罗勒马抬头，但见河水上方吊索空空，哪里有那年轻人的踪影？
马儿似乎也有几分焦急地绕走河畔，却惧怕那滚滚黑水里的生物，只得徘徊不前。
阿罗朝着对岸莽莽丛林眺望了许久，两个字音才从他嘴里蹦出。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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