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流云不现困樊笼
“情蛊之精，十年乃成，情蛊之绝，裂肺撕心。”
“情蛊反噬的痛楚，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
很多时候，翟流云给莫怀远的感觉就好似一方渐渐风化的岩石，一段深扎泥土的虬根，看起来深沉而又麻木。不过说起这段话时，眼窝里却显出湿润的泪痕，不知是为惨死的阿妙，还是为饱经噬心痛楚的自己，是因蛊，还是为情？
莫怀远听得十分动容，口中却呐呐难言，说不出什么感慨和劝慰的话来，都说巧舌如簧，口吐莲花，在诡异变幻的现实面前，言语终究是苍白的。
翟流云杀得过好手无数，却难敌这小小蛊物，那时情蛊反噬，令他狂暴而走，失去了理智。
“这把流云剑，定是那个时候遗失的……后来也不知怎么，我竟坠入蛇谷之中，发狂之下，自然引来了群蛇的叮咬，那原本尖锐火辣的刺痛突然成了一剂良药，能稍解我心头情蛊的反噬之痛，于是我只顾愈加疯狂地去撩拨那些毒蛇，最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都说情蛊发作好比断肠之毒，绝无使人生还之说，后来我却醒了过来，身上已被谷中毒蛇咬的伤痕累累，于是胡乱杀了些毒蛇，取那些蛇胆吞服。原本还庆幸是不是以毒攻毒，情蛊之毒已然解了，不料到了月夜之时，那噬心痛楚再度袭来，无奈之下我便故计重施，招惹那些毒蛇再度叮咬自己，便又撑了过去。”
“想不到，这一撑便是七八年……”
“这些年里，我记不得有多少次难忍剧痛，一度想要自绝殒命，却又觉得能得此生路，实乃冥冥之中有所注定。师傅曾讲过：阴阳交替，道不可逆，唯应劫应灾，方能堪得乾坤机缘。心里便好奇这番灾劫之后，有什么样的机缘等着自己，这般安慰之下，每每能让我咬牙挺过，到后来这些疼痛渐渐变得麻木，我又摸索出了驱蛇之术，也便习以为常，再无大碍了。”
“于是我便在这黑水寨的后山禁地潜伏下来，吃穿用度自是悄悄去寨内搜取，我心知情蛊之毒未解，便也一直暗中观察寨中蛊苗们的炼蛊之法，可惜始终未能如愿寻到破解情蛊之毒的线索。”
莫怀远听到此处，忍不住道：“既是如此，前辈为何将自己囿于此处，不去别处另觅方法？”
翟流云自然明白莫怀远的意思，摇头叹道：“那蓝花老妪曾说：以情炼蛊，十年方成，永生相伴，至死不渝。这可不是无的放矢……阿妙去世后，被安葬在黑水寨后山一处乱葬岗中，我中的情蛊之毒也并未随着她的辞世而烟消云散，那种难以言明的生死关联仍在，我每日须到阿妙的墓前祭奠探望她，也离不开黑水寨方圆三里距离。甚至她生前对我交代的话也一直难以违背，若不然我恐怕早就要将那蓝花老妪及她的姘头碎尸万段了……那日你在蛇谷被困，我自也不会等到他们离去后方能出手救你。”
莫怀远听到此处，愈发觉得苗疆蛊术实在匪夷所思，愣了一愣，突然又一拍大腿：“早知如此，我定不会饶过那蓝花婆婆的性命！不对，我要在她口中逼问出情蛊之毒的解除方法才是。”
翟流云叹道：“这倒不必了，蓝花老妪虽蛊术高明，但情蛊的破解之法她也并不知晓，漫说是她，依我十多年来对这些苗人的观察来看，恐整个苗疆亦无人懂得破解之道。这情蛊奇特，苗女一生只能炼制一次，只怕原本就是个死结。”
莫怀远劝道：“天无绝人之路，苗疆没有，说不定中原就有，中原之外还有新罗、扶桑、西域诸国，各般奇人异士，神奇药草……远的不说，以张圣医的医术，定能将前辈身上蛊毒驱净治愈……”
提到张圣医，翟流云又沉默了起来，不一会说道：“你将五毒蛊拿来让我瞧瞧。”
待莫怀远将两只陶罐拿出，翟流云查看一番，说道：“他们没有唬弄你，这两只的确是五毒蛊苗，蛊物凶残，你一路要当心被它们咬伤，也要提防它们离得过近，互相噬咬。天已快亮了，你再休息一番，早点上路吧……”
莫怀远道：“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莫怀远无以为报，那阿什长老日后我必取他性命，其他有何吩咐，但凭前辈差遣。”
“我说过，你能活下来乃是命大。”翟流云感慨了一句，只顾将流云剑摩挲一番，说道：“这把流云剑随我一同沉寂了十几年，已久未露锋芒，你也将它带上吧。”
莫怀远自是连连摆手，坚辞不受：没了流云剑，翟流云还叫翟流云么？况且有道是“宝剑赠英雄”，自己不通剑术，得此名兵也是枉费其利。
翟流云道：“先勿推辞，我的确有两件事情要托付你：一是我当年幸蒙张圣医出手，驱治毒伤，使我保全了性命，未料竟连累他遭受丧子之痛，你这番回去后，还请护得他祖孙二人周全。二是当年苗疆圣女被那万俟普拔掳走之后，阿妙一直惦记着她的安危，曾求我去将她救出，这些年我时常记起这件事，依胡人性格，万俟普拔掳走苗疆圣女的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你日后可愿替我跑一趟西域白迦蓝寺？”
见莫怀远一口应承下这两件事，翟流云似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我赠剑予你，也是见你内力轻功，颇有些玄门气度，与我所学的昆仑功法隐有相通之处，年纪轻轻有这般功力，想必也不至辱没了这柄流云剑。”
莫怀远自是惶恐，提及自己并不懂剑术，翟流云摆摆手道：“我这半生时间皆浸淫于剑道，这七八年虽困于此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流云剑都遗失了，不过剑术的参研，一日都未曾放下，也成为我这些年来唯一的排遣。”
“流云剑出，免不了会引来江湖中人的觊觎，你若有剑无招，难免其实不符……不过功夫外传，乃是江湖大忌，我虽被师父逐下了山，终究还是昆仑的人，师门里的几路剑法，自然一样也不能传授于你。我当年得到那几块陨铁，请铸剑山庄的名师铸成流云剑后，便自创了一套流云剑法，行的正是灵动奇险、剑走偏锋的路数，只攻不御，只进不退，共有二十三式杀招，这些年来多有雕琢改进，今日便连这柄流云剑一同传授于你吧。”
这番话听完，莫怀远顿时又惊又喜，江湖人极重授徒传功，况且传他剑招的乃是十五年前大名鼎鼎的“灵剑无形似流云”，他当即便单膝着地，要行江湖中的跪拜之礼，岂料翟流云单手一抬，用一股暗劲将他轻轻托起，然后说道：“既然剑走偏锋，我这流云剑法自不易学，我先传你心法剑诀，你可要记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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