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往事如幕罩心头
洞穴内燃起了一堆篝火，将苗疆深夜里的湿寒驱走不少。
打坐一番后，翟流云的脸色稍稍好转了，摩挲着那久违的剑锋，喃喃道：“流云啊流云，你久未磨砺，依然锋利如故，不蒙一丝尘灰，而我却锋芒尽失，形同朽木了，当年的故旧仇雠，不知还有几人尚能记得我的名号……”
感叹几句，他便对莫怀远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在这里的事情一直很好奇，今日利剑归鞘，你又前仇得血，原本应该痛饮一番，我便以愁当酒，好好跟你讲讲当年的过往吧。”
“当年我与唐观海一战后负伤退走，唐门之毒果然非比寻常，我寻到药王谷，求得张圣医亲自出手医治，方将镖毒驱尽，之后又休养了足足半月才得痊愈……”
说到此处，翟流云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没想到张圣医好心救我，却惹来天大的麻烦……江湖人士恩怨分明，唐门贵为天下大派，有什么手段冲我翟流云来便是，为何竟对张圣医使出这等卑鄙歹毒的行径？他日若能回归中原，我定要去唐家堡讨个公道！”
恨恨说完，翟流云轻拂剑锋，叹了一声，又接着道：“当年我原本就想寻那唐观海再战一场，这时苗疆却传来一个消息，据说苗人圣女被刺，有人言之凿凿，声称乃我所为。我自然对此嗤之以鼻：我与那苗疆圣女无怨无仇，连见都没有见过，亦无人开出酬金雇我去杀她，况且我此时的目标乃是唐门门主唐观海，哪里有空去理会那什么圣女？”
“不料几日后却有一帮子衣着怪异的苗人寻来，声称要‘请’我去苗疆神火宫做客，顺便验明清白，我自是不愿，于是便与他们动起手来。”
“嘿嘿，这些苗人中有什么神火宫的主祭、苗疆五毒门主以及天水、云水几个大寨的首领，那蓝花老妪也在，本事可都不弱，尤其是那五毒门主一身毒功极其霸道，我虽有流云剑，也难欺进他周身三尺之内。”
“不过我翟流云的名号也不是白给的，争斗一番后，他们不仅没讨得丝毫便宜，还被我刺伤了一人，于是那五毒门主等人愈发恼怒，下手也更加狠厉，竟不留一丝余地。我心里虽怒，也不愿与他们以命相搏，死战不休，便跳出圈外，纵身离去。这些苗人手段诡异，轻功却是平常，当下谁也拦我不住，只好都眼睁睁看着我从容离去。”
“我却并未走远，又悄悄回来跟踪他们，等到这些苗人夜宿客栈，我原本懂得一些苗语，便躲在屋顶偷听，只听一名苗寨头领正说道:‘主祭大人，依照阿妙的说法，这翟流云与掳走圣女大人的刺客可有几分相像？’”
“这时我才知道苗疆的圣女并非被人刺死，而是竟被人掳走了，嘿嘿，堂堂苗疆圣女想来何等神圣纯洁，竟叫来历不明的贼人掳走，若是那贼子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来，整个苗疆的颜面何存？难怪对外只假道被刺，想来是这些苗人也极要脸面，如我们中原人一般无异。”
“那主祭却是沉吟了一番，说道：‘衣着装扮都与阿妙描述的极为相像，功夫也是极高，不过此人甚为倨傲，看来不似那种敢做不敢为之人......’”
“嘿嘿，我当时正心想：这个老头儿看起来年迈昏聩，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倒有几分眼光，不料那五毒门主却道：‘主祭大人此言差矣，汉人诡计多端，最擅伪装，此人乃中原有名的刺客，为了钱财，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他剑术奇险辛辣，手段高超，也只有这般本事，才能眨眼间连杀十一名圣女近侍，并将圣女大人制服，阿妙能躲过此劫，实属侥幸。’”
“其余那些个苗人头领们却是毫无主见，只跟在两人后面附和，争论一番后两方依然莫衷一是，只商议要从苗疆再调帮手来，好将我一举拿下，押解回苗疆再行审问。”
“听他们这番争论，我自然是极为气恼：我翟流云虽干的是刺客勾当，自问也算得上光明磊落，岂能忍受这些苗狗泼来脏水，平白诬陷于我，当下便打定了主意要远赴苗疆，将事情真相弄个水落石出。”
“拿定了主意，我便连夜动身，那时我身在剑南道彭州，两日时间便赶到了苗疆……”
莫怀远惊道：“只两日时间？”
蜀道难行，彭州至苗疆，算来足有一千六七百里路程，两日便能赶到，即便论不上日行千里，速度也是极为骇人了，莫怀远自问绝难做到。
翟流云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自幼在昆仑山学艺，出师以后四处游历，剑南、苗疆各地都曾去过，对道路颇为熟悉……等到了苗疆，我便直奔苗疆圣山祝融峰，偷偷潜进了神火宫里。”
“谁知一番调查后，竟毫无线索，原来当日那贼人行刺时，将那圣女身旁十二名近侍女子全数杀害，侥幸遗下的一名活口，就是那些苗人口中说的阿妙，不过也受了极重的剑伤，时时昏迷不醒……”
莫怀远听到此处，不觉已将眉头皱起，说道：“这般岂不是等于死无对症了，前辈该如何是好？”
翟流云轻叹一声，说道：“我在那神火宫中潜伏了数日，终于等到那名叫做阿妙的女子悠悠转醒，当时已是傍晚时分，等到入夜时那些看护之人都去睡了，我便悄悄进入她的房内，低声问道：‘阿妙，你可知我是何人？’”
“那女子迷迷糊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柔弱说道：‘我头好晕沉，你是何人？’”
“我又低声道：‘连我都忘记了么，你自己看一看吧。’边说便将流云剑拔出，摆出一副来刺杀她的模样。”
“阿妙抬起头，朝我看了一眼，便作势想要喊叫，我自然上前一把将她嘴巴捂住，然后低声道：‘莫要吵嚷，我有话想要问你。’待她逐渐冷静下来，才缓缓将手松开，问道：‘你可认识我是何人？’”
“阿妙缩在被褥里，浑身仍在瑟瑟发抖，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敢看我，我便耐着性子说了几句宽慰的好话，等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悄悄看了我一眼，又立即收回了目光，我急忙问道：‘认识我么？’”
“她还是不吭声，脑袋轻轻晃着，像是摇头，又像是点头，我便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叫道：‘到底认不认得我，还不快说！’”
“我心里着急，不觉手上的力气就使得大了些，阿妙吃不住痛，忍不住‘哎呦’了一声，我才放开她的手。”
“我那时虽刚到而立之年，但已犯下不少杀戮，足令一般武林人士闻风丧胆，不料碰到这样的柔弱女子，却是无计可施，只得耐心等在一旁，心里气得鼓鼓的，也无可奈何。”
“这般僵持了一番，阿妙渐渐地敢偷眼瞧我了，我怕惊吓了她，只管躲着她的目光，最后倒真成了做过什么亏心事的贼人一般。又过了一会，阿妙终于开口道：‘你外表看来像极了一个人，一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但我知道你并不是他。’”
“我当时心里高兴极了，急忙问道：‘真的么？你从何判断得来？’她似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歪头说道：‘你的样子，没有他那般坏，眼神也没他那样可怕。’”
“听了她这番话，不知为何，我心里既有些失望，也有些欢喜，不过这般说词自然不能完全将我的嫌疑完全排除，我便又问她：‘你再仔细看看，我与掳走你们圣女那人还有哪些不同？’”
“听了我的话，她的眼睛便有些红了，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一般，咬住牙很认真地打量我一番，说道：‘那人当时蒙着面，不过看起来要比你矮上一点，也胖上一些……’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仔细观察了一番我手中的兵刃，惊喜道：‘对了，他使得剑跟你这把不一样，比这长，看起来没有这么锋利，最重要的是，那把剑厚重，剑脊很明显，而你这把剑脊很平，就像是没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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