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穷山恶水黑河谷
陇右道,乃天下十道之一,大梁朝鼎盛时,乃是东起陇山,西达沙洲,横跨西域数千里的一片区域。其地险要,外扼丝绸古道数处咽喉,乃关内屏障;其民繁杂,乃百族混居、半汉半胡之所。
然而数十年来胡汉相争,番邦反叛,陇右北御西域诸国,南抗吐蕃,战火连绵,大梁在此的军政统治一度岌岌可危,几乎失去了控制。这样一片本就贫瘠的地盘,马贼、强盗横行,对中原各路贼首们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鸡肋,加之首任盟主“飞天壁虎”隐居此处,便划作盟主独占的地盘,以示敬意。
又推辞一番,莫怀远拗不过众人坚持,说了番“我暂替保管,待寻到了合适之人再予转交”的客套话,终究是接下了这金蝠令。于是“万贼”再会,贼首们将他拥至台上,群贼自是已然知晓他今日的一番作为,当即欢声雷动,他这万贼盟主之位便算是坐实了。
总的来说,这万贼盟主之位,名大于实,若是一路贼首得之,自然可以用来挟令自居,扩张地盘,似莫怀远这样的独行贼得了,实无这般效用。他领金蝠令,也不是图这虚名,而是另有一番计较:明年秋后,安宁公主远嫁回鹘,自然是要西出陇右,他欲劫走公主,单枪匹马显是不行,若能以金蝠令统御陇右群贼,加之占有地利,未尝不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不久后莫怀远的马儿终于能安然起身,奔走无碍,他便辞别众贼首,骑马直奔苗疆。
离别时,那徐老三欲言又止,最后将莫怀远拉至一边,低声叹道:“莫老弟,老哥我仅有一宁这么一个闺女,一直都打算招个女婿入赘,继承我老徐家的香火。原本我瞧你已是万般满意,便是我家一宁对你也颇有些意思,但我心知你志向高远,绝非池中凡物,天大地大,抵不过男子汉胸怀远大,他日有缘再见,你我定要不醉不休。”
一路南行,原本莫怀远还担心那些蜀山剑门之人会再来生事,寻他麻烦,谁知一路平静,两日后便抵达了苗疆境内。
塞外飞雪时,南疆还是温暖如春,风和日丽,不过此地人烟稀少,群山连绵,原始的丛林里草木繁茂,古树参天,各种猛兽、毒虫横行,更有厉瘴处处,令人闻之色变。
莫怀远路过一处小城,打听了一番消息,便沿着一条汹涌的急流走进莽莽深山。蛊物奇诡,并非寻常的苗疆部落都会养蛊喂蛊,乃专门的蛊苗才精于此道,也只有在那里才可能寻觅到罕见的五毒蛊苗。
可能是由于刚降过雨的缘故,山里仅有的一条羊肠小道泥泞异常,连马儿行走都有些吃力,四支蹄子时不时陷进淤泥之中,加之林子里不断飞出的那些虻虫蚊蝇,让它不断发出焦躁的嘶鸣。
都说岭南、苗疆“五毒”横行,其实除了毒瘴,这些无处不在的飞虫才最令当地土人畏惧,莫怀远也是有备而来,取出一瓶从小城里买来的驱虫药水,涂抹一番,剩下的便全部洒在马儿脖子、背上各处,果然那些虻虫蚊蝇侵扰立时便少了许多。
一人一马沿着河流与密林边缘渐行渐远,到后来脚下的羊肠小道也渐渐没了,再看那河流拐了个弯,已将去路截去。
都说苗疆有十万大山,苗人部落多如牛毛,均隐居在这深山密林之中,有些生苗更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想要寻找到他们绝非易事。莫怀远要找的一支蛊苗居住在黑水河谷,在苗疆被唤作“黑水部”,虽人口规模与与“天水”、“丽水”这样的大部比有不小差距,但暴戾凶狠,极擅使弄蛊毒,在苗人部落中极有名气,乃凶名最盛的一路蛊苗。
前路被阻,莫怀远很快便在汹涌的河流上方找到细细两根绳索,横跨河流两岸,两头均被固定在河岸边,心知这两根看起来并不甚结实的细绳正是前方的“道路”,心里便莫名对这些远居深山的苗人们有了几分同情。
但是他此刻也犯了难,以他的身手,即便没有这两根细绳,飞渡眼前的激流也非难事,只不过还有身下这匹马儿呢......
思虑再三,他只得寻了处较为平坦的河床驭马缓缓而下,幸好看似湍急的水流并未能将他连人带马冲走,河水的深度马儿也刚好吃得住,这不禁让他产生一丝疑惑:既然如此,那些苗人为何非要冒险利用绳索飞渡河流呢?
几乎是这疑惑在他脑海里产生的同时,便突然感到身下的马儿浑身一颤,接着哀声嘶鸣,疯也似地朝河岸对面窜去。
等马儿从河水中起身那一瞬间,莫怀远便傻了眼:扬、楚二州河道密布,乃鱼米水乡,蚂蝗这样的生物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是眼前一只只吸附在马儿身上的这些大家伙个个有半个手掌那样大小,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此时这些家伙吸饱了血,个个肚子撑得油亮发胀,活像一只只癞蛤蟆般,马儿早已跪倒在地上,使劲翻腾着,想把这些吸血的怪物从身上弄掉,却是无可奈何。
便是莫怀远此刻也轻易不敢伸手去拔——蚂蝗的吸附力惊人,硬扯的话恐怕要将马儿的皮肉都给扯破,偏偏这些家伙的身体柔韧,已经到了惊人的强度,任凭挤捏搓揉也是不破。在莫怀远的记忆里,对付这些吸附在身上的家伙办法只有两个:一是取来食盐洒在它的头部吸盘处,二是用火戳烧火棍一类的东西烫它,可让它自行脱落。
莫怀远便急忙取出火折子点了,一一去燎这些肚子圆滚的吸血怪物,只是这马儿身上吸附的蚂蝗数量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三五十只,待一一烫脱,马儿嘶鸣声早已弱了下去,竟是眼看都不行了。
它身上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尚在流血,四处的虫蝇好似一阵云雾般没头没脑地飞来,只顾朝马儿的身上落去,莫怀远又挥又敢,又取出驱虫药物四处涂抹,又如何能尽数拦住?再去看那马儿时,它那清澈的宛如宝石般的双睛已是罩上了一层雾气,眨眼间,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
莫怀远沉默了,眼中的光彩好似跟着这些泪珠洒落在了褐色河滩上,瞬间变得暗淡无神。正自伤感,却听河堤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只见几名苗人手里抓着半青半黄的奇异枯草,正朝他飞奔而来。
这些苗人肤色黝黑,脸庞稚嫩,看起来都不大,只有跑在最前头的苗人是个青年,看起来跟莫怀远一般年纪,他很快便将手中枯草扎在一起,点燃后便朝马儿身躯四处拂去。
其他几名年纪稍小些的少年也是如此,莫怀远没有阻拦他们,因为这些枯草燃烧释放出的烟雾中除了一股呛人的刺鼻气味,还有些淡淡的草药香,似乎正是这些虫蝇的克星,将它们驱得四散逃去。
更是因为他从这些苗人专注而显得慌张的眼神里,看到了人性里与生俱来的那份率真、怜悯和勇敢,如同汹涌奔腾的河流,毫不掩饰地从他们脚下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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