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百珍园中见真颜
御书房门外，两名宦官唯唯诺诺，却是将来人拦住，年岁大些的那名宦官带着哭腔道：“殿下若要责罚奴才们失职，奴才自没话说，若要闯进御书房里，这罪过奴才们却更加担待不起啊。”
殿下！？御书房内，莫怀远伏在梁椽之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是波澜顿起，只听那夜莺般的声音笑道：“父皇今天赏我一件机关宝匣，我知道就在御书房里，待取了便走，若不然我会整夜都睡不着觉，你们这一夜都得扮乌龟叫给我听才行。”
扮乌龟……叫！？两名宦官脸上顿时惨无人色，虽然自打这大梁朝最尊贵的千金殿下出生以来，后宫便再无宁日，大小太监们被捉弄是常有的事，几乎无一幸免，但是扮乌龟叫这般要求未免也太过奇葩，太强人所难了。
两名宦官简直欲哭无泪，原就无力的两双胳臂上力气不免又少了几分，终于被这千金殿下强行冲过，“吱呀”一声推开了御书房大门。
很快一道倩影步伐轻快，带着抑止不住的欢喜向着正房奔去，两名太监则一溜小跑护在左右，御书房正门梁椽之上传来一声轻叹，一道黑影倏然跃出，在门口一闪而逝，很快便消失在屋外夜色里。
此时刚过了亥时三刻，西宫那一处烟花时断时续，仍在一支支燃放，不过宫道上的巡逻军士目光却是被高墙所阻，无缘得见这绚烂之景，再则羽林军把守深宫重责在身，乃是三军榜样，巡逻军士若是东张西望又成何体统？
刘副尉所率的这一队人马此时沿着内宫城墙逡巡了整整一圈，待接近左银台门时，队末一人又悄悄退至宫墙一角，片刻后又迈着几步撵上前来，重归旧位。于是这一队人员齐整，到了卫戍处清点人数，核对号牌口令，自是毫无问题，刘副尉便又领了另一处巡岗之责，带着这一干军士再行履差去了。
一夜无事，及至清晨卯时，夜间值守皇宫的军士渐渐换班，莫怀远随队回到营地中，未及休整，便被刘副尉唤入私人营帐中，却见早有一名军官模样之人等着他。
于是当着两人面，将怀中经书取出，那来人早准备了一个纸封，也不去看经书内容，便折入纸封里，然后以封蜡糊好，刘副尉却与莫怀远取出各自的黑色令牌，将上面的私签印在封蜡之上，那来人便匆匆离去了。
这番做法自是防着有人作弊，将经文掉包或者誊抄内容，莫怀远早有所料，那刘副尉却又小心追问方才送走经文是否有误，得到肯定回答后方才长吁一声，似是心中悬着一块石头落地一般，拍了拍莫怀远的肩膀，令他回去歇息。
莫怀远虽是疲惫，回营房之后听着四周鼾声四起，却是难以入眠，计较一番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口中好似念念有词，不一会却又突然惦记起那张秀美纯真的俏脸来，心中免不了有几分怅然。到后来终于入睡，这一觉酣实深沉，更甚盗取《通玄罡元真经》那一日，竟是入京以来前所未有，哪管这日白天深宫震动，当朝天子当着御前侍卫统领、内宫总管太监一干近臣的面勃然大怒，连声道“这贼子可恶至极，朕要诛他九族”，甚至亲自下了一道秘旨，要将这“天字第一号恶贼”捉拿归案。
于是皇宫甚至整个京城暗流涌动，几日下来不知多少人头落地，是夜当值的太监、侍卫，负责深宫防卫的一干统领、校尉等人多有被降黜甚至斩首者，奈何查来查去竟无什么线索，于是天子愈发怒甚，碍于帝王家颜面，只得私令严查，就连一向视若明珠的安宁公主也因夜闯御书房被亲自训斥，圈足在宫内。
羽林军营也被波及，好在莫怀远真元初成，也不曾学过什么高深的武学招式，在盘查之人眼里仍是不具痞味的雏兵而已，令牌信物甚至《通玄罡元真经》真本等物也已被他提前销毁，况且这番严查免不得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渐渐指向追究有司官员和将领的失责之罪，似“王书勇”这样的普通军士反倒无碍。
三日后，莫怀远又随护卫营当值朝凤门，到了正午时分，一旁园内跑出两名戎装宫女，慌里慌张说道：“不好了，宝相庄严大法师不见了，你们快去帮助寻来！”说罢一人扯住一名军士胳臂，竟是生拉硬拽，要将他们拖走。
今日领队副尉已守卫皇宫多年，比刘成还要老练几分，见被拖住的乃是莫怀远与另一名新入营的年轻军士，想来这两名宫女匆忙之下，还不忘挑选最为英俊年轻的两人，不禁暗暗好笑，心知那园子乃是百珍园，并不属于内宫范围，便朝两人一使眼色，让他们入园帮忙。
百珍园内花鸟虫鱼、奇石怪木甚多，令人目不暇接，两名宫女径直将莫怀远二人领到一处假山之前，指着前方道：“宝相庄严大法师就是从这里跑丢的，你们快去找来。”
假山怪石甚多，有溪水蜿蜒穿过，比之扬楚二州豪门宅中布置不知大了多少倍，但毕竟也是座人造的假山，莫怀远与另一名军士很快绕了一圈回来，那军士挠着脑门道：“找过了，没发现哪有大法师。”
一名宫女插着腰道：“可找得仔细了？爬上山去再细细寻找一遍吧！”
另一名宫女跟着道：“山洞、石缝、窟窿里可都得一一翻看才行，一个都不许漏过！”
那军士奇道：“这假山窟窿这么小，如何藏得住人？”
两名宫女顿时格格地笑，齐声道：“谁说宝相庄严大法师是人了！”
原来这两名宫女口中所说的大法师乃是安宁公主驯养的一只白狐，灵性十足，竟学会了宫廷礼仪，懂得参拜天子，但凡听人唱颂佛经时更是有庄严之相，因而被明宗陛下亲封为“宝相庄严大法师”。
近日安宁公主因私闯御书房，已被明宗陛下严令圈足，好不容易天子开恩，准许在百珍园中游玩，不想又走失了这“宝相庄严大法师”。
于是两人攀上假山又仔细寻找，移石探洞，不觉间莫怀远已登至高处，却见假山之后有一池湖水，在正午阳光照射下，犹如一面圆镜般明亮，湖畔一道倩影抱膝坐在圆石上，一双明眸更甚湖光，只是黛眉微蹙，隐有心事，哪里还有平日古怪精灵的摸样。
莫怀远见她侧颜秀美，虽是安安静静，却令四周湖光奇石全然失色，一时不由有些痴了，待对方发觉，将眼波朝他转来，又立马移开目光，便要悄悄离开。
刚转过身，眼前突然闪过一个毛茸圆胖的白色小兽，莫怀远心知正是那“宝相庄严大法师”，不由身形晃动，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右手便朝这小兽脖颈处抓去。
这白狐虽极具灵性，但见是生人来抓，自然是张嘴便咬，奈何莫怀远体内罡元已成，这一抓已不觉用上罡元内力，令这“宝相庄严大法师”身躯一颤，只得乖乖被他抓入怀中。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那两名戎装宫女跟在另一名军士身后，此时终于气虚喘喘赶来，一人接过这金贵的“宝相庄严大法师”，匆匆便往湖边绕去。另一人取出两个银锭，算是打赏，便令莫怀远二人退出园去。
“等等。”那安宁公主抱着白狐款款走来，朝莫怀远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便是你捉住了我的白狐，方才好快的身手。”
怀中的“宝相庄严大法师”此时摇头摆尾，如乖巧的小狗般不停舔着公主殿下的几根葱指，哪里还有宝相庄严的正经模样？又朝莫怀远龇牙咧嘴，“呦呦”叫唤，似在状告这侍卫粗鲁，方才将它弄疼，
作为公主殿下的随侍之人，一旁两名宫女自是颇有慧心，见两日来一直郁郁的殿下似乎对这年轻侍卫颇有兴趣，有些交谈问询之意，便将另一军士遣开，然后分开各走到一处远近恰当的距离，便守在了原地。
莫怀远心中颇为惴惴，行了军中的参见之礼，果然听那殿下说道：
“哼，我道翻遍整个后宫也寻不到你，原来当日的小贼并非是宫里的太监，竟然是戍卫皇城的侍卫。”
此时，这公主殿下几日来的郁结似乎随着舒展的眉头一扫而空，盯着莫怀远的脸得意洋洋道：“我说过定会将你认出来，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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