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飞贼夜盗御书房
这月十九,紫宸殿前排起长长的仪仗,左右千牛、神武军士分执斧钺刀戟,沿着御用的长廊,直奔北苑方向。当中黄伞盖下、金辂车上一人头顶平天冠,身穿滚龙袍,雍容华贵,极尽威严,正是当今天子明宗陛下了。
许是刚过早朝,年过六旬的明宗陛下靠在身后绣金靠垫上,拨弄着手中的紫檀佛珠,显得有些疲惫。
车撵仪仗经过绫绮殿,忽有一骑从右驰来。这长廊道中除了御用的行撵,原禁车马,况且这般冲撞天子仪驾,乃是诛连九族的重罪。只是左右的御前侍卫瞧见来人均神色自若,竟无一人前去阻拦,金辂车前那名随驾的老太监索性双手抄袖,只顾低头看路,竟当是什么都没瞧见。
时将入冬,来人却是一身窄袖紧身的襦裙,外披淡粉薄衫,乌发如云,妙曼身姿在枣红马背上随着律动摇曳,好似随风飘动的粉蝶般翩然而至,一扯缰绳,便从枣红马背上利落翻身,未及向天子行礼,便脆声喊到:“父皇这是要去北苑天王寺礼佛吗?”
这番作派终于让随驾的老太监看不下去了,连连朝她递眼色,来人方才行礼晋见。
就在她弯腰之时,一道毛茸茸的白色小狐突然从她背后闪出,伏在她的肩头,两只前爪并拢,竟也人模人样地朝着天子遥相一拜。
畜牲竟也懂拜天子?如此稀罕的事,御驾前众人却似早已习惯,明宗陛下口中斥道:“安宁,再这般胡闹,早晚要将你嫁到塞外边荒去。”面上却是笑意吟吟,哪有什么怪罪的意思,显然对着公主极为宠爱。
当下走下金辂车,被来人一把拉住胳膊,摇晃一番,这安宁公主又道:“听说南诏国新贡了一对白羽孔雀,就养在北苑中,端是好看,父皇可要带我去瞧。”
明宗陛下摇头道:“朕此次是去寺中吃斋礼佛,静心修行,哪有时间陪你。”
安宁公主道:“那我也要陪父皇去寺庙里吃斋饭。”
明宗陛下道:“又胡闹,你一个皇家千金,如何住得庙里?”
被这公主拉住胳臂又摇晃一番,明宗陛下只得说道:“这样吧,南诏国还献来一对白玉孔雀,乃是上好的缅甸玉雕成,就送与你吧,如何?”
安宁公主撒娇道:“金银玉器又不是活物,我才不稀罕,不要。”
明宗陛下道:“这也不行?那御书房里那个机关宝匣,你不是一直想要,送给你总成了吧?”
又好生哄劝一番,安宁公主方才悻悻罢手,待御驾车辇走远,她不知想了一番什么,突然伸出葱白般的纤指,点了点肩头小白狐的脑袋,自语道:“我们今天还是继续去把那个坏蛋小偷找出来,好不好?”
这日白天,内宫中免不了又一阵鸡飞狗跳,及至夜晚,因这日圣主静心礼佛,深宫中多有跟风效仿者,各宫灯火渐渐熄灭,偌大皇宫很快笼罩在冷清的月光里。
紫宸宫外,各处甲士林立,几处大小宫门更是守卫森严,还不时有一队队左右神策、羽林各军士巡逻而过,防卫犹如铁桶一般。亥时一刻,一队护卫营军士自左银台门卫戍处领牌,将要沿着内宫城墙逡巡一番。
那卫戍处一名军官核对了令牌,仔细清点完人数,便道:“护卫营副尉刘成领巡逻甲兵三十六人,查点无误,即刻入宫。”说完便令守门军士放行。
羽林军训练有素,这一队甲士步履矫健,衣甲兵刃铿锵作响,整齐化一的动作中带着军士特有的铁血味道。只是行至一处宫墙外,队末一人却按住刀柄,放慢了脚步,缓缓退至宫墙一角,身形隐入了阴影之中。
只听几声悉悉索索微响后,那军士迈着碎步又从墙角走出,几步便撵上了队伍。这番举动甚是轻微,只有队尾几人察觉,却均置若罔闻,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片刻后,那处墙角的阴影中却另有一道人影窜出,如夜行的黑豹一般矫健迅猛,步履飞快,亦是毫无声响,显然极具轻功的底子。
这道身影自是莫怀远了,此时他已是一身黑衣劲服,接应之人是何身份他并不清楚,多半是从附近宫墙内偷翻出的太监。此处离御书房所在的紫宸宫尚有约一百七十余丈,距离并不远,但是道路两旁及宫墙上却有十多处明哨暗岗,且至少会遇到两队以上的巡逻军士,好在岗哨的大概位置、巡逻军士的行进路线、时辰他均已提前摸清,以他此时的身手,只要足够谨慎小心,安然穿过并非太大难事。
至于紫宸宫的高墙对于一般人而言,自然犹如峭壁般绝不可攀,但对于他这样轻功绝佳的飞贼来说,过与不过乃一线之间,身手足够,反而极为容易。
摆在他面前难点首先是御书房四周高手的耳目,另一点便是时间,虽已有那接应之人替他顶包巡逻,刘副尉所率巡逻队人头充足,通过普通宫门夜卡自是无碍,但是那卫戍处盘查却极为仔细,极易露出马脚。况且顶包之人需要回宫,他也必须出宫回营,若是不能在巡逻队回到卫戍处关卡前赶回去,将那顶包之人替回,那可就麻烦大了。
一路潜行,小心避开守卫军士的耳目,待来到紫宸宫东墙外,往北约二十步,莫怀远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城墙,便纵身而起,足尖却只在这墙体两丈多处略微一点,身躯便又向上一拔,两手伸出,轻轻搭到墙垛边缘处。
此处把守严密,果与别处不同,宫墙上两哨间距离竟真是五步,寂静的寒夜里,头顶上方守卫的轻微咳嗽音甚至呼吸声都可听闻。
莫怀远自是屏住呼吸,身躯如壁虎般一动不动紧贴于墙壁,似乎在等待翻墙的时机。但这些守卫乃是明哨,无须在宫墙上逡巡,亦不会转身扭头,个个如同木塑一般,只一动不动盯着前方,莫怀远轻功身法再好,也不敢冒然行动,只是静趴在墙边。
时至亥时三刻,西边夜空中突有一道亮光摇曳冲起,随即“嘣”一声爆开,无数璀璨光点簇成圆形,如花朵般便在夜幕中绽放开来。
原来这日正值西宫中一名嫔妃生辰,待寿宴将要结束,便有人提议燃放烟花助兴,这边寿星及祝寿者固然兴致勃勃,那烟花绚烂,在黑夜里绽放得突然而又显眼,宫墙上的守卫自是会忍不住扭头去看。便是不看,一道闪光过后,双眼里也自会一花。
这烟花绽放不过一两息时间,再看那宫墙上的黑影却已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此处两名守卫浑然不知方才已有人从他们中间快速穿过,轻轻跃入宫墙之内。
此处宫墙内花木林立,有假山流水,自是御花园了。莫怀远猫腰悄悄溜近,在御书房所在宫殿四五丈处便停了下来,一双星目便朝那正门处打量。
平日里这御书房前守卫极严,有几名御前贴身侍卫统领的把手,莫说闯入,便是接近此处莫怀远亦是不敢。只是今夜明宗陛下移驾护国天王寺中,这些明卫暗卫早已通通跟了过去,此时御书房内仍有灯光,正殿门口处只守着两名宦官,一人昏昏欲睡,靠在一旁廊柱上鸡啄米般不停点着头,另一名宦官看起来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莫怀远观察一番,确认大殿四周再无他人,便潜伏至宫殿东首,轻轻一纵身,眨眼飞身上了屋檐。这宫殿乃是重檐歇山顶,想要揭瓦掏洞自是万万行不通,御书房正门紧闭,几扇窗户自内关得死死,也是无法潜入,莫怀远却又潜至正门上方,悄悄从身上捏出一颗药丸塞入口中,再取出一个小瓶,依次举到两名宦官上风口不远处。
此时虽是深秋初冬之际,御花园中尚有些红的粉的花朵绽放,那小瓶中溢出的淡淡甜香,也就不显突兀。莫怀远作为非典型飞贼,从来都是依仗头脑和身法作案,不屑这等施香下药的勾当,奈何此番差事乃是性命有关,这迷药亦是“鬼手大夫”亲手配制,药力非同寻常,能使人致幻失聪,眼见两名宦官仍好端端站着,莫怀远却径直跃下屋顶,将御书房正门轻轻推开一道缝,闪身便入。
门外两名宦官恍若未知,莫怀远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路虽有曲折,终究是有惊无险,顺利潜入了这御书房中,虽然这般翻墙跃脊原是己之所长,但是巡查排岗、遣人顶包乃至那烟花突燃,种种布置却是那嵇大人以及背后之人的安排,在这深宫之内能使出这般手段,恐怕这嵇大人的来头想是不小。
心中只略一思量,他朝房内打量了一番,便朝那案台书柜处走去。这段他修行《通玄罡元真经》,体内罡元已成,自是神明气清,视听本事大为精进,况且这御书房内宫灯高挂,通宵不灭,房内陈设自是一目了然。
这御书房并非仅有一间,厅堂寝屋皆有,共是九间屋子,莫怀远也不多看身旁那些琳琅满目的珍玩之物,只顾朝内疾走,直奔那批文藏书的正房而去。
此处陈设简单,墙壁上挂着几幅字帖书画,两旁横着插屏,其余书格、多宝格、御案、炕案之物与寻常富贵人家原也差别不大,那些家具摆设多是黑檀木,看起来甚至略显古朴,只是头顶的镏金匾额,御案上成摞奏折,无不展现出天子家的格局气度,岂是富贵能攀?
御案一旁的书架占了整座墙壁,上面诗文史册、兵法经卷无所不包,种类繁多,令人生出眼花缭乱之感,莫怀远略一查看,料想这卷经书既是非同寻常,自会被放在顺手之处,如何会束之高阁?转念间便扭头走开,只去那御案上翻找。
果然不久后便在一个黑漆描金的木盒内找到一卷经文,乃是写在绢书之上,莫怀远展开一览,便见开头乃是“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弥陀国”,急往下看,又见“梵天佛火,离相寂灭”等词,再看经书题目亦正是“陀弥心经”,与事先交代内容一致,便知是寻到这要紧之物了。
按捺下心头欢喜,当下便将这卷经书揣入怀中,目光却又在御案上一扫,便瞧见了一个金灿灿的宝物,四寸见方,上扣交龙纽,莫怀远忍不住翻开一看,见是一个金玺,刻着“皇帝行宝”四字,心中便是一动。
须臾之后,突听御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响,莫怀远顿时微微变色,急忙间飞奔至外厅正门口,纵身跃上梁椽,便听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在御花园中喊道:
“好啊,你们两个不好好守住殿门,竟然在这里打瞌睡,若是叫贼人闯入,偷了我的机关宝匣,可知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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