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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官吏飞贼辨侠义


是夜,扬州府衙大牢内灯火通明,逍遥多日的飞贼被京城“六扇门”高手捕获,反绑收监。

        官府衙门历来来对忤逆犯禁及为盗为贼者看管最是严厉,这黑衣飞贼不仅双手被缚,双脚亦被锁上沉重的铁镣,蒙面黑布早被揭开,两名差役正在他怀中摸索,显是在搜身。

        “追魂掌”常峥见他一声不吭,容貌却是稚嫩,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不禁微有些吃惊,“黑无常”却嘿嘿笑道:“妈的,老子还道是哪路成名的佛爷,竟然只是个雏。看你本事不弱,究竟是哪山哪派偷跑下来的弃徒!快说!”

        追魂掌力道阴柔,专侵脏腑经脉,这年轻飞贼受了常峥一掌,此时面色苍白,几无人色,哪里就能轻易开口?

        这边一名差役又搜出一物,老胡顿时两眼泛光,抢过来在手中一抖,哈哈叫道:“快看!快看!这贼子不仅盗人宝物钱财,还是个窃玉偷香的淫贼那!”

        众差役怪笑连连:那物件一片艳红,绣着细碎的艳丽花朵,正是女子贴身穿戴的胸衣。年轻飞贼苍白的脸上顿时也出现了一缕不自然的红晕,不知是因羞愧还是愤怒。

        常峥冷眼旁观,手里却抓着一张搜出的纸片,虽被皮物细细包裹,依旧已然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净是字迹。

        一旁“黑无常”心念一动,也凑过来细看,却瞥见“龙尾伏辰”,又见“维南有箕”,如此这般,竟全是些晦涩难通的字句,便问道:“三爷,这念来如此拗口,究竟是什么天书?”

        常峥笑道:“你这莽夫倒是说对了,这上面写的净是些星宿之理,正乃‘天书’也。”

        此时两名差役已将这飞贼身上搜了个底朝天,连头顶发髻都解开,一缕缕细细查看,除去短匕、火折等杂物,共搜得夜明珠一颗,金银器物三件,另有篆字铜印一个,老张拿着沾上些墨汁,往白纸上一扣,见是“山阳县印”四个字,呆了一呆,骂道:“你这贼子真是胆大包天,连县衙的官印都敢偷来?”

        忙活一夜,众衙役已是累极,常峥见这飞贼受伤萎靡,也不审问,只令有司临摹画像,先发文去临近各州县尤其是那山阳县核查来历,便令人将他押入大牢,又吩咐了几句,自先行离开歇息去了。

        老胡将那胸衣捂在脸上,亵玩一翻,说道:“看在这妙物份上,明日堂审,劝你还是老实招供吧,省的白受官家的手段,在我等眼里,没有摸不清底细的飞贼。”说罢,竟是扬长而去。

        翌日过堂,却是扬州太守亲审,太守大人见这飞贼年纪轻轻,模样颇有几分清俊,也是一呆,及待审问,人赃俱获之下,那年轻飞贼也不抵赖,径直将所犯盗案及姓名来历,一一招供,这堂审竟异常顺利。

        原来这飞贼姓莫,名怀远,乃邻近楚州府山阳县人氏,年方十六岁。那太守便斥道:“你小小年纪,胆敢犯下如此多宗盗案,更是窃走官府公印,罪行累累,实在令人发指,可是知罪?!”

        这飞贼跪地昂头,只盯着厅上“明镜高悬”的匾额,冷声说道:“偷了便是偷了,知罪不知罪,又有什么分别。我若讲盗亦有道,即便这明镜可鉴,青天大老爷您会听么?”

        扬州太守见他傲慢,言辞颇有些藐视之心,当下喝道:“大胆!你这贼子若是知罪,念你年轻,可判你流放三千里,垦戍边关,若是不知罪,胆敢这般胡言,本官可判你斩立决!”

        飞贼便不辩解,开口道:“流放边关,与死无异,况且有道是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大人要斩便斩吧。”

        太守拍案道:“你这贼人胆敢藐视本朝律法!”

        一旁府衙师爷接口道:“看你也能识文断字,什么盗亦有道,什么民不畏死,皆是一派胡言,你从这圣贤书中便是学得这番歪理?”

        飞贼淡淡道:“我又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不过夜走墙瓦,飞院入户,这满嘴圣人言、暗行龌龊事,矫言伪行之人倒是见了不少。陆师爷每月从赌场教坊里得来的银钱都锁在后院库房里,近日还都安好么?”

        那师爷顿时额竖青筋:“原来是你这贼......你大胆!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太守大人一拍惊堂木:“你这贼子公堂上屡出狂言,贼行不改,本官先判你五十大板!”

        这太守心知他是六扇门缉捕的要犯,州府过堂只是走个形式,装装样子罢了,原不想多管,此时却已心中生怒,便下令施以五十杖责,直打得他皮肉开裂,被一干皂隶匆匆拖入牢中。

        当下这飞贼不能动弹,在牢房内足足趴了两日,好在并无人再提他过堂审讯,连捉拿他的一干差役也不见了踪影,牢内狱卒得了上头吩咐,也不与他为难,只管按时将狱中犯人伙食替他送来。两日下来,伤口便也好了不少。

        隔壁牢房亦关有一犯,生的贼眉鼠眼,一副市侩模样,自称钱大,无事之时总来找他搭话,见他爱理不理,便问道:“年轻人犯了什么天大的事,怎地这般愁苦?”

        对方自是不理他,钱大又道:“可是嫌这牢内暗无天日,度日如年?我劝你啊要想开一点,这里吃喝不愁,风雨无侵,又无须劳作,你钱老哥我还巴不得长此呆下去,只是不要遇着你这样的闷葫芦为好。”

        听见这番高论,年轻飞贼终于忍不住好奇扭头,颇有些愿听下文的模样,钱大哈哈一乐,解释道:“他奶奶的,老子虽姓钱,却无发财的运气,在外头欠了些赌债,自然是要惹些事端,躲入这衙门监牢之中,便再也不怕那些债主逼上门啦。”

        又过了一日,老张匆匆来禀常峥:“查探清楚了,这小子在公堂上没有说谎,正是山阳县人氏,乡邻多唤他莫四文,自幼孤苦,仅与寡母相伴,在县城外开了家小酒铺。前年有几个泼皮勾结衙门差役,将这孤儿寡母的酒铺强占了去,害的这寡妇病死,这苦命小子也不知所踪,再也没了消息,不想两年后竟成了飞贼。”

        常峥抚掌道:“如此甚好,待安排几名乡邻前来指认一番,确认了他的身份,便依律法办。”

        老张略一犹豫,轻声道:“还有一件怪事,这小子失踪了大半年后,去年初那几个泼皮突然相继暴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刺死,县衙查办许久,竟无一丝头绪,也就不了了之。如今看来,恐怕是......”

        “看来这小子倒是狠厉,居然身背命案,这下必是判死无异了。”常峥沉吟道:“他失踪这段时间,在何处学得这飞檐走壁的本事,可有眉目?”

        老张禀道:“属下没有查到。”

        常峥道:“也罢,将他速速提出,咱们再会一会他。”

        及至审讯室,老张先将乡邻之人指认的情形说了,常峥便沉声问道:“莫怀远,去年山阳县那几桩命案,也是你犯下的不是?还不从实招来!”

        两人连喝带唬,那年轻飞贼兀自不吭一声,老张便骂道:“奶奶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小王八蛋又想挨板子了不是?老子手上力道可与州府衙役不同,一板子下去,保管叫你皮开肉绽!”

        常峥挑了挑眉,却是淡淡地道:“你不承认也不打紧,不消过两三日,你往日的乡邻便会来当堂指认。你犯下的这几桩盗案件,所涉钱财数目之大,即便不判死罪,也得流放边关,如今西北狼烟再起,纵你腿脚的本事再高,千军万马之中如何逃脱?”

        那飞贼沉默一阵,突地冷笑几声,连声道:“可笑!可笑!”

        老张一拍案桌,怒道:“你放什么狗屁?!有什么可笑?”

        飞贼说道:“我笑像几位这样的大人物,放着世间多少正事不做,偏偏来管我这小小毛贼的死活!”

        老张嗤地一声,转怒为笑,问道:“哦?你怎知我们就是大人物,有什么样的来头?”

        飞贼冷笑道:“看几位装扮身手自然知晓,我既为贼,你们怀中的腰牌我岂会瞧不见。况且若只是那些州府的捕快,就算是设计埋伏,如何能将我拿下?”

        他说这话时颇有傲色,常峥便道:“你倒是不妄自菲薄,小小年纪有这般身手,的确也是难得,看你亦颇有些头脑,当明白抵赖是不成的,何必多受皮肉之苦!”

        飞贼道:“死且不惧,皮肉之苦又算什么?只是我在这扬州城里虽屡犯窃案,却从不曾伤人性命,怎么会惹来京城里的高手追捕,令我好生不解。诸位将我擒住,已是功劳一件,却来理会审讯定罪的琐事,更令我心奇。”

        老张喝道:“你这贼子,不老实回答,反倒问起老爷们的事了。”

        常峥拦下老张,说道:“你若坦白交代,自会让你在九泉下做个明白鬼。”

        那飞贼又冷笑数声,恨恨道:“我莫怀远便承认了又如何,那几个该死的狗贼勾结县衙官差,于我有夺产杀母之仇,自是被我手刃,一一结果了性命。我原本也并非是要抵赖,实是不愿再回想这一番惨痛的过往罢了,现在想来,只恨当日仅盗走县衙官印,未连那几个恶差和那县丞一同结果了干净!”

        老张见他咬牙切齿,面色狠戾,不由一呆,惊愕道:“你小小年纪,竟这般滥杀,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飞贼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之事,苍白的脸上满是嘲弄,说道:“这世道强者凌弱,众者欺寡,权财当道,贱民枉死,什么叫王法?几位官爷还不清楚吗?!”

        几句话问得老张顿时一愣,六扇门的捕快多有出身江湖草莽之人,原本亦目无王法,逍遥自在惯了,所谓秉公执法,缉拿案犯,只不过为混碗公差饭,挣些名利罢了。有道是官官相护,钱财开路,对朝廷衙门里徇私枉法之事也早已见怪不怪,自然是清清楚楚。

        当下常峥阴沉着脸,又问道:“你这身本领又从何处学来,是哪门哪派的功夫?须知江湖中人讲究行侠仗义,若是胆敢杀人越货,枉害苍生,一样要被朝廷通缉,按律惩处。”

        莫怀远冷声答道:“我既无门也无派,对所谓江湖中事一窍不通。说江湖人行侠仗义,我亦不敢苟同,自古来多少残害贤良、欺压善小的奸佞狂徒横行于世,怎么没见那些惩奸除恶侠客来行侠仗义!”

        常峥冷笑道:“依你所言,杀那几个泼皮,是替母报仇,那倒也罢了,学会了本事,却行这等鸡鸣狗盗之事,便是君子所为了?”

        莫怀远冷哼道:“我自不懂那些圣人君子的作派,只知道盗亦有道,向来只偷那些德行有亏、作歹为祸的豪强,劫富济贫,率性而活,胜过那些假仁假义之徒百倍。”

        这一番审辩,老张忍不住道:“你这贼子一套一套的歪理,究竟是跟谁学来?连老子这样曾在江湖中闯荡之人都听不下去了。”

        常峥也渐心生厌烦,便吩咐道:“叫他签字画押,报与扬州太守,再禀刑部,请有司复审,早早了结此案罢。”

        离了审讯室,常峥草书一封,便令人找来“黑无常”,低声吩咐道:“你去将这封信上禀嵇大人,若无意外,顺便将‘鬼手大夫’请来楚州一趟,咱们终究是该办些正事了……”

        几日后,判决终下,莫怀远果真是死罪,时至深秋,竟不出十日便要问斩。消息传出,得知这遁天飞贼落得这般下场,扬州城内不知多少豪门大户庆幸欣喜,暗自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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