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石门终于传来的动静,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巨大的轰隆声带着不稳的水流在这山洞内撞击,纹丝不动的机关终于一点点的开启。
真金伸手将阿诺拉到自己的身后,他一句话没说却也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无论要面对什么,他都要站在她的前面。
“嗖嗖”
两支箭矢直接射入洞内,水流顿时湍急的朝着外面涌去。铿锵两声连响,箭头射入了山洞内的墙壁之上。这就像是一声信号,让所有人都自发的警觉起来。
脚下的船开始不稳,就像是在一条瀑布的边缘一般直接冲出。
山洞之外一片空旷,这里正是怯绿涟河的中心,四周都是水,除了船只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水光冰冷,月光涟涟,美景之中却暗藏着杀机。
石门刚开便射入了两支箭矢,然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箭矢如同下雨一般射过来,所有的侍卫均快速的动手拨开这一片箭雨。
对方共有十艘小船,将这一处出口围的严严实实。
箭羽过后,所有的人均飞跃而起。寒光的刀刃在月光下尤其刺目,满布的杀气更是让人禁不住打个寒颤。
“站在这里不要动。”
真金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没有回身也并没有回头,似乎这一句话并非是对着阿诺说的一般。即使如此,阿诺依旧觉得这是真金要对她讲的话。她愣怔的望着真金的后背,看着那黑衣在风中飞扬,身影如同一只犀利的鹰般飞出。
这是一场生死的斗争,无论是侍卫还是杀手都拼劲了全力。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这美丽的怯绿涟河之上。
阿诺紧紧的握住手,忽哥赤派给她的暗卫更是不顾一切的跳到她所在的船上。另一条船上的乌兰大声的喊着,让暗卫速速送阿诺到岸上安全的地方。
打斗是在河上,若是靠岸的确可以远离,离开便会有更多的机会获得安全。
可惜……
对方早已经发现了阿诺的存在,原本便是压制性的攻击,人手比起真金所带来的侍卫足足多了好几倍。此时一声令下,十数名杀手直接扑了过来。
暗卫心中暗道不好,但此时已经无路可逃。一个个拔出腰间兵器直接迎了上去,每一个都用了最狠戾的杀招,只求能够快速解决掉眼前的人。
“王妃,你等着,乌兰这就过去。”她有些慌了,这个时候她竟然不在阿诺的身边,若是阿诺有什么闪失的话,她乌兰难辞其咎。她咬着牙,强迫着自己镇定,快速找到船上的木浆用力的朝着阿诺这边划过来。
“乌兰,你别过来,不要乱动。”阿诺瞧见乌兰拼命的要靠过来已经开始慌了,若是一个丫头杀手也并不会在意,可若是同她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危险。这十几个杀手都是冲着她来的,她看的明白。
“杀了那个婢女。”
无情的命令比河水还要冰冷,熟悉的声音更是让阿诺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敢于刺杀可汗忽必烈的刺客自然是伸手一流,更何况一路的刺杀无不是计划严密。这是最后一次的冲刺,也是所有刺客最终要实现的目标。无论是怎样的结果,这都是最后一搏,不是你死便是我忘。
正因为如此,这一波最后埋伏在此的刺客之中一定会有一名指挥者。而这名指挥者对于整个大元皇室都十分了解,如今更是直接设好了圈套来堵截密道。
只是,这个头领实在是让阿诺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的难受。只是一声命令,她便能清楚的知道对方是谁。那么熟悉的声音却配着那么冰冷的话语,文应允果然是变了,变的阿诺都有些觉得太快。
刺客行动有素,一个眨眼已经朝着乌兰飞扑过去。
乌兰脸色大变,然而却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吭一声。她不敢回头,只是强制着自己不要害怕。
寒冷的刀光斩落下来,直直劈向了乌兰的后背。她瞪大了眼睛,最终仍是无法控制的闷吭一声,整个人歪歪扭扭的倒在了船上。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光线暗的只能分辨那些冰冷的刀刃,看不清谁在哪里受了伤,分不清是否流了很多的血。
阿诺只是隐约的瞧见乌兰后背上一团阴影,在那浅蓝色的布料上逐渐的扩大。
“乌兰……”她慌张了,心里梗的让她感觉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乌兰……”歇斯底里的大喊回荡在怯绿涟河之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绝望直冲云霄。她看着乌兰死在了她的面前,听着文应允下达的死令而无能为力。
“杀……”
又是一声冰冷的呼喝,无情的话语带着浓厚的血腥。
阿诺睁大了眼睛瞪过去,“文应允,从今日起你我之间再无任何情义,有的只是你欠我的命。”
文应允看着那倔强娇小的身影站在船上,看着那带着怒火和恨意的双眸死死的瞪着他,看着她捡起船上的一支落箭划破了长裙,看着一片飞舞的裙裾随风落在了河面之上。他们之间,以往的一切都散了,唯今之日剩下的只有誓死仇杀。他咬了咬牙,手里的长剑握的更紧,铜质的剑柄上的花纹深深的刻入了他的手心,他双眸眯起一个跃身朝着阿诺扑了过去。
阿诺很冷静,似乎因为太过于气氛忽然间便觉得这一切也没什么。她望着文应允提剑扑过来,看着那锋利的剑刃在明月下闪着夺人心魄的冷光。她握紧了手里的那一支箭矢,眼里已经涌出了最狠戾的决绝。
“阿木尔,退后。”一声呼喝传来,真金的身影已经先一步落在船上挡在了她的面前。
文应允的速度极快,可仍旧是慢了真金一步。长剑直劈而下,被另一把早已经抬起的长剑架起。
“叮”的一声,船朝后一荡,文应允紧跟着一剑再次劈落下来。
真金长剑再次抬起,眨眼间两把剑再次相撞,一串火光随着刺耳的划声闪现。两人用尽全力,只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
死战,只有死战……
不相上下的攻与守,锋利的剑刃划出的火光,一切都是在这一瞬间。
文应允怒喝一声,身形一转已经落到水面之上,双脚一踩再次跃起。双方的功夫不相上下,唯一能够让他占据优势的方法便是居高临下。
长剑寒光再次闪起,从高处劈落不带一点虚招,只是这样直白的攻击。
“叮”
两剑再次相撞,真金也随着这一声响退后了两步。居高临下的攻击带着千钧之力,真金已经用最大的力气来架住长剑,然脚下的不是地面而是一只水上木船,身形不稳自然要朝后退两步卸去力气。
可是,这一切早已经被文应允计算在内。
只瞧文应允一个翻身,再次连出十三剑,寒光剑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如此锋芒即使是真金也不得不避开。然而,他早已经算的清楚,真金刚退后两步便被他一个回转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船身再次荡漾,整条小船上似乎也跟着这一荡漾而变得冷起来,浓厚的杀气恨不得冻结了河面。
两个人均是高手,这个时候却是僵持了起来。
“轰”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这声巨响犹如一声信号般震响了天地。真金同文应允同时动手,每一剑都是用尽了全力。他们的双眸冰冷,全身的气息阴寒如冰。
寒光冰刃,每一次接触都带来死亡临近的声音,犹如死神的脚步一般一步步行来。
然而,那一声轰响似乎也是一个信号,紧紧的跟着另外的几声巨响。阿诺快速回头,望见远处的岛屿上空一片橘红,那正是冲天大火形成的光。
轰隆声不断,且越来越近。
在这一处,所有人都顾不得这些响如雷鸣的爆炸声,他们一个个全神贯注的对付自己面前的敌人。
阿诺知道这是什么,可是这样一直不断的爆炸声却是让她觉得不安。忽哥赤还在岛上,她整颗心似乎都在提着。
终于,面前的假山轰隆一声倒塌下来,整个河面因为这一瞬间而变得沸腾,波浪如同海啸一般席卷开来。身下的小船颠簸不已,阿诺不得不坐到船上紧紧的抓住船沿。又是一个浪打过来,整个船犹如是一叶容易破碎的扁舟一般打起了旋。
慌乱之中,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华丽的达翰尔朵已经被大火淹埋,整座岛屿都开始渐渐的往下沉。爆炸轰鸣不绝于耳,一块块的土地开始朝河里塌落。
一声闷吭,在这样的时候尤为刺耳。阿诺被真金一把抓了起来,他目光深邃另一只手提着宝剑,“我们先去岸上。”
话音未落已经提着阿诺朝岸上飞去,可身后文应允根本不想要给他们机会,拎起长剑抖出数朵剑花直接攻了过来。
阿诺咬着牙,手里攥着的箭矢直朝着文应允扔了过去。
真金转身长剑连攻挡下剑花,眸底快速闪过一丝烦躁。
此时,又一个巨浪打向这边三人,文应允顾不得其他直接扑过来。他这是要同归于尽,整个人直接贴上了真金。真金原本便带着一人,此时哪里还能承受多一个人的重量,一只手死死的拉住阿诺,温和的声音只是吐出两个字“别怕”。
“噗通”一声,三人均落入水中。
冰冷的河水无情的朝着他们涌过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将她护住。然而,此时正是水流湍急的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便将他们淹没。
阿诺死死的憋着一口气,手紧紧的拉扯住真金的手臂,她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只能让自己静下心来能够多憋一会儿。忽然,整个人被拉起,包围住五官的河水退去,周围的空气虽然带着潮湿和腥气却也让人精神一松。
她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可这周围依旧是一片河水。真金紧紧的将她环在怀里,目光依旧幽深如海。
“好好拿着。”
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递了过来,温和的声音里也带着坚持。
阿诺空出一只手拿住匕首,沉沉的点了点头,“我会保存好的。”她紧紧地握住匕首,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这匕首是杀人用的,她明白真金的意思。
两个人朝着岸边游去,这里的水流依旧湍急,因为岛屿上的震荡使得整条怯绿涟河都变得暗潮涌动。
“嘶”的一声轻响,真金眉头一皱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已经拖着阿诺离水而起。
一串水花在月光下如同泼出的珍珠,水花之下一个人直接跟着冲出了水面。
文应允脚下再次踢了一下水面,身形跟着拔高数米。他的长剑直刺过来,浓厚的杀意将整个世界都染的冰冷。
真金手中的长剑一番,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随着他的动作散开。
阿诺瞳孔一缩,刚刚那一声绸布撕裂声正是真金受伤的时候,她的手情不自禁的紧了紧,身体也在禁不住的微微颤抖。
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两人之间的招数均是最狠戾的杀招,无论是谁都想要快速的将对方解决掉。
“阿木尔,杀了他。”真金的声音很小,可是他的话却说的很是清晰。
阿诺抬起头,见真金的表情十分严肃。她应了一声,从怀中偷偷的拔出锋利的匕首,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许多,不是对方死就是他们死。
文应允并非是丝毫无损,此时他凭着一口气同真金一起拼命。他相信,真金在护着阿诺的时候一定不会坚持很久,两个人交手之间他便感觉到真金的顾虑。除此之外,两人更是一边打一边朝着岸边移动。
眼看就要快到岸边了,若是上了岸真金便能将阿诺放到地上,到时候他就没有了最大的优势。
想到这里,文应允目光之中闪过一丝狠戾和不忍,他怒喝一声长剑再次刺出去。然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却变了。
剑无情,刃冰冷,眨眼间锋利的剑尖已经刺了过来。
阿诺手里紧紧的握着匕首,看着文应允直接朝着自己出杀手。心里最后的一丝柔软也被这一剑砍断,她目光清冷的可怕,眼底的寒意似乎能够瞬间冻结一切。“过去的点点滴滴都忘记吧,望了吧张轻诺。”阿诺在心底对着自己呐喊,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时候一点点的忘却。眼前的人是个杀手,是个同她无关的陌生人。
真金身体一转,手里的剑直接朝着文应允刺过去。
文应允眼睛微眯身体却丝毫不动,这是拼命,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杀了对方。
他不动,真金却并不能不动。手一扯阿诺便被他整个人扯到身后,长剑所指的地方正被他的身躯阻挡。
“噗嗤……噗嗤……”
两声轻响,溅起的血花喷出又落下,留下的只有浓厚的血腥味。
此时已经到了岸边,两个人身影再动。真金一把将阿诺护住,长剑再次从胸前拔出。他用力一个转手,一掌打向剑柄。插入文应允胸口的剑锋利的刺入,穿透他的身体冒出了滴血的剑尖。
“我们上岸。”真金声音低沉,语调都带着一丝压抑的喘息。
阿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了,她原本想着文应允的剑刺过来的那一瞬间她要将匕首送出去,无论怎样都要让文应允受伤。可如今,真金受了伤,文应允也是身受重伤。
真金身体再次一个扭转,脚下连点水面直接朝着岸上跳去。可他伤势的确不轻,文应允的那一剑用尽了功力,虽说没有直接刺入心脏,可也只是差了一分而已。此时,他又是拼尽最后的力量将他同阿诺两人朝岸边送去,还未到岸边他便觉得身体每一处都是剧烈的疼痛。
文应允被真金的剑透胸而出,身体内的真气正快速的散去。真气不稳,气息混乱,身体快速朝着水面落下。他咬紧牙关,再次扭动身体,不顾剑上扩大一掌拍向水面,整个身体再次被这一掌之力弹开,朝着岸边就摔了过去。
一口血吐出,真金觉得他的精神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他强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再次踩踏了一次水面,终于稳稳的落在了地上。然而,刚同地面一个接触他便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他半睁双眸,看着那一脸担忧和害怕的阿诺,不知为何心里却觉得很开心。
“真金……”阿诺大喊一声,顾不上自己摔的如何,也顾不上身上哪里疼痛,眼前真金已经疲惫的连睁开眼睛都没有力气了。她看得出,这伤虽然不能要命却也并不好受。她快速爬过去,伸手去捂真金胸前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染红了那在水里泡的泛白的指头。“真金,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呵呵……咳咳……”
一声怪笑夹杂着咳嗽声从背后传来,文应允如同一只已经快要破碎的木偶般一步步走过来,他手里拎着两把剑,一只手一把。刚刚那一摔之下,透胸而出的剑被地面从后顶出,他忍着疼拼命的将剑拔了出来。
“还是我赢了……”文应允一步步的走过来,脸上的面巾早已经在打斗的时候丢失,他的眼睛失去了光亮,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吃力,僵硬的手臂和腿脚看起来更像行尸走肉,似乎连灵魂都已经变得不再完整。可即使如此,他的身上仍旧透着杀意,要杀掉真金的意图十分明确。
他要杀,拼死也要先杀了真金,看着真金死的透透的。
阿诺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她站起来,大声嘶喊,“你错了,输的那个人是你,是你……”说罢她猛然冲了过去,整个人用尽力气的撞上了文应允,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刺入了文应允的心口,没入其中只剩下手柄。
“咳……”文应允身体晃了晃,轻咳了一声。伴随着他的咳嗽,嘴角的鲜血也顺着流淌下来。他望着阿诺,眼底终于又一次有了光亮。
阿诺松开了手,看着他,静静的一句话不说。
夜很浓,可月光依旧很亮。
两个人彼此相望,直到再次听见文应允的一声闷闷的咳嗽。
一口血吐出,喷了阿诺满头满脸。
“呵呵……你说的对。”文应允身体又晃荡了一下,双手再也没有力气拎着那两把沉重的剑。他望着阿诺,可目光似乎望的更远。“或许,你说的也不对。”他扬起了嘴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而去,连带着那沉重的让他快要疯掉的责任。
阿诺紧紧的掐着手心,眼眶红的犹如充满了血,一滴眼泪仍旧是无法控制的流淌下来。那缓缓倒在地上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声息,最后的一句话就像是自言自语。可是阿诺明白,她冲过来的那一瞬间,文应允的剑动了一动,可始终没有抬起来。
夜风很冷,冷的让人禁不住打寒颤。
阿诺缓缓的蹲下身子,捡起一把剑来,她快速的先走到真金的身边,在身上的衣裙上割了数条布带,一点点的帮真金包扎起伤口。
一切处理好后,天已经蒙蒙亮了。这一夜过的实在是累,累的让人感觉到犹如做了一场奔袭的恶梦。
阿诺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许久她才再次收回了目光。她望着已经开始僵硬的文应允,一步步的走到他的尸体旁边,拿起剑开始挖地面。一个不大的土坑渐渐的被她刨出,太阳也已经升到了当空。她用身上唯一剩下的巾帕沾上了河水,帮文应允将那一张血污的脸庞擦拭干净。
做完一切,她将他抬入土坑,用那巾帕盖住了他的脸。一层层的土覆盖在僵硬的身体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不深的坑隆起一点点的尖头,一柄剑插入土中,迎着阳光展露着锋利的寒刃。
“阿木尔……”
“我在。”阿诺听见真金的呼唤转过身应道。
真金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也变得有些暗淡起来。他先是望了望阿诺,目光又落在了文应允的坟墓上。“你是杀了他吗?”
“是。”阿诺缓缓的吐出一个字,身体却因为这个字而僵硬了一瞬。她暗自叹了口气,走到真金的面前。“还没有人来,这里似乎距行宫很远。”
真金没有再多问,他打量了一圈周围,最终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山上。“在这里不会很安全,我们朝着山的那边走,那里应该会有人家。”
“我们不该在原地等着忽哥赤来找我们吗?”阿诺目露疑惑,不解的问道。
气氛似乎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有些僵持,真金只是望着那座山,他没有急着回答阿诺的话,漂亮的剑眉皱了一下才收回目光。“也许等来的是刺客。”真金望了眼阿诺道,只是一眼便再次撇开了目光。
阿诺终于明白了,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默的扶着他站起来,若是这个时候是刺客先来,那么他们是真的要没命了。
怯绿涟河是草原上最美的一条河,很多放牧的民族都是在这条河附近扎营。这条河流很长,几乎贯穿了整个大草原。正因为如此,在这条河距离不远的山脉之中,大部分在山脚都会有一处村庄。
村庄里的人依山而居住,有的会上山打猎,有的则是在草原上放牧。只要瞧见有山,那么就会找到居住的人。
阿诺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两人被水流卷到了哪里,但是瞧见远处的山和真金的提醒她也自然而然的想到这一点。两人是需要有人来寻找,可紧要关头的还是先把真金的伤势治好。若是一直守在河边,先不说刺客先到后下手夺命,单单是熬着没有吃的喝的也会让真金丢命。
真金受了伤,还好都是外伤,虽然疲惫却也在休息一夜之后好了许多。两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遥遥瞧见远方的一处蒙古包。
所谓见山跑死马,他们一直是努力的朝着山脚处走,可虽然这山看起来不远,但靠走的话也的确需要不少的时间。
如今,天色渐黑,两人能够遇见一处蒙古包可说是运气不错。
这处蒙古包里住着的是一家人,在外面还能看见圈起来的牛羊,数目不多却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真金原本就是蒙古人,阿诺也从小便同蒙古人生活在一起。这次出来祭祖,所有人穿的都是蒙古服。
两人先寻到了一家之主,然后说明了来意。蒙古人对于本族的人向来是有困难就伸出援手,见到两人如此狼狈自然是愿意帮忙。
真金虽然受了伤,但在这家人的伤药救治下逐渐恢复了起来。
夕阳西下,转眼已经过了三天。茫茫草原,虽然明知道是落入了河水冲到了下游,可是想要快速寻找到两个人却的确不算是件容易的事情。
“快了。”真金从蒙古包内走出来,寻到坐在一处草山上的阿诺。
阿诺收回了望着远方的目光,“都过了三天了,我在想忽哥赤他们是不是真的遇上了大麻烦。”刺客犀利的攻击,整个计划几乎没有漏洞可循。更何况,这次出现的刺客更像是一只军队,不仅人数众多,连所执行命令的服从纪律性都同以往的不同。刺客不可怕,可怕的是如同现今遇到的这一批一般一只咬着不放。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阿诺同真金立刻对望了一眼,“来人了,数目不少。”
“先等等,看看来的是谁。”真金沉声道,手一压已经将阿诺整个人拉入怀中。两人身子一滚已经躲在了草山之后,渐行渐近的一群人逐渐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十几匹快马上坐着十几名黑衣蒙面的刺客,周身的杀戮气息让人一眼便瞧出来意。
没想到等待三天,他们最先遇见的竟然是刺客。
“不要动。”真金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说话时死死的将阿诺扣在地上,这个时候刺客已经是最后的一拨。若是被发现,那以现在两个人的状况连逃都逃不掉。
“他们呢?”阿诺心中很是担忧,这个时候刺客冲入蒙古包内,除了外出放羊的男主人以外,恐怕帐篷里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他们……”真金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那家人收留了他们两个,可如今却是因为他们而陷入了危险之中。
“会死对吗?”阿诺的声音很平静,可心里却是愧疚的要死。他们害死了这家人,这家人因为他们而死。她低垂下眼眸,看着近在尺寸的草根发愣。
“不要多想。”真金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深褐色的眸底快速的闪过一丝心疼。他有些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也不想牵连无辜,可此时他的身边有更重要的人。
一群刺客冲入了蒙古包,连惨叫声都没有听见,只是冲入翻找了一遍又一次冲出来。刺客们聚在一起说了几句什么,最终分成两队行动。一队人跟着牧羊群留下的痕迹去寻找蒙古包的男主人,另一队人则是直奔着山脚而去。
待那群刺客走后,阿诺同真金飞快的跑进蒙古包中。
一片狼藉,一片血腥,蒙古包的一家人连带着孩子都不曾留下一条命。
“我们走,他们肯定还会回来。”真金一把拉住阿诺的手,直接奔着蒙古包旁边的马厩走去。这家人住的地方距离山脚不近,所以他们家里有一匹马用来代步。
真金解开缰绳,翻身先上了马背,伸手一拉已经将阿诺拉上马。他坐在阿诺身后,将阿诺整个人都护在怀中。
阿诺并没有多说什么,红红的眼眶隐忍着不流下一滴泪。这家人是因为他们而死,然而他们却连帮对方厚葬都没有机会做到。
马儿长嘶,四蹄快速的奔跑。蒙古包越离越远,最后终于再也看不见。
真金选择的地方是绕个路顺着山脚走,这个时候他们不敢直接朝着冲来的方向前行,有一波刺客没有人会猜测是否还有刺客走这一条路。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声音急促,显然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真金顾不得其他,快速的抽打着身下的马。这匹马并非是什么好马,但好在蒙古人天生喜欢骑马,所以虽然不好却也不差。
刺客死死咬着不放,真金更是直接奔着山脚而去。他们所走的这个方向自然是错开了村子,能够直接入山或许还能再次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山中有树,更是有着说不清的危险,可也更适合逃命躲藏。
天色已经开始黑了起来,他们终于骑着马到了山脚。翻身下了马,抽打马离开误导那群刺客。他们两人直接奔着树林走去,他们走的路是上山的路,马离开的方向却是顺着山脚而朝远处走。
大草原上的山都有大草原的特色,即使在山脚会见到一些树林,那么在山顶也会看见白雪皑皑。
阿诺感觉很累,连续不停的朝上攀爬,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天已经黑透了,可两人明白身后的刺客仍旧是越来越近。
逃命的时候,不能因为天气冷而点燃篝火,也不能因为累而停下脚步。
“前面应该有地方可以休息一下。”真金温和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倾听周围的一切。
阿诺咬咬牙跟了上去,“前面没有树林,现在是晚上视野看不远,可若是白天肯定能发现。我们不如趁着晚上多走一段路,找个地方拐下山去。”
“不能下山,对方肯定会想着我们偷偷的下山,所以山下一定会有人一直守着。”
“可他们的人并不多。”
“那也不能够冒险。”真金沉声道,语气里透出坚持。
阿诺眉头皱了一下,最终不得不听真金的安排。她身上没有武功,走入这山里甚至连方向都很难分辨。况且,她对真金也有着信任。真金既然朝这里逃,那一定有办法甩掉背后的尾巴。
他们所在的山并非是一座高山,这是一个山脉,连绵不觉高低错落。只要步入深山之中,的确是很难找到两个人。但是,这座山脉有个特点,树林并不是很多。
阿诺曾经在蜀中的山中待过,钓鱼山上的树木也不少。可相对于现在所在的地方,这里树木只有一小块的区域,其他的地方同草原一样长满了野草。还好如今并非是冬天,虽然越来越冷却也并不是不能忍受。更何况,野草青翠,地面潮湿,想要放火烧山逼他们出去也不行。
两人找了个比较凹的地方休息,真金从腰上解下水囊递给阿诺,“喝点水,然后再吃点肉干休息下。”
阿诺接过水囊喝了一口,虽然皮肤觉得这里到处都是冷风,可心里却是一直燥热的难受。一口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滑落,连心底的郁结都疏散了不少。她又喝了一口才将水囊还给真金,“我不想吃,我先睡一会儿。”
真金接过水囊,静静的看着天空。他们两人带的干粮和水并不多,水囊是从蒙古包内找到的,肉干也是在那里拿的。那家人的生活并不富裕,出门的机会也并不多,所以外出的物品并没有准备多少。他喝了一口水,吃了两口干硬的肉干。微弱的星光照在他的脸上,不知为何却是一种满足的表情。
休息的时间往往会过的很快,特别是在很疲累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两人便再次起身赶路。山风依旧清冷,连带着生起了蒙蒙大雾。这样的环境适合逃跑,更适合知道路的人将身后的人甩开。
浓雾之中阿诺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细细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确定真金是认识路的。并且从真金一路行来的表现来看,他即使对这里不是特别熟悉,但也绝对不算陌生。“真金,你是不是知道这里是哪?”
在前面走着的真金终于停下的步子,他转过身来,望着阿诺,“我也很久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凭借小时候的印象而已。”
“那这里是哪?”
“海云禅师的禅院就在这山里,很多人都知道他行踪不定,但我却知道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到这里。只要我们能够到他的禅院里,那么我们就会得到最好的保护。”真金耐心的解释道,声音徐缓中甚至带着一丝的期待。
阿诺终于放下一口气,“那距离还有多远?”她并非只是担心身后的刺客,她担心的还有知道她失踪后疯狂寻找的忽哥赤。若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忽哥赤会成什么样子。
“不远了,快要到了。”真金说罢便转过身继续超前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等待阿诺走近他后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阿诺一愣,挣扎了一下:“我能看见。”
“越往前雾气越浓,且前面有一处摆下阵法的林子,我怕你走失。”温和的声音淡淡的,一点其他的情绪都听不出来。
阿诺眉头微微一蹙,心底叹息一声放弃了挣扎。
果然如真金所说的一般,往前走了没有多久便能明显的感觉到视线变得更差了。浓浓的白雾似乎成了一朵朵的云,流动之中却又没有感觉到有风吹过。若是之前两人一前一后在雾中穿行还能看见对方,如今两步以外的确是白茫茫的一片。
浓雾是其次,树林才是有些怪异的。
“尽量少一些呼吸,这里的雾气有些毒素。”真金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条递给阿诺,“先捂住口鼻,虽然作用不大却也管点用。”
阿诺接过布条,那正是当时她为真金包扎时撕破的裙子衣角。
布条被洗过,只是血迹似乎再也洗不掉了。整个布条的颜色都变得有些怪,还好血腥味算是除的干净。以前她也听说过有些地方会常年有着浓雾,雾气弥漫加上森林等特殊环境会产生瘴气,瘴气有毒,走入其中的人会不知不觉的就中毒身亡。
瘴气加上阵法应该是最有效的防御之一,可以让人不知不觉间就中了招。只是,海云禅师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该以慈悲为怀吗?
真金许是感觉到阿诺的脚步有些迟疑,更是聪明的猜到她现在心里所想。他一边拉着阿诺继续朝前走,一边缓缓的讲道:“这里的阵法并不是禅寺摆的,先有的这片林子才有的禅寺。当年海云禅师路过这里,听说这里经常会有人误入死在林子里,于是他特意来到这处地方破了阵法且建造了一处寺院。如今,寺院的僧人每日都会出来巡视一圈,遇上中毒或者迷路的便会施与援手。”
“你是说我们或许能够遇上僧人,他们会带着我们走出迷雾。既然如此,那些刺客呢?”
真金似乎想了一瞬,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无奈,“自然也会得救,在僧人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所有人都会救,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这样一来,若是连着刺客也救下,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僧人们的武功都很高,他们虽然救人,但也不会傻的被人杀。”真金缓缓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音刚落便顿住了脚步。
阿诺惯性的超前又走了半步才停下来,周围很安静,静的有些让人心里产生恐怖的感觉。正是因为安静,所以她才隐隐约约的听见了遥遥传来的钟声。
钟声不是很大,但却在这山里连绵不绝的回荡。
“钟声响起证明有僧人出寺,我们要么在他们遇见我们之前走出去,要么就直接走到他们来接为止。”
阿诺仔细的听着钟声,无论她怎样努力的分辨都无法听出钟声所传来的方向。“你说这里被人摆上了阵法,那这个阵法是怎么破解的呢!”
“树上有记号,每一棵都会有。”真金解释道,刚巧两人走到了一棵树之前。他停下脚步,指了指那树上的一点不起眼的小记号。“这是其中一种,是告诉我们走的是对是错,若是对就只有一个记号,若是错便会有纠正方向的记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里的树木全部砍掉,若是没有了树木,那不是就破解了阵法吗?”
真金听见这话诧异的望着阿诺,最终无奈的笑道:“或许能破解阵法,但是这里也有可能会成为一片沼泽。”
阿诺想了想两人来时走的路,忽然间发现他们是从高处又走到了低处。若是真的没有这些树木的话,那么下了雨之后这里就会有更多的积水。山谷内有积水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成为世外桃源,一种便是沼泽。
真金再次拉着阿诺超前走,这一片树林不知道一共有多大,而听见了钟声更是觉得怎么走钟声似乎都是那么的遥远。
忽然,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雾气浓重,直到人到了近前他们两个人才看见对方。
“阿爸!”
听见这个称呼,两个人都愣住了,似乎连带着来人也愣了半响。
雾气很浓厚,近前两步内才能看清对方。
真金眉头蹙起,“达剌麻八剌?”
阿诺望着眼前穿着僧衣的少年,见他的五官的确同真金很相像,如此五官真是让人一眼就能猜出两人的关系。何况,这个小和尚同甘麻剌也有着几分相似。听见了这个名字,阿诺瞬间便想起他是谁来。
达剌麻八剌,他是真金的第二个儿子,很多年未见了,如今也已经成了翩翩少年。
“阿爸,怪不得师傅说让我来林子接两位客人,没想到竟然是阿爸你来了。”说到这里,他才转过目光望向阿诺,漂亮的眉头皱了半天才舒展,“你是阿木尔额格其?”
听见这个称呼,阿诺只感觉耳朵忽然间就滚烫起来,真金的儿子竟然称呼她为姐姐。
真金似乎也没想到会遇见自己的儿子,更是没有想到达剌麻八剌竟然会如此称呼阿诺。他轻咳一声,“阿木尔已经同你五皇叔成亲,你应该唤她一声五皇婶。”
达剌麻八剌沉闷的应了一声,最初脸上那一副单纯开朗的表情已经不见了。这一低头再一仰头之间似乎已经换做了另一个人,“师傅说了让我收敛心性,刚刚是我忘记了。”
阿诺心里有点尴尬,她偷偷望了一眼真金,见真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威严之中又不失温和,双眸里也透出了这次遇见儿子的欣喜。只是,他向来都是这样,若不仔细去瞧也很难瞧得出什么变化。
“两位施主请跟我来。”达剌麻八剌再次开口,双眸已经恢复了僧人特有的淡薄平静。
跟随达剌麻八剌一起走出了迷雾林子,踏上一处不算很高的小山坡之上。这处山坡并不陡峭,走起来也不累。站在下面能够更清晰的听见寺庙里传出的钟声,更能隐约间看见山坡上的庙宇。寺庙不大,建筑物也并不多,房子看起来时间似乎也并不短了。
踏进寺庙,达剌麻八剌立刻先去寻找海云禅师禀告,而阿诺两人则是被安排在寺庙内的一处禅房内休息。
先是喝了一些水解渴,随后便有僧人送来了一些简单的食物。
阿诺的确是饿了,一个不算小的馒头被她几口吃光,茶杯内的清水也被她喝的干干净净。真金也简单的吃了一些,喝了一些茶水静静的休息。
走了那么久,如今有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实在是不容易。
达剌麻八剌过了没多久便回来了,这一次他身上脱出世外的气质更是浓郁,他站在真金的面前,“师傅请您过去,说是有些事情要同您说。”
真金睁开假寐的眼睛,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又停住脚步,他转过头望着阿诺而蹙了下眉,“你若是累就去那边躺一会儿,我一会儿让他们再准备一间禅房便可。”
阿诺点头应了一声,看着真金离去后才起身关上了房门。她的确是很累了,这个时候全身酸疼且疲累,眼睛也开始有些干涩的疼。她快速的走到床榻边,一歪便躺倒睡了起来。
如同真金所说,那群刺客自然是追入了雾林,只是可惜的是僧人依旧是将那几个人给待了出去。还好,这群刺客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而守在了出山的道路口。
寺庙钟声沉厚,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禅韵。山间空气清馨,风景秀美,心情也会跟着这样的环境而变得安宁起来。
三天后,忽哥赤终于赶了过来。这已经是阿诺第二次在他派人保护后依旧遇险,如今再次见到阿诺实在是让他觉得心里的愧疚让他喘不过气来。还好,这一次阿诺并没有那么的狼狈。寺庙将两人保护的很好,真金的伤势已经完全康复,阿诺的身体也恢复了过来。
长达近一个月的祭祖,一共拥有十四次的刺杀,一切终于结束了。一行人马告别了海云禅师,再次赶路回归了车队。车队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可还好赶路不快,也未出了大草原。
来时,归时……到底是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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